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亮了,空中沒有雲彩,屋子裏盡是陽光。


    陸遊睡意頓消,從床上一躍而起。今天他洗臉很認真,等到擦幹了臉上的水珠,時光仿佛已過去了大半。陸遊有些著急,應當快出發了,他急忙去找黃成。


    黃成已穿好了一身的鎧甲,每一縷陽光都在他身上閃閃發亮。但他還在屋子裏,久久不肯出來。陸遊並沒有進去,隻是隔著窗戶向裏麵望去。他看到清照正在黃成的懷裏,就如同黃成在這屋裏一樣,不肯離去。


    “真是可笑!”看到清照那柔美的身姿和黃成英俊的外表貼在一起,如此的相得益彰。陸遊卻不由得在心裏一陣嘲笑,過了一會,他才明白那是嫉妒,是憤恨。不過他還是壓抑住了自己的心情,他告訴自己他愛的是公主。


    “吱”


    那木製的房門響了一聲,緊接著是清照甜美的笑聲。黃成正擁著清照,步態悠閑的邁出門檻,又緩緩的走下台階。


    “大哥,你準備好了嗎?”清照關切的問道。但是她的眼神在陸遊身上已經停留的很短暫。


    “嗯,好了。剛來叫你們。”陸遊微笑著,眼睛也隻是短暫的掠過清照的笑容。


    “我們走吧。”黃成催促道。這聲音倒顯得陸遊好遲鈍一樣。


    三個人突然不再說話,隻是離開屋子,默默的走出相府,又向前走去。


    過了好幾條街,直到行人已經很稀少,道路兩旁長滿了不知名的野草,自己的視線已經廣闊無邊。


    但是陸遊卻並不知道應該去哪裏。他隻好跟在這對情侶的身後,一路上欣賞著他們恩愛相擁的身姿。


    黃丞相去了哪裏,他並不知道。也許出征這種事他老人家已經曆的太多,此刻又去忙他的公務了。


    “終於到了。”陸遊在兩人身後喊了一句。因為透過他們恩愛的身姿,他已經看到一大隊人馬在等候。但畢竟隔得還遠,兩人並未有絲毫的搭理。對麵是什麽人,陸遊也看不清。


    隻看到一排排士兵披著黑色的鎧甲,輝映著陽光。整齊肅立得隊伍中,刀槍林立。還有一聲聲戰馬的嘶鳴,最為清晰。


    一大堆各式各樣的衣服,套在那群官員的身上。紅裏帶黑的,黑裏帶黃的,大多都是這樣的官服。雖然有風吹,衣服卻也不怎麽飄動。那些人的臉上也必定是早準備好了恭敬的表情。越走,便越看得明顯了,陸遊發現眾人的神態確實是如此。


    清照從黃成的懷中不舍地脫出,她的長發緩緩的掠過黃成那牢固的鎧甲。那柔美的長發也像一把刀子一樣,在陸遊的心裏刻上了美麗而又傷痛的一幕。


    “諸位大人來此相送,在下不甚榮幸。”黃成望了望前路漫起的風沙,向眾人說道。


    “嗬嗬嗬,黃將軍武藝絕倫,無人能敵,定能大勝而歸啊!”越池公子是眾官中最先說話的。


    “多謝兄台吉言。”黃成隻是淡淡的迴答了一聲,將難堪的表情用頭盔來掩蓋。。


    陸遊明白“無人能敵”四個字顯然是越池對黃成的一種嘲笑。


    “越池公子也是好武藝啊,隻不過用不到戰場上。”清照的這句迴應讓黃成一下開懷大笑。眾人也是大笑不止。看著越池公子被氣紅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的樣子,陸遊突然對他有了些憐憫。但他發現這憐憫似乎在告訴他,黃成雖然即將是他的戰友,卻早已是他的情敵。


    “他怎麽就不去戰場呢?”陸遊問了問自己,總感覺有些不解。


    “將軍武藝高強,卻也需小心謹慎呐。”樸不花尖聲尖氣的關懷了一聲陸遊,未等陸遊迴應,他好像又準備好了一聲蒼涼的感歎。


    陸遊聽得出來,他並沒有稱自己為駙馬。而且這感歎不是對自己的關懷,而是對自己一去不返的一種祈求。


    “哎,世態如此,竟無人真正的關懷自己。”陸遊在心裏暗自歎道。隨即便跨上馬,準備好征程。


    皇帝沒有來,丞相沒有來。來的人他都不認識!


    “出發吧。建功立業,隻在今朝!”陸遊威武的喊道。他想用這唿喊來掩蓋內心的淒涼。


    “好,出發!將士們!”黃成也跨上馬,信心滿滿的喊到。


    “小心呐...”清照秀美的笑容一下暗淡了下來,一滴滴淚水從眼眶打落,再也說不出話來。


    “放心迴去吧。等我迴來。”黃成眼裏也流出了熱淚。原先威武神情中也一下露出了少有的懦弱。


    “嗯...”清照抹了抹淚,不再說話,轉過身向迴奔去。陸遊看著她柔美的秀發,飄逸的裙子,隨著那美麗的身姿正從視線中遠去,突然對她有了不少的怨恨。


    走吧,陸遊不再多想,催促大軍向著遼遠的前方進發。風沒有邊際,開始從天地間吹來,每個人的戰袍開始在風中飛揚,直到發出一致的沉悶的響聲。


    軍隊拖著沉重的步伐,在大地上踏出沉悶的迴音。馬蹄聲異常的雜亂,沒有人敢認真的聽,因為那會敲碎自己的心。陸遊的戰馬也不再雄壯的鳴叫,而是很悲戚的哀吟。這令陸遊心神不定,隻好選擇惱火不堪。


    咣咣咣咣...


    正當他想狠抽一下鞭子教訓教訓這可惡的馬時,突然從軍隊的混亂步伐中聽到了一陣響亮的馬蹄聲。


    “什麽人?”陸遊叫停了軍隊,迴頭一望。


    隻見馬背上是一女子的模樣,在遼遠的天地間疾馳飛奔。漸漸的進了,她飄逸的長發開始在陸遊眼中亂舞,白皙的麵容也開始清晰起來,直到看見那澄澈的眼波。


    “哦,是公主!”陸遊激動的咽了咽唾液。


    看到她脖間那明晃晃的靈珠時,陸遊已心跳不堪。


    “難道你要和我們一同出征去嗎?”陸遊凝視著此時在大風飛揚中風華無限的公主,正準備如此問道。


    一天早晨皇帝在群臣的哀嚎中寂靜的離開了人世。


    公主哭倒在地上,不知所措。


    群臣哭聲一片,所有人連頭都不敢抬。黃丞相強行抑製住哭聲,舉起禦旨道:“陛下已逝,我等還是快快準備喪事。”


    群臣見他拿著遺詔,卻像真的聽了皇帝的口令一樣,一個個俯首彎腰,匆匆地跑去準備起喪事。


    祺王爺地神情卻是十分的落魄,他狠狠的盯著黃丞相手中那道光耀生輝的遺詔,一股憤恨之氣開始在他心頭升騰。他暗暗地詛咒著死去的皇帝,他渴望能從黃丞相那沉著冷靜儀表上插進一把尖刀。


    “老匹夫,這一國之主不會讓你來做!”這句話在祺王爺心裏纏繞不散。他望了望皇帝的遺體,在混亂的人群中拂袖而去。


    忙完了宮中大事,黃丞相一直到深夜才迴家。


    路上卻有一盞燈籠在閃爍,是清照立在道旁等候已久。燈火在顫動,丞相的臉色卻一路未變。在他淺淺的歎息裏,清照已察覺出今天有一件事會令很多人哀傷。


    夜路遠沒有夜晚漫長。丞相迴府,未發一言,已安息在夢鄉。清照獨躺在床上,卻一夜未眠。


    第二天的氣氛不同尋常,從府中男男女女的言行中,清照已聞道了飄滿在空氣中的哀傷。


    “皇帝駕崩了!”這個消息給她這個外人可帶不來多少哀傷,她見過皇帝那衰老的模樣,仿佛那死亡對他是理所應當。她把心痛,全部都獻給了陸遊,她不能又不敢忘卻的,是陸遊的死亡。


    想起了陸遊,清照惆悵地望著漫天散光的朝陽。不久,一個聲音打斷了她溫柔又多情的暗自神傷。


    “你快來看看啊,清照小姐。”幾個宮女嘰嘰喳喳,急切的朝她叫嚷。


    “怎麽啦,怎麽啦。”她撩起拖遝的裙子,急切地跑進丞相的屋房。


    “丞相,你怎麽了?”清照的手貼在丞相蒼白的臉上,急切的問著。


    “咳,咳,咳……”丞相咳嗽了幾聲,噴出了一口血,灑在清照的白裙上。


    黃丞相喘了喘氣,隨即就垂下了白發蒼蒼的額頭,一下子倒在床上。眾人已嚇得目瞪口呆,清照的心也是嘭嘭在跳。


    “丞相,丞相……”清照使勁的搖著他,著急地唿喊著。


    過了半天,丞相大口大口地唿了唿氣,終於能平緩的說出話來。


    “丞相你怎麽了?”清照一邊問道,一邊端過來一杯水。


    丞相咽了一口水,突然哀歎道:“老夫早年曾患頑疾,前日你義兄陸遊不幸身亡,昨日又陛下駕崩,國家大事成重擔啊。老夫心頭憂愁,痼疾重犯,今番恐怕難治矣。”


    “不會的,不會的。丞相您一定會好的。”清照受不了這驚嚇,急忙在口裏祈禱著。


    “哎,扶我起來。”


    “丞相,您還是好好歇著吧。”


    “陛下的喪事還沒有準備完畢,我要去準備。”黃丞相說完便教人安排了車馬,向皇宮駛去。


    黃丞相就這樣帶著病一連忙活了三天。皇帝的喪事終於圓滿的舉行結束了。


    蕭瑟的寒風中,群臣肅穆而拜,向皇帝做了最後的告別。


    黃丞相拿出皇帝遺詔道:“陛下已逝,國不可一日無主,我等今且早立新君。”


    話音剛落,群臣愕然,眾人麵目呆滯,無人言語。


    一陣沉寂後,卻聽一人厲聲道:“簡直是一派胡言,大逆不道。先帝龍魂未安,孝期未滿,你卻又冊立新帝,是何居心?莫非要大權獨攬?”眾人看時,原來是祺王爺在憤怒責備。


    黃丞相未及迴應,卻見公主泣涕連聲道:“父王初葬,我又怎麽能考慮婚嫁,立帝之事,還是請黃丞相等父王喪期滿時再說吧。”


    “公主,這……”黃丞相支支吾吾道。


    “丞相不必再說,該嫁時我一定會嫁,隻是現在時機未到,我要為父王守孝安魂。”


    黃丞相聽了也是沒辦法,又恐人說自己覬覦皇位,隻得依了公主。祺王爺這幾日失落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令人可憎的喜悅。


    皇帝的陵墓已經關上,黃丞相迴到府中終於病倒了。


    一連幾日,他都咳嗽不停,清照照著太醫的方子給他熬了許多藥,卻仍舊緩解不了病情。看著黃丞相每日虛弱的歎息,清照也是淚水交加。


    卻說紫檀國內,多虧清照悉心照顧,不離左右。這幾日黃丞相疾病漸漸痊愈,隻是病根未除。


    清照想起杜襲的叮囑,便去找玉玲瓏來為黃丞相服用。


    “玉玲瓏在皇宮內禦花園裏。”清照想起杜襲的話,便前往宮中尋取。禦花園裏奇花異草參差錯落,一株株爭相吐蕊,馥鬱芳香。


    清照張著俊秀的大眼向四周望去,滿園花草都是各具特色。可分不出哪個珍奇,哪個平凡。


    “玉玲瓏啊,玉玲瓏?你在哪裏?”清照甜美的嗓音在花園裏響起,卻聽一個聲音道:“姑娘要找玉玲瓏?”


    清照緩緩的轉過頭來,卻見眼前這人表情十分和善,一臉笑容地望著清照。


    “是樸公公啊!”清照彎下纖細的腰身,向樸不花施禮。


    “姑娘是在找玉玲瓏?”


    “嗯,是的,公公。”


    “這滿園花草俱是珍奇,但玉玲瓏卻隻有一支。”樸不花歎息道。


    “啊,那可如何是好?”清照睜大了眼,一臉驚愕。


    樸不花道:“那玉玲瓏是公主最愛之花,前些日子公主為先帝守孝,那一株玉玲瓏已被移栽到先帝陵墓之前。恐怕姑娘是得不到了。”


    清照聽罷,也隻得長歎一聲,怏怏告辭。


    宮門外道路寬廣,陽光燦爛,一點沒有宮裏的煩悶。遠處青山隱隱,層雲嫋嫋,眼前是街市繁華,熙熙攘攘。一個個公子對她的美貌讚歎不已,向她投來青睞的眼神,目光裏滿是羨慕。


    “可是個好國家呀。”清照讚歎道:“要是沒有個人治理,不知還有沒有這一片景象。”


    想到這裏,她下定決心一定要找來玉玲瓏,治好黃丞相的病。


    清照邁開步子,走了好久終於到了先帝的陵墓。


    隻見一座玉石雕砌的陵墓威嚴的聳立在一片寂靜的荒野中,四周樹木叢生,一陣風吹過,蓊蓊鬱鬱的樹林裏搖晃出嘁嘁喳喳的聲音,好是淒涼。清照瘦弱的身軀打了一個寒顫,淒傷地感歎道:“一國之君,生時千人擁戴,死後竟無人問津,隻與這一片荒野為舞。”想到這裏,她不禁淚流不止,一想到死,她又想起了陸遊。


    清照跪了俯身下跪,向先帝的陵墓深深磕下頭去。一滴滴晶瑩的淚打在塵土上,來不及流動,便已幹枯。


    陵墓上一支花迎著微風抖動著,姿態萬千,一縷縷香氣開始向清照靈巧而細長的鼻孔撲來,果然沁人心脾。“那一定就是玉玲瓏了。”清照顧不得多想,站起身來,一步步向前走去。


    她伸起修長的腿,小巧的腳踩著牢固的石階,一腳腳,越踏越高,終於到了陵墓之頂。風吹正緊,繚亂的頭發浮動在她白皙的麵龐上,阻擋著她的視線。向下一望,下麵的樹林已渺小了許多,清照隻感覺頭暈暈的,自己瘦小的身軀好像懸在半空。


    顧不得多想,她伸長了手,就要折到那支飄動的花了。她欣喜的笑了,圓潤的眼珠裏泛起清波。眼看那朵花就要抓在自己的手裏。


    忽然,一個身影飛快而來,踩著牢固的石階一躍而上,清照正好站起了身,卻被那人一掌推出。半空裏,清照一身白衣,就像一片雲彩飄然間墜落在地上。


    那人拖著長長的白衣從陵墓頂飛身直下,厲聲道:“好大的膽!”


    清照隻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緊緊的粘在了地上一樣。她咬著牙奮力地在地上掙紮,但兩個胳膊一點力氣也沒有,隻是嘴裏有著微弱的唿吸。她用力地睜大雙眼,在燦爛的陽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就是公主。


    原來公主這些日子一直待在這裏為先帝守孝。她看著趴倒在地的清照,不由得心頭怒起,一腳重重地踏在清照的身上。


    “壞人!”雖然已是非常虛弱,但清照從公的耳朵裏聽到的這兩個字卻清清楚楚。這兩個字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順著清照的耳朵,徑直紮向心裏。


    “早就看你心懷不軌,如今又來這裏做什麽?”公主的腳依舊沉重的踏著,清照急促的喘著氣,卻說不出一句話。她感覺淚水就要衝破自己的眼眶,但她還是緊緊的咬著牙齒,將那淚水咽在了心裏。


    “壞人!長得還有些姿色。”公主送開腳,望著清照嬌美的麵容道。


    清照用手緊緊按住地麵,勉強坐了起來,微微一笑道:“你也一樣啊。”雖然聲音不大,但卻語調清晰。


    “一樣,你說什麽一樣?”公主瞪大了眼,望著清照氣憤地道。


    清照咳嗽一聲,笑著道:“你說什麽一樣,就是什麽一樣。”


    清照見公主舉起手掌,就要打來,卻不懼怕,冷笑一聲道:“來啊,殺了我啊。”


    “壞人!聲音還挺好聽,就一天靠這些吸引男人。”公主憤怒的道。


    卻見清照用牙齒咬著鮮紅的嘴唇,“呸”得一聲,一口唾沫便濺在公主潔白的喪服上。


    “呀,壞人!”公主氣憤不已,卻聽清照大笑不止。於是勾起手指,使一招虎爪,卡在清照光潔的脖子上。


    “咳,咳。”清照咳嗽不止。


    公主狂笑道:“求我啊,求我我就放了你。”


    清照麵不改色,更加惡狠狠地盯著公主。


    “哦,你現在不能說話是吧。”公主輕蔑的道:“隻要你眨眨眼,我就饒你的命。”


    一聽“饒”字,清照將臉一橫,緊緊地閉上了眼。隻在心裏念道:“誰的生命都是上天所賜,卻讓著世俗分出了高低貴賤。如今死就死吧。將來做鬼,也未必不如她做人的好。”清照想到這裏,竟舒心了許多,緊繃的臉上竟不由得放出了笑容。


    “壞人,死到臨頭還在這賣笑。”公主氣憤不已,手指加重了力氣,將清照細嫩的脖子捏得更緊。


    清照雖然已感覺唿吸困難,胸腔脹悶到存不下一點氣息,卻依舊笑容不改。


    公主看了她的笑容,氣憤地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這壞人,說句好話留在世間吧。”公主邊說著,輕輕鬆開自己的手。


    清照隻感覺一股股氣息從胸腔湧動而出,猛烈地咳嗽一陣,語氣冷冷的道:“陸遊大哥,我來了。你我死於一人之手,也算是緣分。”


    清照說罷,淚流滿麵,緊閉上眼,隻等公主的手指捏來。


    “陸遊!”公主聽了這個名字,長長的歎息一聲。見清照睜開眼,公主用力地製止住了自己的哭聲,不過還是有幾點眼淚跌落在臉上。


    “你走吧。”公主轉過身去,冷冷地道。


    大風吹起,兩個人的長發都在荒野上散亂地飄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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