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他乖乖照做了,這才飛快地衝到水缸邊掬起一捧清水草草洗過麵容。環顧左右沒尋見杯子,一咬牙抓了缸蓋上的水瓢就著漱起了口。她一身雪白的單衣,長發鬆散輕挽在腦後,脂粉未施亦無朱釵裝飾,看來還真是起床就摸來了。


    整理完畢之後,抬頭見葉閔翎仍乖乖站在原地,絲毫未動,不由暗鬆一口氣,原有的窘迫也淡去不少。


    清洗乾淨,心情竟是難得的好,朝陽中,玉芙裳驕傲地揚了揚下巴,吩咐道:「一會兒將白粥送到本宮屋裏來,現在心裏從一開始默數,至五十方可睜眼。」


    說完,再不停留片刻,腳尖點地跨過地上撒潑的水漬,往她自己的房間飛奔而去。白色的衣角與裙擺揚起,長發隨袖紛飛,背影被紅暉映出一圈絢爛的緋暈。


    事實上,葉閔翎早已經陷入了鬱悶的思索中,此時他心裏正天人交戰,鬥得激烈。


    一人說,你為什麽這般聽話,她說什麽便是什麽嗎。


    另一人雖略顯弱勢,卻也據理力爭,她會打人,我怕痛。


    見他這麽沒出息,強勢一方恨不得一腳將他踹去西海龍王殿,百般憋屈,終也隻飆出兩個字,蠢貨!


    葉閔翎猛地迴神,立即便發現了不對勁。他正端著一鍋白米粥,站在玉芙裳的房門前。明明前一秒自己還捂著眼睛在數數來著。


    穿戴整齊的玉芙裳坐在大門正對的那個圓桌前,正一臉不悅地看著他,顯然已經等得不耐煩,細長的眉毛輕皺著,大大的眼睛還是那般動人心弦。無奈一張嘴,就又是那個臭脾氣的玉芙裳,「進來。」


    葉閔翎如夢初醒,強忍著轉身逃走的念頭,垂頭默默走進去,將粥放在她麵前,然後又默默地走出去。一直走迴了自己屋裏,才想起,你妹,那是他的粥!


    葉閔翎今天很生氣,沒有吃早飯,後果很嚴重。


    他麵朝著牆壁坐在水缸邊憂鬱著臉搓木盆裏的衣服,手上動作、力道與速度都再正常不過,可其實他正在心裏狠狠地蹂躪著手中那件無辜的衣服。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搶他的院子、搶他的水、搶他的粥……


    突然,一堆衣裳從天而降,穩穩當當全掉在木盆裏。他吃驚抬頭,正看見玉芙裳揚手轉身,一邊往迴走一邊道:「洗乾淨。」


    還要他洗衣服!


    曬好衣服之後的葉閔翎決定去藥山那邊的土地小廟拜一拜,讓他能走點好運。他去師父屋裏翻出些紅香、黃紙,用油紙包了揣進懷裏,又去廚房後麵的小菜園子裏摘了幾顆果子,同樣揣在懷裏,這才心滿意足地出了門。


    經過藥薯地的時候,還順手挖了兩個出來,去土地小廟會經過他平日挑水的泉洞,他在那裏花了一點兒時間,將剛剛長成形的藥薯都洗得白白淨淨了,這才滿意地繼續前行。


    吃著藥薯早點,葉閔翎的心情終於又明媚了起來,他今天是帶著滿滿的誠心去的,山神總該明白他一番苦心,讓他遠離黴運了吧,如此想著,腳上步子倒越加輕快。隻是咱們的葉小七葉閔翎同學好像忘記了,公主大人還在等著他繼續伺候午膳呢。


    葉閔翎拜完了土地神,又去後山的藥田轉了轉。


    見到土壤乾涸的就澆澆水,看見有硬泥塊兒的就鬆鬆土,看見有不聽話,歪倒在別人身上的就找來支架把它扶正。


    不知不覺,時間就在他看看這個、摸摸那個中過去,等他準備動身迴家的時候,這才察覺早已經過了申時。


    這一整天他就隻吃了兩個藥薯和果子,先前還一直不覺得,直到這時候,一邊走路一邊摸著肚子,頓時感到饑腸轆轆,腹內饑餓得慌。


    想要快些迴家吃飯,於是走得更快。因為幾個山頭都是用來種植藥草,所以可供走的路有好幾條,他早上下來的時候走的是後山人跡少的小徑,可經過這半日的轉悠,不知怎的竟轉到了近山腰的當口來了。


    葉閔翎站在山脊的岔路上犯了難,他麵前這兩條路都能通迴家,右邊那條人少安靜但是得多花半個時辰,左邊那條雖然隻要一炷香的時間,但是人來人往,還得經過幾個曬藥草的大坪壩。


    若是平時,他絕對毫不猶豫走右邊,可今天他真的覺得好餓,而且眼見著時候也不早了,應該快點迴家才是。


    腦中兩軍劈裏啪啦幾個迴合戰下來,最終挨餓的肚子將軍高舉了勝利的旗幟,葉閔翎眼睛一閉、牙齒一咬,決定順從生理需求,選了左邊那條費時不多的大路。


    一路走下去,自然是越走越快,同時還在心裏默默念叨,我就是靜靜地走過去、靜靜地走過去……一路催眠著,什麽也不看,隻管走路。


    偏偏他又碰得巧,今日廚房借了平日曬藥的坪壩在做米糖糕,壩子的一頭架著好幾口大鐵鍋,裏頭正熬著黏糊糊的糖漿,五六個婦人正有說有笑,一邊幹活一邊聊天。另外大半的空地上都鋪著乾淨的白布,上頭擺著大塊大塊新鮮出爐的米糖糕,油米的香氣和著蜂蜜糖漿的甜膩攪在空氣中,甜膩的味道吸引得葉閔翎停下了腳步。


    他性喜甜食,但凡是甜品,他都會有著一股子異樣的執著,尤其是在心情不好或是煩躁不安的時候,似乎隻有甜膩入胃才能讓他恢複正常。


    那些白布上擺著的都是成品,而此時離他最近的角落裏一個人也沒有,上頭曬著的那塊已經被曬成了金黃色。空無一物的肚子咕嚕幾聲響,他彷佛看見了香脆的米糖糕正在向他招手示好。


    其實旁人要吃大可以大方去取,那些婦人會攆的也隻是些貪吃滑頭的小學徒,若是葉閔翎要求自然不會有人拒絕,無奈他這性子啊……


    他腦子裏正在糾結著拿和不拿的問題,可身體卻已經不受控製,慢慢就蹲到了那塊黃燦燦的米糖糕麵前。看著那伸手就能拿走的甜品,擰眉沉思,吃或者不吃真是個糾結的問題。


    江戶儀翻完曬夠太陽的米糖糕,直起腰來便發現角落裏蹲了個人,因他身上穿的是學徒的袍子,便以為又是個來偷拿米糖糕的壞小子。


    可看他半天都隻蹲在那裏,除了直直盯著麵前的米糖糕之外就再無動作,她不由心生怪異,踮腳悄悄走了過去。


    她前日才進迴珍閣,如今還隻是個打雜的女藥童。今日不必上學,剛好廚房做米糖糕說缺人,管理藥童的管事便遣了她來幫忙。


    越走得近她就越覺得蹲著的那人奇怪得很,她雖然有放低腳步聲,卻並沒有刻意隱匿響動,但是此時她都走到了他身邊,他卻仍隻盯著那塊米糖糕絲毫未覺,彷佛在他眼中就隻有那塊米糖糕。


    江戶儀站在旁邊打量了他一陣,越看了越是心中感歎,沒想到學徒中竟還有生得這般美的師兄,於是心中漸漸生了好感。見他一副口水都要流下來的模樣,不由輕笑了笑,伸手利索地切下一塊,然後從自己袖中抽出一方水紅色的絲帕將那糕點包好,遞到他麵前笑道:「喏,拿去吃吧。」


    原本靜心思考著的人冷不丁被她打斷思緒,受驚迴神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身邊居然多了個人。他第一反應便是起身就跑,奔走出去兩步之後又覺得不劃算,於是飛快地倒迴來,伸手一把奪走了江戶儀手中的米糖糕。


    江戶儀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爬上小路衝他離開的方向大喊道:「喂,你叫什麽名字啊?」可是哪裏還有人影,葉閔翎早不知道跑出去多遠了。


    一口氣跑了老遠,葉閔翎才喘著氣放緩速度,低頭看了一眼手中包了紅帕子的糕點,雖然多少有幾分歉疚,卻終歸抵不過肚子的悲鳴。


    想了想,不覺又對玉芙裳多出幾分埋怨,若不是她強搶了他的飯,他又怎麽會因為沒吃早飯而餓肚子,若不是餓著肚子自然也不會一言不發就去搶別人的糕點。師父,您老人家一定要原諒徒弟啊。


    給自己找到了好藉口,葉閔翎吃著搶來的糕點繼續往山上爬去。醫書上說,餓極之時切忌狼吞虎咽,切忌貪吃多食,所以他也隻是小咬了一口之後,就將剩下那大半包迴去手帕裏,隻細細咀嚼品嚐著嘴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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