第17章
偏執狂死後寄來的七封信 作者:貓界第一嚕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賀平秋唯一的缺陷是遇到喻晗後才有的。“造孽啊……”譚芬歎了口氣,“你是不知道我們那個年代死了多少女娃……”“你還沒生下來的時候我就跟你爸說,不管你是男孩女孩我都得要,爺奶要是敢做什麽,我就拿著菜刀去跟他們拚命。”“怎麽聽著還有些遺憾?”也許是兒子的態度太尋常,好像並沒有因為枕邊人的死亡過於悲傷,譚芬也輕鬆了少許,順著這個話題聊了下去。“你不知道我懷上你的時候每天都想著打打殺殺,拿菜刀去拚命的法子都在腦子裏演練好多遍了,就怕你爺奶背著我扔我娃。”“那時候苦啊,哪裏能跟現在比。”譚芬長吐口氣,“早些年你剛畢業的時候,我就跟你爸想著籌錢給你在市裏買套房子,萬一你哪天帶女朋友迴家了,也好有個準備。”“我那時候以為自己夠開明的,還在想你們小兩口結婚了要是不想要娃都行,我肯定不催生。”“但沒想到我直接找個男的結婚了。”喻晗也笑,“開明沒開到點子上。”“可不是。”譚芬說,“你們領證領得太突然了,我和你爸都沒想到你竟然敢偷戶口本。”從前一直開朗懂事、找不到瑕疵的孩子一鬧事就鬧了個大的,老兩口好兩年沒緩過來。“媽。”喻晗突然叫了聲,“對不起。”“也沒什麽對不起的。”譚芬現在想開了很多,“你那時候肯定也是覺得我們不會同意。”事實也是如此,如果老老實實出櫃,喻見生估計會直接把戶口本藏起來。譚芬倒是沒生氣多久,她不怪喻晗,隻是現在常常想,能讓喻晗這麽一個孝順懂事的孩子急到去偷戶口本結婚,該是有多喜歡。現在人死了,她的晗晗又該有多難過。“那孩子叫什麽名字?”“賀平秋。”喻晗說,“祝賀的賀,平安的平,秋天的秋。”譚芬在手心比劃著這個名字,記住了。-喻晗不喜歡醫院。他打小身體就好,很少進醫院。成年後再跟醫院交道,不是與母親有關就是和賀平秋有關,都不是什麽能輕鬆帶過的迴憶。見母親掏出小包,喻晗才知道每次過來還要準備不少東西,除了必需的病曆卡,還要帶水杯、紙巾,小枕頭,壓脈帶,防止低血糖的巧克力……好在喻平生提前就放在了袋子裏,喻晗對一切流程都很生疏,連血透室的門在哪都不知道,但譚芬早已輕車熟路。他坐在外麵的家屬等候區,看著血透室的門,恍惚感覺前方亮起了冰冷的紅燈,好像又迴到了當年。他在手術室門口等過兩次。第一次是母親的腎移植手術,第二次是出車禍命在旦夕的賀平秋。同一場車禍出來,喻晗奇跡般沒出大事,他大腦一片空白地等在手術室門口,醫生下達了一次次的病危通知書,追問親屬什麽時候到,需要盡快做是否截肢的決定,否則命都可能丟掉。喻晗當時撒了個謊,他說:“我是他愛人。”醫生問他:“你能決定嗎?”他迴答:“我能。我們已經結婚了,我有這個權利。”那時喻晗還不知道賀平秋真的喜歡自己。他簽完字後還苦中作樂地想,要是換個沒良心的人就一直拖著不管,賀平秋一死,母親幾十萬的治療費也就不用還了。但也隻是想想,他又祈禱希望賀平秋醒來不要怪他,丟掉一條腿總比丟命好。隻要賀平秋活著,他下半輩子做牛做馬報答都行。但他沒想到賀平秋不要他的做牛做馬,他要他的身體,還想要他的心。譚芬走出血透室的時候,喻晗都沒反應過來。時間真快啊,幾個小時唰得一下就過去了,他都不記得自己坐在這裏都想了些什麽。譚芬穿得多,上車的動作稍顯笨拙:“剛開始做透析的時候最難熬,在裏麵一躺幾個小時,簡直要命喲!現在倒是習慣了,看看小說,和病友護士聊聊天,好像也還行。”“您用手機看小說啊?”“啊。現在科技發達了,看書都不用帶著厚厚一本磚頭了,想看什麽網上都能搜。”喻晗想了想,帶譚芬去逛了逛附近的商場。雖然今天年三十,但商場並沒有關門,一直營業到下午三點。“太貴了太貴了,不要。”“平板看小說方便點,字大,對眼睛好。”和母親逛街的過程中,喻晗難得沒想別的,他專心陪伴心情不錯的母親,給她買了個平板,買了套新衣服,想了想也給喻見生買了個新手機,還有一套新衣服。“新年新氣象,要穿新的用新的。”“賺錢不容易……”譚芬雖然心疼,但也沒太掃興,“你爸看到肯定要故意板著個臉,但心裏估計樂開花了。”喻晗現在對喻見生沒什麽怨氣,也提不起來去怨的力氣。隻要活著,怎麽都好。“你們高興就好。”喻晗說,“心態最重要,千萬別多想。”“我現在心態好著呢。”譚芬說,“你爸也變了不少。”喻晗把買的一堆東西扔進後備箱,上車後邊啟動車邊問:“爸最近怎麽就想開了?要我帶他迴來?”譚芬會鬆口是喻晗預料之中的事,他明白母親心軟。但他爹迂腐固執,又好麵子,竟然也能同意兒子帶個男人進家門。“人年紀大了,心就容易軟。”“你爸最氣的其實是我當初剛做完手術一個月,你就敢偷戶口本跟個男人結婚,也不怕把我再氣進手術室。”喻晗扯了下嘴角。他知道這麽做對不起父母,但怎麽能不做。賀平秋挽迴了他母親的命,至今他父母都不知道那場腎移植的主刀專家不是什麽突然大發善心讓他們插隊,而是賀平秋找的關係。而母親手術剛過去兩個禮拜,賀平秋又為救他失去一條腿。截肢手術後,賀平秋死氣沉沉地度過了半個月,經曆了發瘋、不敢接受現實甚至是自殘以後,突然來了句:“你說你對我的恩情無以為報。”“嗯下半輩子你想讓我做什麽都行,我就是那秦叔寶……”“我們結婚吧。”喻晗後半句“我就是那秦叔寶,為兄弟兩肋插刀”直接堵在了嗓子眼,大腦有一瞬間的宕機。之前相處的種種細節浮現在腦海,不對勁的地方突然全部串聯起來。原來是這樣。賀平秋不想跟他做兄弟。賀平秋喜歡他。賀平秋可能還想上他。喻晗蒙了三秒就說“好”。那時候他什麽都沒想,什麽感情什麽愛不愛的性取向全部扔到了一邊,就覺得自己如果不答應,不吊起賀平秋的最後一口氣,賀平秋可能就離死不遠了。結果還是沒吊住。隻是延遲了七年而已。譚芬的聲音將喻晗從迴憶中拉了出來:“你爸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也有血有肉,他就是倔,不肯先低頭。”“但你送了那麽多東西迴來,又不敢露麵,你爸看著也心酸啊。”喻晗腦子嗡得一下,沒反應過來。譚芬還在說:“你爸戒了七年的煙,那天晚上又坐陽台上抽了起來,看著你寫的小卡片眼眶都紅了。”“……哪天晚上?”譚芬給了他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以為兒子是故意想看老父親的笑話才這麽問:“十一月十號,你爸還在日曆上圈了起來,在旁邊寫‘不孝子終於知錯的日子’。”喻晗一腳急刹車,堪堪將車卡進了小區停車線。譚芬嚇一跳:“開車要慢點,安全重要。”喻晗嗯了聲,側身給母親解開安全帶。他喉嚨有些發緊,不知道要怎麽告訴譚芬他十一月沒往家裏寄過東西。迴到家裏,母親拿出那張珍藏的小卡片:“你給你爸買的毛衣還小了一碼,他死活非要穿在身上,明明都勒得不行了。”喻晗接過卡片,上麵的字跡竟然是他自己的。大致寫著對父母這七年的抱歉,他知道錯了,希望父母平安、健康、快樂。喻晗有一瞬間的錯亂感,好像這些話真是他寫的,他隻是忘了。可他又沒老年癡呆。賀平秋不愧是導演啊,這些話寫得行雲流水、流暢自然,好像真的是一個愧疚不已的不孝子寫出來的道歉信。也許是坐在書房裏,也許是在外麵的某個咖啡廳。煞費苦心的賀導演一字一頓地模仿著他的字跡,替他去跟他的父母道歉、和解。也許以賀平秋多疑敏感的性格,還會親自把這些東西送到他家門前,然後偷偷在遠處觀望他父母的態度,確定他父母心軟了、原諒了才放心離開。多麽體貼啊。喻晗嘲弄地扯了下嘴角。賀平秋在想什麽?想自己反正準備去死了,不會再成為喻晗與父母之間絆腳石?譚芬意識到兒子的反常,試探出聲:“晗晗?”喻晗仰了下頭,下頜線繃得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