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泛的原因一是因為小心到了長大的年紀了,知道了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二是因為同樣都是人,你單槍匹馬能做下那麽多石破天驚之事,我憑什麽不行?


    娘不讓我去爭,那是關心我擔心我。可是身為人子、我怎能讓她受那麽大的委屈、直到死都是鬱鬱而終而不去討公道?


    所以我要去拿迴屬於我的東西,不僅用來告慰娘的在天之靈,也是告慰自己。


    我離開劉家的事連我爹都沒說,隻跟二伯伯說了。二伯伯想了兩天半加一個時辰後,表示支持我的決定。不過他說我的事劉家幫不了我什麽,也不能幫,否則是引火燒身,他隻能將老劉派給我。”


    陳辰眯著眼冷笑起來。


    “劉家二老爺……哼哼,劉小心,現在你知道老爺子為何要費這苦心讓劉小滿與劉家一刀兩斷了麽?”


    “小心知道。”劉小心咬了咬唇。


    “大伯伯鼠目寸光行事不正,我爹浪蕩子一個。唯有一個二伯伯,可惜二伯伯雖然行得正也重義,但過愚導致太過重義重情,重到好賴不分,劉家若交到他手上,隻會衰落得更快。”


    “原來你也知道啊。”陳辰繼續冷笑著。


    “此事雖與我無關,於理我也不該說長輩什麽,可惜實在忍不住。


    這位二老爺做的叫什麽破事?聽了你一番撕心裂肺的哭訴外加虛無飄渺的豪言壯語便心軟了?便任由你一個十三歲的小娃娃離家去與人爭鬥?這不是去送死麽!


    甭管你向他保證過什麽,我隻看結果不看過程和什麽勞什子苦衷。


    他這樣做就是不負責任,明著是在幫你,實質是因為愚蠢的心軟害了你!”


    “小心知道。”


    “原來你也知道啊,既然你也知道,為何要這麽急切出劉家?你才十三歲,就算非爭不可,再等幾年知道人情進退再去爭豈不更好?”


    “不是這樣的,這件事小心一點兒也不怪二伯伯,反而很感謝他。”低著頭的劉小心接著陳辰的話說著。


    “二伯伯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因為小心向二伯伯……以死相逼!”


    陳辰愣了愣,嗒了嗒嘴後皺了皺眉。


    劉小心的事雖然說起來與他無關,他也根本不想過問,畢竟自己都焦頭爛額了哪還有餘心去問別人的事兒?可是劉大鍾的孫子已經跑到這裏,而且還是劉小滿的堂弟,再加上小妹的關係,哪怕再不想問也得力所能及的幫一把。


    “有什麽說道,你且慢慢說來。”


    劉小心點了點頭,然後抬起頭,怔怔看著陳辰。


    “小心也知道長大一些再爭是最好不過,可是劉家那個地方……小心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陳辰的臉冷了下來。


    “說!”他輕聲喝道。


    劉小心陡然重重將腦袋磕向了地麵,磕的很重,陳辰甚至能聽到咚的一聲。


    隨即便是劉小心的哭喊。


    “爺爺……爺爺是被人麵獸心的劉倫害死的呀!”


    陳辰重重吸了一口氣,一雙手不由自主的緊緊握著椅柄。


    弑父……


    記得劉大鍾身亡的時候,他還曾為此疑惑過。畢竟劉大鍾並非急性病,前一日還能布下那等妙局,後一日就撒手人寰了?似乎不至於如此之快吧?


    隻是當時認為,這與自己半毛錢關係也沒有,而且劉大鍾也確實熬不了多久,所以並未深思。


    終究是對自己有恩的老人家啊……


    “再說!”他再次喝道。


    劉小心重新抬頭,悲憤的緩慢搖頭,額頭上的皮已被磕破,而且也腫了起來。


    “就在從孫家村辦完謝罪宴迴來的那個晚上,當時大伯是一副無精打采且心神不寧帶著慌張的模樣,我便留上了心,一直對他暗暗留意。


    爺爺每天夜裏都要喝一劑藥,每次都是下人熬好的。那天夜裏大伯特地去了廚房,將熬好了藥的下人支走,說是他要親自端著藥去喂老爺子以盡孝道。


    那會廚房裏隻有大伯一個人,他以為沒人在了,卻沒想到我一直躲在暗處跟蹤他。


    我見著他哆哆嗦嗦的往熬好的湯藥裏灑了一包粉末,然後端著藥親自去喂爺爺。那時想露麵阻止的,可我不敢,因為一來我不知道那粉末是什麽,怕好心辦成壞事。二來我太小了,他是一家之主,我怕他。


    因為怕暴露,我不敢跟著他進屋,也不知道他與爺爺說了什麽,隻知道他獨自在爺爺房裏待了好長時間。


    最後他終於出來了,可才出來不久,便傳來爺爺病情加重、不行了的消息。


    等人進去的時候,爺爺已經昏迷。莫說說話,就連眼睛都睜不開,什麽反應都沒有,隻還吊著一口氣。


    沒過多久,爺爺突然吐了好多血,一句話也沒留、就此……走了!”


    聽完劉小心的話,陳辰的唿吸已變得有些粗重,雖然仍是麵無表情,但眉頭緊鎖,且雙手在兩側的椅柄上快速拍打著。


    許久後,雙手才緩緩停了下來,然後看向劉小心。


    “所以你再也不想呆在劉家了?”


    “是,我始終也無法想象、一個人竟然能喪心病狂到要把自己的親生父親毒死?況且爺爺根本沒有對不住他的對方啊。


    這個家……每當我看到他都會覺得冷到骨髓裏,偏偏還得對他裝笑裝不知情,如何還能呆得下去?


    而且自從爺爺死後,我便總做惡夢,夢到爺爺一邊吐著血一邊責問我,問我當時為什麽不製止大伯!


    所以自那一事後,我便已決定要走,不想呆也不敢呆,哪怕再沒準備好也要走。”


    陳辰點了點頭,麵冷如鐵。


    “你知道以你現在的狀態去你生父家並沒有什麽把握,反而會被人玩到欲仙欲死乃至丟了性命,所以便來了我這兒?”


    “是。”劉小心低頭沉聲道:“因為生父家家大業大形勢複雜,我還太嫩,不磨煉一番不行。


    在我認識的人裏麵,除了你,沒有誰有那個資格幫我。


    即便是有,也不會真心實意的帶我。”


    “你就篤定我會收留你、並且幫你?”


    “是。”


    頓了頓後,劉小心繼續道:“有早前爺爺種下的因,還有我哥和未來嫂子小妹的情份……若劉小心連這點都看不出,何來去與人一爭的勇氣?”


    陳辰歎了一聲,然後緩緩笑了起來。


    劉大鍾、劉小滿、孫小妹。


    恩情友情親情!


    這些確實是他的軟肋,連一個十三歲的小娃娃都能看出來的軟脅,被拿捏的死死的。


    “劉小心,我想老爺子的真正死因一定被你藏得死死的,劉家沒有任何一個人知曉,即便是跟著你的老劉應該也是第一次知曉,對不對?”


    “對!”


    “你是怕這事泄漏出去、會讓你爹你二伯饒不了劉倫。到時兄弟殘殺、劉家毀於一旦或是分崩離析,就此葬送了老爺子的心血,對不對?”


    “對,雖然爺爺一句話都未留下便離去。但誰都知道,劉家的團結與興旺便是他的遺願。


    劉小心雖不是劉家血脈,但自幼在劉家長大,蒙劉家養育不棄之恩,早已把劉家當成自己家、把爺爺當成了親爺爺,自然不能讓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還不能瞑目。”


    “我現在想知道的是……”陳辰的目光開始閃動。


    “這事兒你做得對,不過我還想知道,那便是你有沒有生出過要把這事兒捅出去以為老爺子申冤、為正義倫理良德討一個公道的想法?”


    劉小心愣了愣,露出了狐疑的眼神。“這……重要嗎?”


    “迴答我!”


    劉小心吸了口氣,點頭道:“有過。”


    “一直都有,直到現在還有。不過我還太小,此事所能依靠的人隻有爹爹和二伯。


    然而爹爹是個混蛋浪蕩子,二伯也就那樣。真把這事捅出來,爹爹與二伯就是聯手怕是也鬥不過劉倫。


    劉倫已經瘋了,他連爺爺都能下手,兄弟之情更是不會在乎,所以在沒有萬全之策前我不敢捅,否則便是害了爹爹和二伯、乃至劉家。


    所以我想的是,我這次出去,若能贏了,將來自會迴劉家為爺爺討個公道。若是我輸了那便是死了,此事就隨我的死爛在地裏、或是爛在野狗肚子裏吧。”


    陳辰的嘴角彎了起來,揮著手道:“好了,不錯,可以了!”


    “你可以留下來跟著我,想跟多久跟多久。不過那師徒一說就免了,把你那大禮收迴去吧,我受不起。


    因為我自覺並沒什麽可以教你的地方,這是真心話,因為如今我並不認為我有多大能耐,過往大概算是運氣好吧。


    你若真想要跟我學,我也無所謂,隨便你。


    你可以隨你未來嫂子將我看成哥哥,也可以隨著二憨他們將我看成先生,這都可以。


    不過話說在前頭,我自己也有很多事,麻煩透頂焦頭爛額但卻無比重要、重要到與我一生幸福有關的事。所以你可以學可以看,但你的路隻能你自己走,我無法幫你,因為我有很多事,多到騰不出手。


    如此,可以站起來了?”


    在他的目光下,怔怔的劉小心終於緩緩站了起來。


    “先前我說過,因為崇拜你,所以我要跟著你學習、學你的行事和所有的一切,通過眼睛耳朵和腦子來讓我成長。


    隻是如此而已,並不需要你幫我什麽,因為我相信靠我自己便可以拿到我想要的東西。”


    說完後他恭敬作了個揖。


    “劉小心見過先生。”


    陳辰哈哈大笑,一臉欣慰。“好好,我喜歡你這股自強且帶著些不甘心的、初生牛犢式的執拗勁兒,以你的聰慧,將來的成就必不會小。”


    然後話鋒一轉,他好奇道:“你那生父……聽起來似乎身份很不簡單?”


    劉小心點著頭,一臉的自嘲。


    “是啊,的確不簡單。而且何止是不簡單,簡直是不簡單到了極致!


    若是普通的大戶人家或是富商我也斷不至於如此,畢竟些許家產而已,難道我掙不到?何必費這心、厚這臉皮去與人爭與人奪?


    我如此這般還如此慎重,實則是因為生父乃是……他是……益王!”


    陳辰皺起了眉,一臉的疑惑。


    義王?一王?一汪?……


    這是個什麽怪名字?理解不能啊。


    雖然他已經來了大半年,但終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很多讓旁人如雷貫耳的大名他還聽都未聽過,畢竟生活中沒有交集。


    而且此時乃是口說並不是紙筆,在涉及到這種沒有規律可尋的人名時,很難第一時間準確明白是哪些字。


    他下意識的以為劉小心說得是名字。


    正皺著眉打算向劉小心詢問時,隻感覺到背上被人狠狠掐了一記,於是迴過頭,發現“許小廝”已經伏下身,靠向他的耳朵。


    “益王趙康,有益的益,趙煦與趙佶的弟弟之一,益王府在成都。”


    簡短的一句話說完,許小廝重新抬起身,與目瞪口呆的陳辰對視著。


    額……陳辰撓了撓腦袋。


    趙佶的弟弟啊,原來不是名字,而是封號。


    益王?


    那就是說……眼前這位劉小心小盆友原來是位小王爺嘍?


    果然不簡單!趙家人呐!


    趙家的血脈……怪不得劉小心不肯放手,就這等身份,換成他也不願意放手啊。畢竟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以及人上人,總得要盡全力去搏一搏。


    而且還牽涉到其母親鬱鬱而終之事!


    他重新打量了劉小心一眼,然後終於意識過來許清菡為何要掐他、且掐的那麽重!


    若僅是某個王爺兒子的身份,告訴他就行了,不至於讓她如此急切。


    於是他猛然迴頭,用炯炯的目光再次看向許清菡。


    益王府……在成都?


    許清菡笑著向他點了點頭,神情很肯定。


    陳辰咧了咧嘴,心道這到底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還是世事本來就是這麽巧?


    他正準備年後去成都呢,現在卻給他冒出來個生父在成都、且喊他先生的小王爺?


    好吧,其實是那位風流趙王爺的私生子,真想成為小王爺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而且有很大概率會失敗。


    陳辰想了想,對著劉小心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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