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現在你做了皇帝。當真快樂了麽?」


    快樂麽?這江山在他手裏昌盛,文武百官臣服於他,抱負可以完全施展,天下盡歸他所有。


    他是快樂的吧,卻,怎麽都不得圓滿。


    「比起我懷裏的傻子,到底誰更不幸?」她這樣問。


    不幸啊……司馬衷那樣的下場,自然是不幸的。可是三年過去,他似乎不得不承認,自己也很是不幸吧。


    時光若倒退三年。他一定會換一個選擇。


    江山與她,江山更重,他卻更喜歡她。


    「迴去了吧。」秦陽低聲道。


    緩緩睜開眼睛,韓朔應了一聲,而後撐起身子。將地上的刻刀重新拾了起來。


    「還有一件事要做。」


    秦陽一頓,眼神古怪地看著他。


    那人好像在笑,臉上的痕跡還未幹透,手下用力地在墓碑旁邊重新刻字。


    「喂,難不成你還要刻個皇後稱號不成?」秦陽連忙想阻止他:「皇帝陛下,別再……」


    修長的手指撫上墓碑,在瀲灩一行字的旁邊,工工整整地刻下五個字。


    相公韓子狐。


    秦陽睜大了眼。


    麵前的人刻完,輕輕在碑上落下一吻,而後自他身邊走過,衣袍飛揚,晃得他眼前一黑。


    問世間、情為何物,隻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迴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秦陽許久才迴過神,慢慢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韓朔啊,也是一個傻子。


    【正文補充番外02】


    西元七年,晉元帝北上而巡,馬車經過一個熱鬧的城鎮,被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給阻了去路。


    「主子,改走官道吧?」玄奴策馬走在馬車邊,看著前頭的場景,皺眉道。


    又是四年過去了,曾經溫文爾雅的韓太傅,終於徹底變成了鐵血無情的君王。一顆心波瀾不驚,連多餘的表情都吝嗇。


    「改道吧。」低沉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玄奴應了,揮手讓馬車調轉方向。


    「豆沙包是最好吃的點心,你這破孩子,丟了幹什麽?」街上不知什麽地方,傳來女子的嬌喝。聲音不大。淹沒在嘈雜的吆喝聲中,根本不會有人聽見。


    「太甜了。」水靈靈的孩子無辜地看著自家娘親:「我不喜歡太甜的東西。」


    身著芙蓉色長裙的少婦雙手叉腰,漂亮的眸子死死瞪著麵前的小鬼:「這才多大,哪裏來的怪脾氣?不可以挑食你知道麽!當心還長不過鄰居家的二狗子!」


    六歲有餘的男孩靜靜地看了自己娘親一會兒,終究是屈服了:「好了。不要這麽兇。」


    「…不準用這種大人的口氣說話!」少婦惱了:「你給我有點孩子的樣子行不行?跟誰學的這是!」


    小孩子不都是該扯著母親的衣裙,乖乖跟在旁邊走的麽?然後看見點心流口水,跟她撒嬌要她買什麽的。


    可是為何眼前這一小隻,就跟個小老頭兒似的?花那麽大力氣生下來到底是幹什麽啊幹什麽!


    少婦氣得直揉額角。


    男孩安靜地站著,咬了一口包子。嫌棄地吞下去。不經意地轉頭,便看見了一輛經過的馬車。看起來,挺華麗的。


    「娘親,那人長得不錯。」


    風吹過來,馬車窗口的簾子被揚起。露出了一張讓他看著很順眼的臉。


    少婦聞言,跟著看過去。


    風吹得人清醒,車裏的韓朔睜開了眼,往窗外不經意地一瞥。


    繁華的街道上人來人往,有一抹豔色自視線裏閃過。,芙蓉色的裙子輕揚,落在他的眸子裏。


    「停車!」一聲急喝,車夫還未反應過來,身後出來的人已經掀開他,跳下了車。


    「主子?」玄奴嚇了一跳。


    已經很多年沒看見他有這樣大的情緒了。


    「瀲灩!」低喚一聲,韓朔推開擋在他麵前的人群,一路隨著剛才的影子追過去。


    「主子。」裴叔夜聽著那名字,便是臉色一變,連忙下馬跟上去。


    看錯了吧?怎麽可能是楚瀲灩。


    本就熱鬧的街上更是一陣騷動,衣著華貴的公子一路推開人群,從街中心走到了街的盡頭。


    「楚瀲灩。」韓朔怔怔地看著四周,那抹顏色早就已經消失不見。


    「主子。」裴叔夜歎息一聲:「我還以為,您當真已經放下了。」


    已經過去七年了,若是有白骨,都該化了灰。


    「放下?」激烈跳動的心重新歸於平靜,無邊無際的失落從四周湧上來,韓朔低頭一笑,閉著眼道:「你要我怎麽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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