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故意對付商家?陳辰皺眉想了想,然後腦海中蹦出了三個字。


    百芳樓!


    這是很好理解的,因為隻有這個百芳樓紅紅火火未受影響,很難不引起別人的懷疑。


    當然,你可以說是百芳樓後台硬,但並不是隻有他一家有後台,別人家或多或少也都有關係,憑啥不搞他家專門搞別人家?


    可他開他家的百芳樓,別人又沒跟他競爭,非要把別人逼走幹嘛?大家一起努力,把這個區域給做起來不是更有利?


    他疑惑看了一眼陸澤,得到的是陸澤肯定點頭。


    “我估摸著可能與百芳樓身後的劉家有關,因為後來再也沒有租客要租鋪麵時,劉家曾與我有意無意提過一句,想要花些小錢買下我的鋪麵。當時我便疑心那些下陰手的人與劉家有關,所以被我拒絕了。”


    原來如此!


    陳辰恍然大悟。


    原來是打著獨吞的主意,想要把那一片全部收入囊中!


    意外嗎?其實並不意外,甚至還在情理之中。至於手段也算正常,畢竟隻要起了這個心思,必定會無所不用其極。


    隻是……若真如此,劉家的胃口不小啊?


    依這種可能看,那些艱難糊口的小本生意也應是劉家故意留著的吧?別人家還未鬆口,所以用那些小本買賣先撐著東鳴街的臉麵,免得被人疑心。畢竟若此時把所有人都逼走,等於是把自己的終極目的暴露出來,難免會有人心有不甘坐地起價,到時要花的代價和心思可就大了。


    隻要把難啃的骨頭給啃下來,那些做小本生意的人根本不足為慮,隻要劉家露出獠牙便能把人給嚇得屁滾尿流。


    陸家便是那難啃的骨頭,,誠如陸澤所言,陸家雖然是在陸澤這一代才竄起來,在別人眼中是個沒有底蘊的暴發戶,但總有些關係在,要錢有錢要關係有關係,由不得劉家強壓。


    若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那麽其中的“趣事”可多了,比如被陸家拒絕後劉家便不聲不響、比如那小樓以及東鳴街上的很多商鋪都破敗很久了,但劉家仍是沒有動作……


    這是為什麽?


    劉家在等什麽嗎?


    與時間有關?


    對了,要“換屆”了。


    ……


    廳中有些沉默,因為陳辰想了很多。


    陸澤在意味深長的看著他,站在陸澤身後的陸淑穎在麵無表情的打量著他。


    陳辰長唿了一口氣。


    劉家……留不得啊!


    無論是那些肮髒和罪惡,還是此時得知的野心,劉家都留不得。


    幸好今晚來到了陸家,這才能知道這些隱藏著的秘辛,若是之前未選擇東鳴街而是選擇其它地方,那麽顯然不會知曉劉家的計劃。若最終被其得逞,對自己打造“中心”的計劃必然會造成非常大的阻礙。


    無論劉家的心中有沒有“中心”這個概念,把整條街吃下來的最終目的始終是賺錢,想賺錢就必須要吸引人來,那就會大大消弱自己打造的“中心”的地位,造成事倍功半的效果。


    至於陸家……他看著意味深長笑著的陸澤,心道陸澤能將這些說出來難能可貴,確實如其先前所言,是因唐家的關係,將自己當作子侄輩看的。


    因為既然陸澤認為東鳴街乃劉家從中作梗,必然會考慮到劉家的下一步,畢竟劉家不可能就此打住,如此這般肯定是在等待著什麽、醞釀著什麽,陸澤不會沒有準備。


    大戶人家之間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競爭,屬於此消彼長的關係,看起來陸家並不希望劉家越做越大。


    可是此時他來了,陸澤本可以選擇不說這些事,大方的將房子交給他、由著他去與劉家鬥法,陸家坐山觀虎鬥即可。


    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無論最終是什麽結果於其都沒有損失。


    然而陸澤卻未起絲毫利用之心,反而和盤托出、任己抉擇。


    確實……他覺得陸家能在陸澤這一代竄起來,不是沒有道理的,這等行事算是讓人心服口服。


    如此一來,哪怕將來自己在與劉家的爭鬥中铩羽而歸,也不會對陸家生出半分怨恨。


    他怎麽抉擇?


    這還用考慮嗎?


    陳辰站了起來,對著陸澤一揖及地。


    於他而言,這是個非常尊重的禮數,來到這一世也就用過兩次而已。第一次是今天早上,對著那二位老者一拜,當時是因為對方的氣度以及態度折服了他,覺得對方當得起自己這一拜。


    第二次便是此時,這是因為陸澤的行事風格值得尊重,還有陸澤對自己的“關照”,也是值得一拜。


    “陳辰謝過陸伯父坦誠相告之恩。”


    陸澤眯眼看著陳辰,然後哈哈大笑,滿臉欣慰。


    沉默了好一會,加上行這麽重的禮,還如此說話,顯然是看透了其中的關節。


    這算是陸澤真正意義上與陳辰第一次打交道,前一次的拜見被自家閨女給截了去,並未認真了解。


    此時他覺得這個年輕人……真的很不錯!果真如妹妹和妹夫所言,心思通透進退有據。


    可是陳辰的下一句話卻讓陸澤麵露驚訝。


    “不過小侄並不打算退縮,仍然想從伯父手中租下這小樓。”


    陸澤愣了愣,看著麵色坦然的陳辰啞然失笑。


    劉家雖然顧忌陸家,但陸澤其實更忌憚劉家,否則也不會是現在這種隻能選擇不賣、但卻不得不任由小樓荒廢的模樣,因為劉家實在不好招惹。


    可看這陳辰的模樣,似乎是打算跟劉家死磕?


    這算什麽?


    到底是謀定而後動式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還是不知天高地厚式的初生牛犢不怕虎?


    不過這個想法隻是在腦中一閃而過,因為陸澤覺得,他該說的都說了,已盡到了一個“故舊”的責任,即使將來有所閃失,唐家那裏也好交代。


    既然你執意如此,那我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好好好,敢問賢侄,想要這房子做什麽生意呢?”


    陳辰嗬嗬一笑,將放在身旁小台子上的禮盒拎了起來,送到陸澤的麵前。


    “好叫伯父得知,這乃小侄親手做的,當初唐家伯父也曾交口稱讚過。”


    “小侄包的嚴實,這會想必還有些溫熱,伯父可以先嚐一嚐。”


    陸澤帶著不明所以的表情拆開禮盒,接著那濃鬱的肉香味便散了開來。他嗅了嗅,發現陳辰還貼心的在禮盒裏放上了一雙筷子,於是帶著怪異的表情夾起了一塊送入口中。


    片刻後,陸澤失聲笑道:“賢侄這……果真……果真是好手段。”


    可這表情、這笑聲,怎麽著都很怪異、很別扭。


    陳辰自然知道陸澤的怪異與別扭來源於何處,一個堂堂七尺大好男兒,竟然有這等廚藝、還打算把此當成事業,這如何不讓人覺得怪異別扭?


    什麽不好做,偏要做這個?


    若想投資一個酒樓很正常,可你卻把自己當成了酒樓裏的大廚,到底該叫人說些什麽好?


    難道就這點追求?


    於情來說,陸澤本應是誇的,也確實是誇了,但隻遲疑著用了“好手段”三字,並未說出本該脫口而出的好廚藝。估計在陸澤看來,這種讚賞之語著實有些汙辱人的感覺。


    畢竟一個男人熱衷於做這等事可不是一件光榮的事。


    陳辰不為所動,依然麵色如常。


    “多謝陸伯父誇讚。”


    此時他並未注意到,陸淑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陸澤咳了一聲,他問陳辰想做什麽也隻是隨口一問,盡到一個房東的本分罷了,隻要你不在我的房子做些傷天害理或者違法的事,隨你幹什麽與我何幹?沒想到陳辰竟然來了這一出,看來送這肉來也是深思熟慮過的,他倒是不好再說什麽。


    “既然賢侄有意於此,那便……額……”陸澤正抬著手說著時,肩膀卻被身後的女兒猛的一壓,之後的話便被陸淑穎打斷了。


    “爹爹,你可曾問過我的意見?”


    陸澤的手舉在半空中,神情尷尬之及。


    陳辰眯起眼,對著陸淑穎微微笑著。


    看來這個大小姐不甘心啊,租你家空著的房子需要你的意見?你這是想幹什麽呢?


    陸淑穎的手仍舊按著陸澤的肩膀,眼睛卻盯著陳辰,臉色仍舊冷冰冰的。


    “爹爹,當初你說咽不下這口氣,為了怕自己擋不住劉家給的壓力、而不得不把那地產給賣了,主動說要給我做嫁妝的,說沒有我的同意,你便賣不了房子。”


    “怎麽這還沒多久呢,你竟然忘了?你打算把那房子租給他,是不是得要經過女兒的同意?”


    陸澤緩緩放下了手,苦笑看了陳辰一眼,然後道:“穎兒啊,爹爹當時確實這樣說過,可這是租並不是賣,他又與你姑姑家交好,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而且你不還是未出嫁呢麽?”


    “交好?”陸淑穎嗤笑道:“與姑姑家交好便該那樣對我?”


    陸澤有些著急,下意識的抬手擦了擦額頭,盡管天氣很涼快,額頭上一滴汗都沒有。


    “穎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得將心比心,當時若換成你或你的哥哥們,我與你娘被人那等羞辱,你會怎麽辦?他並沒有什麽過錯啊,沒見就連李家都不敢如何聲張麽?”


    陸淑穎繼續看著陳辰,繼續嗤笑。


    “爹爹你錯了,若僅是他打李顯年、若僅是因為他攪了我的終事大事,我雖然著惱雖然記恨,但並不會過分為難他。”


    “女兒今晚執意要站在你的身後,還有別的原因,這個原因你不知道,別人都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也知道。”


    陸澤狐疑的迴頭看了一眼冷冰冰微抬著頭的女兒,又狐疑看了一眼陳辰,不明白這兩人發生了什麽。


    除了那一晚,二人並沒任何交集之處啊?


    此時的陳辰是尷尬的。


    陸淑穎與她爹說著事,他本該迴避,畢竟就算與他有關,但仍是人家的家事。可是他能迴避到哪裏去?陸澤連下人都遣走了,顯然是想盡可能的封鎖他來的消息,若是自己胡衝亂撞,又會讓人家難做。


    所以不得不留下來,聽著這對父女的一問一答。


    然後覺得不對勁,除了那晚,他與陸淑穎並無任何交集,那她何來這麽大的怨氣?


    她還說這事兒隻有她與自己兩個人知道?那就必然還是那晚的事了?


    那晚……


    他看著陸澤狐疑的眼光,苦苦想著。


    那晚除了打架,還發生了什麽?


    此時氣氛再次變得沉默,怪異的沉默。


    陳辰在苦苦思索、陸澤在狐疑、陸淑穎在昂著頭。


    但陸淑穎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然後終於揚眉吐氣了,那眼神有些鄙視和不屑,還有些“原來你也有今天,也有求著我的一天”的意味。


    這究竟是為啥?


    正想著時,隻聽到陸淑穎冷笑道:“敢問陳大公子,那晚你寫的那首詩,究竟是什麽意思啊?”


    那首詩?


    陳辰張大嘴巴,怕是雞蛋也能塞得進去。


    一語驚醒夢中人,到了此時,他總算是明白了。


    那首詩啊……他如何解釋?根本解釋不了嘛,難道告訴她那是罵人的、是受李顯年的啟發,用來痛罵這個王八蛋的?


    更何況還有那首水調歌頭“珠玉在前”,許仲可是口口聲聲說這首詞是他陳辰的大作,卻被李顯年搶去,雖然後來的對話幾乎表明了那是另一個“陳辰”,但陸淑穎未必會信啊。


    另外,自己與沈淼對陣時的三首詩想必唐家也會告知陸淑穎,那同樣是流傳千年的大作啊,可為何她得到的卻是一個故弄玄虛根本看不明白的玩意兒?


    這不是故意的是什麽?


    受此啟發,他覺得陸淑穎的怨念怕是還不僅於此。


    現在想來,那晚他照顧到了幾乎所有人,但獨獨漏了陸淑穎。


    唐家會明白他當晚是在“表演”,會明白他是在照顧唐家與陸家的麵子。但並不了解他的陸家不會明白,或者說,陸家除了陸淑穎之外沒人會明白。


    陸淑穎肯定會明白,因為她是當事人啊。


    陸淑穎與他“交鋒”過,那短短幾句話中的微妙旁人不會懂,但陸淑穎會懂。


    那麽陸淑穎會怎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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