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侯!”


    “文苑大學士!”


    “走在最前方的年輕人是誰?”


    徐自安伸長脖子隨眾人望去,然後在同樣翹著脖子觀望的簇擁人頭縫隙中,終於看見了那位被眾人好奇的年輕人。


    那人約二十歲左右,身著一身紫色朝服,並沒有繡帶過多的配飾,晴朗濃眉,眼神炯炯有神,將黑眸襯的更加深不見底,帶著一種與生自來的高貴雍容與仁厚賢明,他就這樣隨意的行走在眾人前,卻將寧王侯,文軒大學士等宮中重臣的光彩全部壓去。


    年輕人進入大殿,並未看前方千山宗數人,而是環顧灑了眼殿內眾試子,臉上流露出一種持重愛賢的神情,讓人頓升一種被聖光拂照寵驚感,殿內試子大多同徐自安一樣是來自王朝外鄉偏城,認不出這位仿若行走在自己宮殿的男人為何人,但靠近主道的數位京都本地子弟或家中有長輩在朝中為官的少年則以最快的速度認出了眼前的人,紛紛拉起身旁同伴輯手拜禮。


    “政通司張偉之子,見過二皇子。”


    “都衙………見過二皇子。”


    “…………,見過二皇子。”


    徐自安也隨眾人站起,比著到處可見的示範有模有樣行起這不太熟悉的參拜禮來,好在殿內人數眾多,也沒人會注意到還有位來自深山深鎮的少年混在其中。


    參禮完畢,徐自安再次看向對方,心想原來當初在大青山間朵朵口裏的二哥就是此人。


    隻是為何他們兄妹倆模樣卻不太相似?轉念一想,徐自安才後知後覺的恍然大悟。


    他們的父親可是武帝陛下,君王最不缺的是什麽?後宮呀,佳麗呀,妃子呀,不要太多呀。


    可關於這一點,徐自安還真是有所不知。


    二皇子周楚目光從眾位試子身上掃過,最後落在先前擲杯的那位環陵郡少年麵前,目光中並無任何責備意,相反隱隱還有包容讚賞之感。


    他緩緩走到少年身旁,向少年激射而去的殘茶杯器不知何時再次靜止在空中,離那少年的身體也不過一拳的距離,茶杯上帶有濃厚的真元力量,顯然是被寧王侯以道法所困。


    周楚輕輕摘下空中的茶杯,隨意放迴案上,茶杯與案幾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餘波竟將殿內燭火震的一陣搖曳,火光迷離中,隻見二皇子淡淡道。


    “年輕人有銳氣是好的,王朝的昌盛離不開每一位子民的銳氣與血性,但萬不可被銳氣衝昏了頭腦,趙道長是天道院德高望重的副院長,又是今夜大宴的嘉賓,身為大離的一份子,又是後輩,如此待客待長,確實不妥,該罰”


    說罷二皇子提起酒壺,斟滿一杯輕輕舉起望向趙伯昂,一飲而盡道。


    “本皇子代這位試子向趙道長道歉,道長應該不會嫌晚輩資曆不夠,不接這杯道歉酒吧。”


    並為等趙伯昂迴應,周楚再次迴頭看向少年,語氣微重深深道。


    “你是我大離子民,又是通過了層層選拔能參加棋評測的青年才俊,王朝的未來需要你這樣有能力的年輕人,本皇子代你道歉不為過,但有些事你要記住,如果今夜擲杯之人是本皇子或寧王侯,想來對方再如何憤怒也會忍著,我大離能風雲天下靠的是實力,而不是一時衝動,辱人者必被辱之,但如果能永遠強勢下去,又有何人敢迴辱?大宴之後要好生修行,這樣方能不負王朝對爾等的厚望。”


    三番話,步步為營,以退為進,看似是在訓斥那少年的衝動與不懂事,但其中強勢的意味卻帶到了每一個人耳中,賢明威勢氣度無一不在,不得不說,但憑借這份容天下也製天下的氣度與智慧,這位二皇子就足以讓無數離人擁護。


    響聲四起,將殿內剛停息下來的火光激蕩出又一陣更猛烈的恍惚。


    三皇子親自敬酒致歉,更有五侯之一的寧王侯隨行,趙伯昂心中再如何不甘惱羞,也不會選擇在這種明顯不合時宜的時機再開口,重重冷哼一聲,這位老道憤而揮袖,帶領眾位千山宗弟子走向大殿前台落座。


    寧青魚依舊坐在最前方,目光隨意向前方傾灑,看似望向殿內眾人實則凝聚在那些早已擺好的殘局中,似乎方才那些倒向自己的殘茶與二皇子的言語都隻是一場煙火,皆無法擾亂他那顆明清寧靜的道心。


    趙伯昂幹脆閉目靜念養神經,努力讓自己盡量不去看台下那些小兔崽子們更加放肆挑釁的目光,他修的雖是千山宗間的清養道,但性格卻一直火爆,真怕自己忍不住再次出手。


    他是天道院的副院長,不管身份還是地位都決定了他不可以做太多過激的行為,方才出手是因為大離子弟摔杯在前,他教訓下對方也與理應當,但如今三皇子已經道歉,雖然道歉的方式讓他更加生氣,再動手,就真的是挑起事端。


    畢竟目光這種玩意,總找不到合適的證據。


    你說大家看你的目光充滿挑釁放肆侮辱?可你有什麽證據來證明我看你的目光裏到底是並還是看不起你,我又沒有用言語來表明,一切都是你猜的,你管不了我的眼,就像我管不了你的腦子。


    大離和千山宗之間的關係實在太難理清,大離國土遼闊,除去劍閣看守下萬嶺,以及荒族占領的荒原,天衍大陸剩下的領土幾乎都在大離境內,千山宗如果要想獲得世俗間的資源,就少不了與王朝打交道,而大離若想培養出更多的修行強者,也少不了與道門正統的千山宗打交道。


    但這個交道具體怎麽打?著實很值得研究。


    ………………


    應該到場的人已然到場,被刻意烘襯的氣氛也被燃至恰好,不算此時隱在殿內高閣中那些神秘大人物,單單二皇子殿下,文苑大學士與寧王侯這樣的陣勢在往年裏也難得一見,殿內眾位試子摩拳擦掌,紛紛想著待會應該怎麽設法露個臉,好讓二皇子看見自己,不說欣賞,便是看見也是莫大的榮幸。


    隨著一陣輕靈盈耳的禮樂聲響起,殿內眾人才紛紛想起,今夜的主題可不是比誰的眼睛瞪的直,誰的目光盯的豐富,而是論棋會。


    來自雲裳樓的佳麗如群敲開數九寒天的翠鳥,鶯鶯燕燕的將脂粉香氣送到大殿內每個角落,幾首開幕舞曲完畢,數位將秀色隱藏在黑紗頭帷下女子嬈嬈而進,其後跟隨了幾位年紀不同的男子。


    這幾位男子應該就是前幾日論棋會的勝者,今日被特意安排來天南殿中執棋論道,他們中有終其一生癡於棋盤的老叟,也有年紀輕輕便棋術精妙的少年,還有雙指摩挲著黑白棋子的中年儒士,年紀不一,身份也不一,在這其中,有一位少年格外受人關注,他就是連破了阮郎歸十六道殘局的少年天才。


    張儀。


    那少年看起來眉目還稚嫩,不過十二三歲之齡,竟可以將許多宮中國手都苦思不解的殘局連破十六局,聽聞甚至驚動了那位喜歡在禦花園中垂釣的國師大人,那位老人最近幾日經常會在自家後院中研究那少年的棋路,每每看到興致處,竟如孩童般雀躍拍手叫好,若不是有人阻止,這位老人就將張儀喚進宮中與自己手談幾局。


    國師大人的棋術雖臭的就像餘鎮吳老四他們家茅房裏的石頭,但他的身份地位同樣也像餘鎮裏的鄉野鄙夫與城主朱小雨那麽遠,能被國師大人讚賞拍手恨不得引為對談往年友的人,足夠讓眾位才俊都豔羨尊敬以至於用瞻仰二字來形容都不為過。


    張儀出自洞庭湖世家,年歲幼淺未經曆過如此陣勢,不由顯得有些懦懦之感,好在他名聲在外,又眉眼青雉,倒也沒有幾人嘲笑他。


    禮樂聲漸畢,眾人落座,由專人負責的殿內明燈全部同一時間熄滅,那張如同山河畫一般寬闊的空白上輸盤棋局映射,絲毫畢現栩栩如生,竟然比當初在雲裳樓時看到的還清晰。


    論棋會的規矩秩序依舊保持相同,來自雲裳樓的才人們執黑先行,眾人則觀棋,可以隨意指點,勝者而出。


    徐自安坐在角落裏,並沒有同眾人一樣看向變化莫測的棋局,也沒有偷偷打量哪位先前試圖以識念攻擊自己的廖平,而是借幽暗光線望著殿內高閣,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直覺,似乎那高閣上有人在注視著自己。


    那種感覺很清晰。


    因為對方似乎不想收斂目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拾刀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春風不得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春風不得意並收藏拾刀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