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笑了笑,又突然正了神色,問:「若將軍一日領軍遠征,當作何準備?」


    畢卓抬頭,瞳孔微縮。


    若公子一日領軍遠征,當作何準備?


    他笑了,啞著嗓子,像兩年前那樣迴答:「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裏饋糧。無充足之準備,必不出征。」


    瀲灩微笑,又問:「若將軍一日用兵,當如何對敵?」


    「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敵則能分之,少則能守之,不若則能避之。不逞匹夫之勇,不打…無把握之戰。」聲音裏帶了笑,卻有了哽咽。


    「最後一個問題。」瀲灩站起身,慢慢地將茶倒進他的杯子裏:「將軍如今,可還記得當年之誌?」


    畢卓緩緩起身,站得很直,接過那杯子飲了一口,答她:「臣願有一日,能鞍前馬後護吾主,一劍霜寒十二洲。多謝……娘娘成全。」


    瀲灩笑了,如同三月裏的桃花盡開,拱手同他行了一禮:「將軍好走。」


    畢卓捏緊了頭盔,轉身,一步步走向門口。身上的盔甲許是太沉了,他幾乎要邁不動步子。


    身後的女子安靜地站在桌邊看著他。


    最後想說的話,終於還是沒能說出口。他苦笑一聲,跨出了蒹葭宮的大門。


    不說也許是對的吧,身份有別,他這多餘的感情。不過是給娘娘平添了困擾。


    抬頭看著前方,天氣晴朗,大軍,也該出征了。


    「愛妃,這一仗有些難打。」司馬衷看著地圖,擰緊了眉頭。


    瀲灩捧著茶放在帝王的手邊。看著圖上放著的標石,抿唇道:「畢將軍領軍不過八萬,要與十萬人對抗,的確很難。」


    韓朔行軍至頓丘,十萬人緊隨,十萬人做後援。頓丘一處也算是對他們這方有利的地勢。加上畢卓深諳用兵之道,想拖住他們些時日,應該是可以的。怕就怕韓朔不按常理出牌。


    「醉迴隻要能拖上一月,新都的部署也就能完全到位了。」帝王撥弄了一下標石,歎息道:「若是不能,朕再增派援軍。」


    新都正在修建防禦工事,弓弩長劍也都在趕工。若有一月的喘息之機,守住新都,便有把握得多了。


    「楚齊趙三王,予了新都共計十萬人,卻沒有要親自來勤王的打算。」帝王看著圖上的楚地,淡淡地道:「老奸巨猾。想作壁上觀。」


    瀲灩笑了笑:「他們肯出兵,便是還當自己是司馬家的人了。不過諸王到底是要為領地的人考慮,怕被牽連,也是在情理之中。」


    楚王的世子死在了洛陽,到底也與她脫不了幹係。現在肯不計前嫌,已經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帝王側頭看她,伸手將她抱進了懷裏:「愛妃若是男子,當不輸張術。」


    有勇有謀,可惜生做了女兒家。


    「說起先生,臣妾好久沒看見他了。」瀲灩撐著帝王的肩膀,低頭看著他道:「他去哪裏了?」


    司馬衷拍拍額頭,抱歉地道:「朕忘記告訴愛妃了,張大人這次要隨著畢卓一起去。他說要給畢卓當軍師。」


    「什麽?!」瀲灩吃了一驚,連忙站起身子:「他怎麽沒有同我說?」


    先生又不會武,跑戰場上去做什麽?軍師又不缺他,不是還有江隨流麽?


    「他說隻有他知道韓朔的弱點,最懂怎麽牽製他。」帝王無奈地道:「朕也擔心過他的安危,他說他無妨。」


    「怎麽會無妨?」瀲灩惱了:「都不敢來同我說。他定然就是知道自己身無武藝,上戰場會有危險!」


    「愛妃別急。」帝王拉著她的手道:「若是你實在不想他去,朕現在下令召他迴來。」


    瀲灩咬牙:「晚了,先生那樣的人,定然會告訴您‘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那老頭子!」


    貴妃娘娘氣得不行,另一頭的馬車上,張術卻同畢卓聊得很歡。


    「所以說不必迎頭而上啊,你我這次的任務,不過是拖住韓朔的大軍。」摸著胡子,張術笑眯眯地道:「韓子狐那小子,平生隻有一個弱點。」


    「哦?」畢卓好奇地看著他:「請先生指示。」


    「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你都不懂麽?」張行之歎息一聲:「瀲灩是他的業障,從小到大都是。隻不過現在發生了什麽老夫也不知道,也不明白韓朔心裏如何想了。等到了地方,你我去試他一試便知。」


    畢卓垂了眸子,低聲道:「業障麽?他對娘娘,可當真是狠心得要命。」


    張術哈哈大笑:「那孩子別扭,倒也不是故意的。你是沒見過娘娘狠起來的時候,半分不輸他。這兩個人就像兩隻鬥羊,角都尖,一遇上就愛鬥。鬥得久了,就不知道該怎麽和對方好好相處。也就不懂溫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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