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雖是公主殿下,但卻不是深養在宮城內的金絲雀喬,不到十二歲的青春年華便肩負王朝沉重使命前往大雪原,尋找那遙遠無知的血脈傳承,敵人或明或暗圍繞在她身旁,陰謀陽謀詭計刺殺每日都會發生。


    可以這樣說,從兩年前離京的那一刻,她就在這各種危險中迅速成長。


    徐自安不是什麽尋常山間少年,這點她心裏無比清楚,鋒利至極的封刀,能在九幽鎮山錐下沒有絲毫變化的小黃傘,她想不出聖器榜中任何有關這倆樣武器的描述,便隻能認為是某些大機緣下的奇遇。


    至於少年的身份,她也思考過,但這個思考不是什麽不信任,而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好奇。


    她很相信少年,沒理由的那種信任,她自己也無法解釋這種信任從何而來,就像在風雨中苦行的人看見了一把遮雨的傘。


    這種感覺很安穩。


    指尖輕輕在身畔的小黃傘上一觸而過,感受著小黃傘映入指尖的愉悅快感,朵朵眯眼遠眺了下逐漸皎潔的月光,心情很放鬆。


    因血脈能力,她能感受到所有法器的情緒,所以自小黃傘間散入她心識中的親昵感,她自然非常清晰。


    她見過的神兵法器無數,天機閣守備戒嚴無比的第三層樓於她來說便是自家的後花園,第三層裏擺放了王朝數千年來積韻下的無數強大的神兵法器,她無事時便喜歡在期間與各種神兵法器交流,感受著它們當年的榮光與曆史的滄桑,但從來沒有任何一種有小黃傘這樣,可以讓她有自心識深處散發出的愉悅共鳴感。


    甚至連一直蘊養在她心府間的洛河神圖都不能。


    這一路行來,朵朵一直沒有鬆開過小黃傘,或撐傘於頭頂遮那並不能真正遮擋的陽光,或用作行路的竹杖,或幹脆直接看著小黃傘嗬嗬癡笑。


    徐自安看著朵朵目光裏對小黃傘的喜愛,思考了下說道。


    “這把傘送給你”


    “真的?”朵朵聞言歡喜,片刻後又重新搖了搖頭。


    “不行,它對你很重要,我不能要”


    徐自安沒想太多,再次道。


    “沒事,和你相比,它其實也沒那麽重要”


    這話很言情,對於那些青春懵懂裏的少年少女擁有極大的感動力,然而坐在火堆旁的這對少年少女都沒有往哪方麵想。


    她是少女,但也是王朝的公主殿下,她如果想要,可以通過無數的方式來讓少年雙手奉上,無論是貴人的人情,還是等價之間的換取,又或者隻是以尊貴身份的強行索取,徐自安都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這一路行來,她一直以朋友的身份與他相處,並以朋友間的方式來與他相談,便是再喜愛小黃傘,她也沒有開口說過任何強硬的言語,徐自安很感謝這份來自不易的友誼,所以他真的認為,與朵朵這個朋友相比,小黃傘並沒有那麽重要。


    而朵朵不肯接受,同樣也是因為她是他的朋友,朋友間要相互為對方著想,而不是可以用友誼未牽絆來強行滿足自己的歡愉。


    她能感受的出,這把傘對於徐自安來說真的很重要,就像冥冥中倆條相互交錯的線,在那些無法預測的未來裏,會在少年生命軌跡中承擔很大一部分責任。


    甚至隱隱改變少年的命運。


    這並不是道廟中的那些占卜與明視,而是通過天賦血脈在小黃傘裏感受出的隱晦氣息。


    想到這裏,朵朵斟酌了下語言,再次向徐自安解釋著剛才未說完的那些話題。


    “你應該清楚,我當初離京是為了去雪域尋找我的傳承,喚醒血脈中的力量,很可惜的是,我沒有在雪域中找到我傳承,但是,我卻發現了墓山的線索”


    “墓山?”徐自安疑惑重複。


    “對,就是雪域神國中的一處禁地”


    朵朵一邊說著,一邊抽出一根在篝火中燃燒的枯枝,抖落掉木枝上的火焰,用炭黑在地上緩緩畫出一副簡易的地圖。


    “我們生活的地方名叫天衍大陸,荒族則被稱唿為天棄大陸,天衍大陸以外,則有一片大雪原,哪裏便被成為雪域神國,生活著另外一個種族,靈族”


    “荒族,靈族,還是人族,這是目前所知的幾個種族,當然,還有一個至今從未有人知道的存在,冥族”


    朵朵一邊以木炭在地上畫出重重一筆,炭黑入地極深,竟漸漸與夜色融為一體,濃稠的像是黑夜留出的血跡。


    徐自安看著地上那道黑線,突然覺得心中有種壓抑沉悶感,仿佛那道黑線劃下的地方不是渾厚的大地,而是他的心間。


    強忍著心頭的沉悶感,徐自安抬頭問道“冥族?這是什麽?和民間流傳的冥間關係嗎?”


    朵朵擺擺手說道。


    “你說的冥間是有厲鬼幽魂,不過那些陰穢隻是鄉野間人們杜撰出的,根本無需當真,而真正的冥族………”


    朵朵接了一句“如果說有冥族的話,則應該是一些與這個世界不同的種族,他們也會修行,隻是與我們這個世界所修行的功法不同而已”


    說到這裏,朵朵頓了一下。


    “還記得曲赫最後離奇死亡時的場景嗎?我曾經說過,他那是入了冥道”


    徐自安點了點頭表示還有印象。


    “冥道,傳聞中冥族的功法,是世界可以證明冥族真實存在的線索之一,可曲赫修煉的不是真正的冥法,因為……………”朵朵突然沉默下來,臉色有些蒼白,似乎想起了某些不敢迴想的恐怖畫麵。


    “我見過真正入了冥道的人”


    今晚無月,夜雲遮星,刮過山林的風變得寒冷異常,朵朵靠近火堆,小黃傘的破布條在夜風中招舞,傘柄卻變得溫熱起來,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女心間生出的寒意,朵朵低頭看了溫熱的小黃傘,眼眸漸漸平和。


    “當然,那些詭法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冥族功法,沒有人可以言清,不管是千山宗梅園的末法真言,天機閣老人的降筆大卦,還是遺在先賢聖卷中的殘言警語,人們能看見的,都隻是冥族的影子,就像被萬花筒折分後的無數片麵中的一麵,事情上,自大離建朝之後,每年也都會派無數強者在世間尋找冥族的存在,但卻一直無功而返,冥族的存在就像一層籠罩在世人頭頂的無形烏雲,人們雖然始終無法用眼睛看見它們的真實存在,偏偏又會天地間的威勢中能不時感受到那種令人心悸的恐懼”


    “而恐懼的原因,便是因為四大禁地的存在”


    朵朵幽幽說完,映著火光在地上的版圖極北與極南方各自畫了一道,然後又在腰腹間點出一個黑點,點完之後少女手停留在空中遲疑片刻,似乎有些不知道該將下一筆落在哪裏。


    火光漸暗,地上的圖形也昏暗許多,徐自安隨手添了些枝柴,火星將夜空點亮,又消逝在黑夜中。


    “四大禁地………是不是被冥族占領了的領域?”徐自安看清了地上新添的幾道炭跡,思考片刻後問道。


    “也可以這樣說”,朵朵接著徐自安的話語繼續道”因為那些地方終日被黑暗籠罩,天地規則在期間會變的混亂無比,傳聞中,四大禁地都與冥族有著莫大的關係,是冥王曾生活過的地方,充斥著世人無法想象的恐懼與詭異,還有無盡的黑暗,而我在雪域中發現的墓山,便是四大禁地之一”


    “雪域墓山,荒族冥海,大離幽淵,還有一處禁地名為渡河,隻是至今尚未被人發現,所以也無法知曉真正的方位”


    朵朵一邊說著,一邊用木枝輕輕點過剛才所畫的那幾處痕道,徐自安疑惑的看了眼少女,問道。


    “既然最後一處尚且未被發現,那麽,世人又如何會知道共有四大禁地,而不是三大禁地又或者其他的數量?”


    “因為這是記載在後廟天卷上的神瑜”


    徐自安張嘴欲問,但見朵朵輕輕擺了擺手似乎不願談那些事情,隻好不再繼續追問。


    “記載中,自上次冥族入侵的大戰後,冥君就終日沉睡在那些神秘詭異的黑暗中,等待著下一次的蘇醒,率領無數強大的冥族大軍入侵我天衍大陸,整個世界便會陷入動蕩不堪的末日,我這次在雪域中發現的關於墓山的線索,便是上古時期,冥族入侵時的戰場,裏麵遺留了無數的與冥族有關的冥器與冥法,甚至………哪裏可能還會有冥石的存在”


    “冥石?”徐自安喃喃自語,突然感覺這個名字十分熟悉。


    “是的,一種墨黑如詭夜的石頭,相傳整個世間共有七十三顆,每一顆冥石裏都封印了一道冥王的化身,當冥王從沉睡中蘇醒時,他便會召喚出封印在冥石內的化身,來幫助他再次降臨整個世間”朵朵幽幽說著,手中炭筆無意識在虛劃,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又一道無形的黑線。


    徐自安此時眼睛迷離在朵朵的炭筆上,仿佛能看到那些無形的墨色線條,有些出神,看似被這些秘密所震驚,但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後背早已經被汗水浸透,垂在身畔的倆隻手在劇烈的顫抖,瞳孔凝的仿佛倆顆紙間的墨點,裏麵寫滿了無盡的恐懼與震驚。


    還好朵朵此時望著篝火幽幽出神,沒有發現他這個異常。


    他現在真的很害怕,感覺胸中的堵塞沉悶感此時就像戰鼓一般猛烈的敲擊在他的心中,讓他的五髒六腑都攪在一起,連唿進肺葉裏空氣都變得辛辣無比。


    因為他想起了一些事。


    朵朵剛才說,四大禁地裏有一處禁地名為幽淵,這個名字他曾經聽到過,沈離曾經被囚禁在哪裏。


    而冥石,他更熟悉,因為沈離從幽淵中帶出的那塊黑石,此時就在他的心中,與他的血肉緊緊連在一起。


    換句話講………


    他現在,極有可能就是冥王在這個世間的一個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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