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中,仿佛有人在旁邊說話,但聽不清他們說的什麽。


    周圍很冷。


    冷得徹骨。


    這大概就是死亡的感覺。


    迷糊中,韓峰的腦海裏忽然就蹦出了死亡兩個字。


    這兩個字的出現,突然就讓他心中生出了許多恐懼。恐懼的情緒會刺激人體分泌腎上腺素。


    原本混沌一片的腦子,在這一刹那突然就清明了起來。


    韓峰猛地睜開了眼睛,一片強烈的白光鑽進了視線中,刺得他又瞬間閉上了眼睛。


    “他醒了。”有個低沉的男音,在旁邊響起。


    話音剛落,就有手拍到了韓峰臉上,啪啪作響:“醒了就別裝死了!”


    韓峰想抬手攔住這隻不停往自己臉上拍打的手,可一動才發現,自己的手就跟灌了鉛一樣,根本抬不起來。無力的沉重感,讓他意識到了自己的虛弱。


    他再次睜開了眼睛。


    房間還是那個房間。


    隻不過,旁邊多了一個穿著獄警製服的男人。


    “沒死就行了。”獄警看了他一眼後,就轉過身往外走。


    韓峰想喊住他,告訴他自己現在需要醫生,可張開嘴,再努力也隻能擠出微弱的嘶嘶聲,這又如何能留得住那個獄警的腳步。


    眼看著那個男人已經走得到了監舍門口,韓峰不得不悲哀地閉上了眼睛。


    這時,走到了門口的獄警忽然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向了一旁床鋪上坐著的男人,就是之前打了韓峰的那個人。獄警猶豫了一下後,朝他招了一下手。


    床鋪上坐著的男人站了起來,朝著他走了過去。


    兩人在門口湊到一起,低聲嘀咕了起來。不知道說了什麽,男人忽然轉頭朝著韓峰看了一眼,那眼神裏的光芒,似乎蘊含著一些讓人心悸的東西。隻可惜,韓峰並未看到。


    獄警很快就走了,門重新關上後,監舍裏就再次陷入了安靜之中。


    片刻後,有人忽然拿了杯子倒了一杯溫水,走向了韓峰。


    “老八,你幹什麽呢?”睡在他隔壁床的男人看到他這動作,皺起眉頭喊了一聲。


    這個被稱作老八的瘦高男人迴頭看了他一眼,歎聲道:“總不能真看著這小子就這麽死了吧?”


    跟他說話的男人朝老八擠了擠眼睛,又往那個打了韓峰的男人的位置瞄了一眼。


    老八會意,卻還是執意朝著韓峰這裏走了過來。


    打了韓峰的那個男人坐在那邊,一動不動,也未出聲,仿佛沒看到一樣。


    老八扶起韓峰,將杯子湊到韓峰唇邊,低聲道:“喝點水吧。”


    韓峰虛弱地睜開眼看了他一眼,老八很瘦,雙頰都凹進去了,跟皮包骨一樣,但一雙眼睛,卻比這裏所有人都要格外亮一些。此刻迎著韓峰的目光,那雙眼睛裏,裝滿了鼓勵的光芒。


    這讓韓峰心中一振,不由得身體裏都多生出了幾分力氣。


    他張開嘴,開始大口喝水。


    溫熱的水,順著喉嚨,一路往下,仿佛是幹旱的土地上突然來了一場甘霖,頓時間竟讓他感覺好了許多。


    當然,韓峰明白,這種感覺,很大程度上是心理作用。


    “你的飯盒我給你撿迴來了,洗幹淨放在那了,你身體不好,該吃東西還是得吃,不然哪有精力在這裏熬下去!”老八看著大口吞咽著溫水的韓峰,又低聲勸道。


    這句話的聲音比剛才更低,似乎是怕讓其他人聽到一般。


    韓峰沒有迴應他。


    很快,大半杯水都被韓峰喝了。


    他轉過頭看向老八,努力擠出了一絲笑容,道:“謝謝!”


    老八也朝他笑了笑,然後拿著杯子走開了。


    韓峰繼續躺到了床上,閉上眼睛,開始養神。


    他不能死在這裏。


    所以,他得吃東西。


    漫長一夜,在饑餓和虛弱之中,昏昏沉沉地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七點,當那熟悉的邦邦聲響起後,早就已經坐起來的韓峰,趕緊拿出了食盒,然後就往門口走去。


    但沒走幾步遠,就被人撞了一下。


    “著什麽急,得排隊!”撞他的,是個手臂上紋滿了紋身的男人。


    韓峰踉蹌了兩下,差點摔倒,被老八一把伸手扶住。


    紋身男看著老八,嘲諷道:“呦,老八,你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別不是看上人家幾個錢,想讓人家施舍你一點,好讓你拿迴去養你那廢物兒子吧?”


    老八臉上怒容一閃而過,什麽都沒說。扶著韓峰重新站穩後,鬆開手,低聲跟韓峰說道:“每次放飯,都要排隊,他們會喊我們的號碼,喊到了過去領飯就行。”


    韓峰點頭,再次表示感謝。


    老八笑了一下,表示沒關係。


    韓峰是這個監舍裏最後一個進來的,自然是排在最後。


    老八似乎進來了有段時間了,在比較前麵。那個紋身男就排在老八後麵。輪到老八的時候,紋身男不斷地催促,還上手推搡。老八一直隱忍沒出聲。


    等到打好飯,老八轉身要走開的時候,紋身男突然伸出腳,往老八腳下一勾。老八整個人頓時往前撲去,人還沒摔到地上,手裏的飯盒已經砸了出去,哐啷一聲,湯湯水水灑了一地。


    紋身男譏諷的笑聲,聽著讓人惡心至極。


    打韓峰的那個男人已經坐在桌邊開始吃飯了,轉頭看了一眼地上那湯湯水水後,冷冷說了一句:“接下去一個星期的衛生,都歸你老八。”


    老八一聲不響地爬起來,撿起飯盒,又走到角落,拿過抹布,開始打掃地上的湯湯水水。韓峰想過去幫忙,但還沒動,門口就傳來了喊他的聲音。


    他猶豫了一下後,走向了門口。


    門外的工作人員似乎對昨天的事情還耿耿於懷,給他打菜的時候,那大勺子砸得特別重。韓峰手上沒力氣,好幾次都差點脫手,就這樣,還灑掉了不少。門外的工作人員又開始罵罵咧咧,言語難聽至極。


    韓峰咬牙忍了。


    如今身陷囹圄,呈一時口舌之能,又能如何?


    迴到桌邊,老八已經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在洗飯盒了。等到他走過來的時候,韓峰叫住了他,想把飯菜分他一半,被老八搖頭拒絕了。


    那紋身男正好看到這一幕,忽然就一把扯過韓峰的飯盒,說道:“既然你吃不下,那給我好了!”


    說罷,就把韓峰飯盒裏的飯菜往自己飯盒裏倒去。


    “給我!”韓峰大聲怒喝,起身就想去搶自己的飯盒,可是他幾天沒怎麽吃過了,哪裏還有什麽力氣。


    幾個推搡之下,那紋身男忽然暴起,一拳揍到了韓峰肚子上。


    一陣鑽心蝕骨的疼痛爆發開來,瞬間就讓他彎成了一個蝦子。


    紋身男打了一拳還不解氣,上前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等到別人將他拉開,韓峰躺在地上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嘴角鮮血淋漓,眼看著就要不行了。


    老八被人拉著,困在另一頭,想過來卻過不來。


    昨天打韓峰的那個男的,就那麽淡定地坐在桌子上,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仿佛身處另一個世界。


    拉開紋身男的是老八隔壁床的人,他也是看到了韓峰快要不行了,才忍不住拉開的。


    “再打就真死了!”他小心翼翼地勸了一句。


    紋身男居高臨下地盯著韓峰看了一會後,突然呸地一聲往韓峰身上吐了一大口的吐沫,罵道:“王八東西,死了拉倒!”罵完,又是一腳踢到了韓峰身上。


    韓峰蜷縮著的身子,猛地顫了一下,嘴角又有鮮血滲出。


    紋身男似乎這才滿意了,轉過身又坐迴了桌邊,開始吃飯。


    老八還被人困在牆角,甚至被捂上了嘴巴。


    一刻鍾後,他們終於吃完了飯。


    老八被鬆了開來,他慌忙跑過來查看韓峰的情況。但韓峰已經昏迷過去了。


    老八見狀,又想跑去拍門,正靠在床上休息的那個一開始打韓峰的男人突然朝紋身男使了個顏色。


    紋身男頓時會意,一個箭步,就當在了老八跟前。


    “老八,不想活了是嗎?”紋身男看著老八,冷冷威脅。


    老八皺緊眉頭,沉默了一下,道:“他會死的。”


    “死了不正好嗎?正所謂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紋身男說道。


    老八抿著嘴,沒接話,卻也不肯放棄。


    紋身男臉上露出了不滿神色,看著老八,罵道:“老八,平常我們覺得你可憐,都照顧你幾分。但你別蹬鼻子上臉啊!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不該你管的事情,就當自己沒看到。否則的話,你就準備牢底坐穿好了,別想再出去看你那廢物兒子!”


    老八臉上頓時掠過許多掙紮痛苦之色。


    “老八,昨天馬主任說了,你的事情,所長已經同意了。隻要你接下去表現好,一個星期後,就準許你出去一天,看看你那兒子。”靠在床上休息的男人忽然插話說道。


    老八身軀一震,臉上神色不斷變化,片刻後,他轉過身,低著頭,繞開了韓峰,走迴了自己的床位,然後躺了上去,背朝外,麵朝裏。


    “把他弄床上去,快斷氣的時候,再叫人來。”靠在床上的男人淡淡看了一眼還蜷縮在地上已經昏迷過去的韓峰,吩咐了一句。


    紋身男一聽,立即招手叫過來兩個人,把韓峰抬到了他自己床上,扔了上去。


    然後,誰也沒在管韓峰。


    中午的時候,放飯的工作人員邦邦敲著門,喊著韓峰的編號,卻遲遲不見人來,又發起火來。


    紋身男示意旁邊人拿了韓峰的飯盒過去接了飯。


    晚飯時,亦是如此。


    韓峰躺在那,一動不動,像是一具屍體。唯有,胸口處,微微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夜深時,老八偷偷起床,從枕頭下摸出了一個小鐵盒子,裏麵裝著少許的粥湯,然後又摸黑走到了韓峰的床邊,一點一點地將那點粥湯喂到了韓峰的嘴裏。


    做完這一切,老八又迴床邊躺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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