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殿外有座鳴鍾,鍾下有一道日晷,日晷間陰影每到一刻,鳴鍾便會一響,鍾鳴五聲後,就是棋評測結束的時間。


    五刻鍾內,能否解開四劫殘局,又或者解開殘局的時間先後,就是最後排榜的名次。


    整個天南大殿漸漸自試子們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處流溢著各種色彩的大廳,空蕩蕩的大廳內無任何裝飾點綴,天空是單調而統一的白,腳下地麵則是永恆而深幽的黑,數千位身著黑白試袍的考子身處期間,仿佛和天空與大地融在了一起。


    這裏似乎是棋盤世界的外廳,並不是真正要考核的地方,眾位試子一邊好奇打量著周圍景色,一邊讚歎朱砂齋這種如同新開天地的玄妙手段。


    所有人都知道,這處棋盤世界雖是國師大人的念頭,最後的實境卻是朱砂齋製作而出。


    聽聞為了製作這處棋盤世界,朱砂齋的幾位神符師都親自施下了數道陣符,能讓神符師親自動手,這手筆著實令人震驚。


    前方有數個不知是真實還是虛幻的殿門,殿門外有數位身著官袍的人,應該是負責維持棋盤世界秩序與安定的教諭,同時也負責照看試子們的安全,畢竟考核一事很容易出現各種爭執,王朝要防備出現不可彌補的傷亡。


    殿門有數道,試子們可隨意挑選任何一道,進了殿門之後,就會開始真正的解局。


    徐自安站在一處與自己黑袍同色的殿門外,等了片刻並沒有發現何安下的身影,猜想對方可能已經先進去了,再等下去也不會遇到對方,於是不再猶豫,掀起試袍前襟,踏入眼前仿似另一個世界的殿門。


    沒有出現什麽五彩斑斕如時光隧道一般迷幻景象,徐自安眼前隻有一條並不如何深幽的淺蒙甬道,少年隨意行走,沒多久就跨出了甬道出口,然後………


    他發現自己似乎被困在了原地。


    困在原地不是有迷陣擾亂了少年的眼,而是真真實實的被事物困鎖起來,無法出去。


    徐自安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陣法拘成的棋盤方正空間,還是已經變成了四劫殘局中的某個星點,他也懶得想那些奇妙神秘的事,因為他現在很鬱悶。


    是的,他真的很鬱悶。


    因為眼前這一幕何曾相似,相似到已經快化成了他麻經末梢的經年痛,每次想起或看見就會有一種自然而生的酸楚麻痹嘔吐感……


    沒錯,是石頭,還是石頭,是大山,還是大山,舉目望去除了幽黑還是幽黑的巨大岩石,抬首仰去根本尋不到峰頂何在的巍峨大山,本就來自山間的少年在經曆過砍山爬山翻山之後,終於在棋評測裏的考核裏,再一次看見了又一座同樣相似同樣單調的大山。


    準備的說,不是一座,是四座,四座高聳巨大如壁壘一般的大山。


    餘鎮雖緊靠畏山,並沒有被畏山完全包圍,破落小院裏的少年郎每次讀書疲憊時翹首眺望,總還是能看到山脈遮不住的半片湛藍天空,而此時徐自安所麵對的情況卻是真正意義上的環滁皆山。


    自他為中心的四麵方向,皆豎立著一座高聳峻拔的如山壁壘,山體直直入天仿佛一把開闊偏平厚度極佳的寶劍,劍鋒囂張跋扈刺天而去帶著那麽一股唯我獨尊的勁兒,留給徐自安的那一麵山體則如劍麵般光滑陡立,遠遠望去,就是被幻器放大數倍的畏山月兒崖………


    棋評測主為解棋,所以與戰鬥打殺有關的兵器與法器都不允許帶進棋盤世界,小黃傘因賣相不佳又恰巧沒有任何器法氣息的流露,破例被帶入這裏,但是封刀卻被留在了外邊。


    當時這位教諭如此寬鬆心中其實有惻隱之情的,他能看出徐自安體內根本沒有真元流動的氣息,他知道棋評測的具體考核方式,很清楚解棋的關鍵隻在於識竅的雄厚,一個未曾修行的少年上那兒去尋識念?與其在棋盤裏幹坐著等三聲鍾盡,還不如帶把小傘來遮遮陽。


    至少睡覺也是蔭涼地更舒坦些。


    如果不是職責所致,那位負責查核的教諭甚至會將最近正癡迷的一本名叫《拾刀行》的閑書送給對方打發無聊。


    那位教諭有這種想法固然扯淡,但何嚐不是認為徐自安根本不可能過第一關,眼前這出四方壁壘,就是棋評測的第一關,非識念精妙者不能通過。


    識念精妙的前提,是有識念。


    ………………


    解棋啊,風流啊,文雅啊,都是些文人雅士們做的事兒,弄這麽幾座肅穆險峻的巨山放這裏算個什麽意思?


    有意思?


    沒意思嘛。


    徐自安盤膝而坐,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山壁壘,從心底身處湧出一種深深的荒謬憤慨感。


    一點也不講究。


    四座天險巨山如四道天塹壁壘,將少年圍困在中間不足數尺的一片狹溢空地內,舉目望去天空被攏成一道極小的方口,沒有幾縷清麗溫煦的陽光能夠偷偷灑進照亮少年心扉,倒是把籠罩在少年心頭的陰影襯的更加壓抑。


    環滁皆山,環滁皆山


    討人厭的環滁皆山。


    前朝某文學大家於醉翁亭下寫出環滁皆山的佳作,用於抒發林木秀美樂山樂水的雅興逸致,可眼前的情景徐自安更像一隻困在井底的蛙,圍在牢籠裏的獸,山上無秀美竹林可讓他踏幽訪友,也沒什麽山徑可以讓他翻山越嶺,棋評測一共五刻鍾,如果不能在五刻鍾內想方法走出大山,他隻能如那位教諭說的在這裏坐等淘汰。


    那位教諭善意讓他帶小黃傘入局,現在他覺得自己似乎也能靠小黃傘出局。


    他層在湖中看書,解了一湖月色。


    他曾在夜下讀書,殺了一位通玄。


    舊書就如同一位無所不能的先知,也如同一位可以助他徹底走進黑夜深淵的魔鬼,不管何時看書總會有收獲,也不管各種險境舊書總是會助他化險為夷,於是少年郎滿懷希翼的打開舊書一章,卻發現……


    舊書裏的星光雖然依舊璀璨閃爍,那些繽紛神秘的星輝在他的身旁圍繞輕舞,可是沒有任何一縷星輝能越過書頁滲入山體,幫他找尋到一條出山的小徑,也沒有任何一顆星辰可敲開岩石,幫他搬移眼前的巨山壁壘。


    困在他眼前的巨山還是那些山,舊書裏的星輝還是那抹星輝,倆者之間相互而視,可卻互不打擾也互不幹涉。


    黯然收迴舊書,那些在他身邊輕舞的星光如流輝般緩緩滲入他的肌膚中,君翁客棧初見砂墨時他就在舊書中見過這神奇一幕,其後每次看書這一幕都會發生,所以也不覺得什麽驚奇。


    看著舊書古樸的封麵苦澀一笑,向來神秘強大無所不能的舊書在這些壁壘前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這似乎有些在情理之外,但其實也在情理之中,當初被困在那片湖泊中時,他透過墨守的眼睛看見了舊書的真實墨字,所以才看到了解湖的關鍵,而且當時墨守的本意就是為了幫他驅散識竅中的迷霧,本就有心插柳,青柳自然成蔭。


    如今這些山石則是陣法所化,看似巍峨高聳刀刻斧琢般真實險峻,但其實隻是些幻境,大山可不會解舊書裏的星輝風情,就像舊書也不願理會這些本就是些虛幻的假山。


    將舊書重新放入襟中,徐自安蹙眉起身,一邊用手指摩挲著山石一邊緩緩行走,指間感受著凸起岩石的鋒利,感受著山體如壁壘般的堅硬,感覺著直聳如天的陡峭,感受著識海中根本感受不到的識竅,不發一言。


    岩石鋒利光滑,高聳入天穹,陡峭如劍身,想要靠著這雙手攀岩過山難度極高,但好在徐自安自幼就在某人的坑害下跳崖多年,對於爬山這種事也不陌生,正當少年卷袖準備故技重施,可突然想起一些事,於是連忙抬頭再次仔細看去,發現壁壘上方都刻有許多密密麻麻的金色銘線,一道道鋒芒畢露,如鋼針如利箭般透著令人心悸的光澤,心中不由謂歎感慨道。


    國師大人果然……算無遺策,知曉棋評測中一定來自偏山惡嶺的試子,早已設好禁製防止有人真劍走偏鋒意圖生生爬出山峰。


    舊書不解山意,翻山果然有詐,徐自安自認沒沈離那樣的霸氣威猛,能拳轟天穹刀破法規,更何況封刀也不在身邊,三刻鍾的時間,想學愚公的堅毅和執著也沒那個客觀性。


    能想到的方法顯然都沒什麽成效,不能想到的方法絞盡腦汁也不會靈光一閃計上心來,徐自安將小黃傘立在一旁,壓下心頭的煩悶,茫然四顧,暗想其他人都怎麽解得山?


    (剛到家,飯還沒吃,實在沒精力修改了,先把稿子發出去,原設定是徐自安帶著舊書入了局,可後麵發生了一些故事發現不能這樣寫,於是把前麵的都修改過了,今天實在是抽不出時間,待會還得去接人,輯手求原諒,明天我一定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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