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閑下來的婦人鄰居聽說王氏鬧了病,三三五五地結伴來看看嘮兩句,王氏自然是大倒苦水,啥話難聽說啥,可偏偏在她說得正興起的時候,林月娘端了熱水、熱茶進屋,招唿大家。


    聽了王氏往自己身上潑髒水的話,林月娘也不生氣,隻小媳婦似的喏喏給王氏添水,兩廂一比,可不就顯出個高低來,有幾個心眼實誠的嬸子忍不住勸了,「弟妹啊,德旺家媳婦也是個好的,當時可是差點沒命了,這才好幾天啊,就給你洗衣做飯的,我聽說連尿桶都是人家幫你刷。」


    「誰家媳婦有你家大兒媳這麽孝順啊,你看看那小模樣,任誰都得疼到心坎裏啊。」


    「德旺總在外邊當差,家裏有這麽個舒心人倒是老李家的福氣啊。」


    這事兒發生的次數多了,王氏也不願意瞧著林月娘在自己屋裏扮巧賣乖了,後來乾脆不用她伺候了。倒是錢氏雖然不情願,可礙著婆媳輩分,天天守在正屋照顧著明明已經沒啥事兒的王氏。


    林月娘也趁著這個工夫捯飭自己的嫁妝,對比著記憶清算現在手裏攥著的東西。兩床厚被子跟褥子都還在香樟木打的箱子裏沒用過,妝奩盒裏的簪子跟小飾品,倒是被王氏和錢氏順去了不少。還有當初爹娘特意給她添的體己錢也被那個便宜丈夫搜刮去不少,還有一些是被婆婆逼著買了東西,剩在手頭上的也不過一錢了。


    「好好的小金庫,就這麽給折騰沒了。」


    雖然原身記憶裏爹娘都是老實巴交的人,而且對她也是打心眼裏疼,可畢竟涉及到和離的事兒,她怎麽著也得給自己留條後路。更何況,自己在夫家過得這麽糟心,娘家那邊居然一無所知更沒人上門來撐腰,要嘛就是沒打聽過自己的狀況,要嘛就是應了那句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的老話。


    可不管是哪個,都代表娘家不能是風雨不摧的依靠了,所以現在她最重要的兩件事,一是掙錢攢錢,尋個謀生的法子;二是繼續磋磨夫家,等到合適的時候拿到和離書。長舒一口氣,前路艱難啊。


    把餘下的嫁妝、被麵啥的收拾好後,林月娘又晃蕩到鄰居家找江家的嫂子去歇著了。說是歇著,不就是說說東家長、西家短的,再或者說誰家兒子出息了,誰家閨女嫁得好,然後江嫂子再感歎感歎命苦的林月娘,遇上那麽個拔尖的、愛拿捏的婆婆。


    見林月娘來了,江嫂子趕緊把針線笸子拿到炕桌邊上,然後示意林月娘上炕坐,她對比著手上的花樣縫製小荷包的工夫卻沒給打斷。


    「嫂子,你這是縫啥呢?」林月娘湊到江嫂子跟前瞅了瞅,是幾個簡單的花樣子,並沒啥看頭,也不知道江嫂子寶貝個啥,一會兒都不肯丟下。


    「這是我上個集上從繡坊剛接的活兒,這花樣精細,說是從縣裏傳過來的,東家是花了大價錢的,這不因為我跟掌櫃的熟,就得了這個好處。」江嫂子清楚林月娘沒女紅的手藝,加上也信這妹子不是嘴上沒把門的人,所以說起來倒也沒藏著掖著,「一個繡花荷包可是抵得上打一百個絡子呢。」


    打絡子是簡單的女紅活兒,十個一文錢,平日裏江嫂子沒繡活的時候就接那種沒啥要求的活,一天打二十個,到了下一個集上也能有二十文。


    「那敢情好,之前見嫂子打絡子,看得眼暈得很,今兒倒是覺得繡荷包比那個劃算多了。」林月娘坐在一邊兒慢慢地幫著江嫂子打絡子,她底子差,好的時候一天也隻能打三五個。


    看著桌上簡單的花樣子,林月娘靈機一動,心裏劃過一個大膽的法子,「嫂子,下次去趕集的時候也叫上我唄,自打病了,我還沒去過鎮上呢。」


    「行,那哪不行啊,正好咱倆也作個伴,到時候看看還有啥別的掙錢營生不。」


    大熙朝雖然也有男主外、女主內的說法,但也不禁止婦人做些繡工或者其他力所能及的活兒補貼家用。比如有手藝的婦人也可以到點心鋪的後廚去,或者可以到富裕人家做工,隻是沒法有像廚娘一樣的名頭而已。


    對於這個,林月娘覺得倒還挺好的,至少沒說女人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沒追崇貞節牌坊的事兒,當然道德約束也是有的,相比於後世,對女子也是極為不平等的。


    兩人又嘮了一會兒,說了說鎮上的物價,林月娘的心裏就更有底兒了。說著說著,江嫂子看著巧笑的林月娘,有些欲言又止了。


    「嫂子,怎麽了?」林月娘停下手裏的活計,眨了眨眼看向對方。


    江嫂子心裏遲疑了一下,這種事兒要是真說出去戳破了,自己肯定是落得裏外不是人,尤其是得得罪了李家村數一數二的李老漢一家。那王氏不是好相處的,萬一被她知道自己嚼了舌根子,隻怕那潑婦得天天插著腰堵著自家門口指桑罵槐地罵咧了。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大不了等趕集的時候,引著這苦命的妹子去看一遭,這也不算是自己戳破的不是。


    原來江嫂子的男人在鎮上扛大包,好幾次看見李德旺去小倌館,後來還在鎮上租了個小院子,據說裏麵養了個男人。


    等迴了家,林月娘才知道,自家婆婆正在給小姑子說親,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天的刺激,她直接大包大攬下了這事兒,還花了不少錢請了鎮子上最好的馬媒婆來說親,對於除了寵著大兒子之外,對其他人都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來說,這可真是好比天上下紅雨了。


    不過林月娘沒空搭理王氏要怎麽做,也沒意壞了人家姑娘的親事,所以跟錢氏搭了兩句話就迴了自己院兒裏。剛迴屋,她就覺得自己屋裏好像進過人,炕上的被子都不是自己疊好的四方形,有些像村裏睡醒了卷鋪的那種卷子樣。


    心頭一跳,看來以後這屋裏的東西都得藏嚴實了。想了想,她又把剩下的幾件值錢的首飾跟錢一股腦塞進了炕洞洞裏,反正現在是大夏天,誰家也不會燒火炕。


    幹完了這些,她就開始琢磨花樣子的事兒了。繡工她是不好,可在前世的時候她好歹也是古風小說的狂熱愛好者,這複古的衣服跟繡花設計也是略知一二的。


    繡坊的東家既然肯花了價錢從縣裏買那些看起來挺普通的繡花樣式,是不是也證明為了利益,對方肯買別出的。


    想到不如做到,雖然沒有紙筆,但她還是去灶房尋個燒焦的木炭當簡易畫筆。至於動靜比較大的其他的掙錢法子跟路子,她又不傻,這會兒能顯露出來嗎。


    村裏的婦人除了秋收、春種時候,基本上都是不用下地的,頂多也就是在菜園子裏澆澆地、上上肥而已,所以這剛入夏的時候,也是林月娘她們最清閑的時候。


    日子這麽一天天地過著,李老漢家也形成了一種詭異的生活方式,那就是錢氏跟林月娘一塊幹活,婆婆王氏開始無差別找茬挑刺。


    錢氏倒是忍了,因為鬧過幾次,可被王氏壓製得更兇了,而自家男人更是也覺得家裏的規矩是一視同仁,爹娘都那麽打算了,既然大嫂要幹,她這當弟妹的也沒法推辭。


    而林月娘對於王氏找茬挑刺的話則是要嘛學著對方陰陽怪氣地頂迴去,要嘛就是拿刺心的事兒膈應她。林月娘拌嘴拌得也有技巧,每次都能讓王氏吃一肚子火氣,而她依舊樂嗬嗬地該幹嘛幹嘛。


    沒幾次,王氏也就不折騰林月娘了,使壞使不過,罵人罵不過,背地裏打架吧,也是自己個挨抽挨揍,傷的地方還都是不能讓人瞧的隱密處。當著人鬧騰吧,這林月娘小娘們又邪氣地會躲會跑,有時候還讓她惹一身騷。幾個來迴,王氏可就吃不消了,到最後,她也不再上杆子地找氣兒受了,見著這個人就當沒瞧見。


    倒是偶爾李德旺迴來,看著林月娘的眼色很是不善,不過幾番折騰下來,要不就是被他爹揍,要嘛就是被村裏人戳脊梁骨,然後灰溜溜地滾迴鎮上。就算有哪天,林月娘好心留他吧,王氏也會心肝顫地捂著腮幫子嚷嚷頭疼嘴疼的,反正就是不讓寶貝兒子單獨跟那邪性的惡婆娘獨處一屋。


    她怕的不是兒子挨打受屈,她是怕林月娘使了壞勾引兒子,再挑撥他們的母子關係。不得不說,王氏也算是極品中的奇葩了,能用這個理由隔絕兒子、兒媳相處,也算是李家村的頭一個吧。當然,正合林月娘的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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