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別理我!


    窩在床上,我生著自己的悶氣,心情暴差到極至。


    我媽卻在這時推門而入,麵帶薄怒地瞪著我,“曉寒,你怎麽就改不了從前的流氓習氣?人家吳馨不過是多句嘴,好心教你怎麽尊老愛幼,你就動手打人,你還有沒有一點家教了?”


    我這會心情正糟糕透頂,一下坐直身子就衝她吼上了:“媽,你能不能不要聽信她的一麵之詞就跑來指責我?還有啊,你到底是我媽還是她媽啊?說我沒家教,這話是罵我還是檢討你自己呢?”


    我媽氣得麵色發白,我亦氣得不輕,我為什麽打吳馨?還不是因著吳馨出口無遜說她是死老太婆,然而她卻不分青紅皂白跑來為此罵我沒家教,改不了從前的流氓習氣。


    淚水頃刻不爭氣地盈上雙眸。


    很好,一個說我沒修養,一個說我沒家教,我成了這個家的公敵,這家容不下我,那我走好了!


    跳下床,我抓過包就往外衝,在樓梯上與餘梓興撞個正著。


    “你瘋瘋癲癲的這是要做什麽?”他一把扣著我雙肩喝斥道。


    “哈,哈哈……”怒極反笑,“我是瘋子,是癲婆子,既沒修養又沒家教,你管我做什麽呢?放開我,你放開!”


    “杜曉寒,你一定要鬧得這個家雞犬不寧嗎?一定要這麽任性胡為嗎?”


    “你,你混蛋!你放開我,你放不放?”


    他不放,我低了頭就往他手臂狠狠咬去,他自己在外麵勾三搭四,養下私生子,還敢理直氣壯說我任性胡為,氣得我兩眼發黑,這一口咬下去凝聚了我胸中驚濤駭浪般洶湧澎湃的恨意!


    他疼得悶哼一聲,扣住我肩膀的雙手本能地往迴一縮,我趁機鬆開他欲跑,卻又被他扣住,他低喝道:“你要去哪?”


    “你管呢,撒手!”我用力甩了甩雙肩,未能甩脫。


    “你以為你這樣我會放你出去?”


    “撒手!你不撒是吧?”


    氣極,怒極,我再次往他手臂咬去--


    這迴他非但沒縮迴手,反把我肩膀扣得更緊,怒極之下,這一咬便傾盡了我全身之力,他身子晃了晃,同時一股腥熱湧進我嘴裏。


    “梓興,你放開她!”我媽力透紙背的厲喝聲在我們頭頂上方響起。


    他卻仍扣住我肩膀不放。仰起臉,我直直逼視著他。樓頂的水晶吊燈在他額頭反出一層亮光,他已疼得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粒。


    為什麽不撒手呢,為什麽要管我,既然狠心,為何不對我一狠到底!


    我努力瞪大眼,不讓盈上眼眶的淚水滾下來,從前我跪在他腳下哭訴自己是清白的時,他冷臉將我推倒在地,說看見我淚汪汪的樣子就惡心。


    那時,我就發誓,今生再不會當著他流下一滴淚!


    “呀,曉寒,你怎麽滿嘴鮮血啊?”吳馨從左邊樓梯上下來,看見我滿嘴是血,可能她以為餘梓興動手打了我,眸中笑意匿都匿不住,及至看到餘梓興右臂正往外滲血時,她愣了愣,隨後驚叫道:“天啦,杜曉寒,你對梓興做了什麽?”


    她尖叫著衝下來。


    “這裏沒你的事,迴你自己房裏去!”餘梓興側過頭低叱道。


    “不行,梓興,你鬆開她,快上樓我替你包紮一下。”吳馨抓著他胳膊說。


    “我說了這裏沒你的事!”餘梓興不耐地衝她吼道。


    “梓興,聽吳馨的,快上去讓她給你把傷口清洗一下,這牙齒咬的不及時處理是會發炎的。”我媽也急急跑了下來。


    “杜曉寒!”吳馨臉一扭,兩眼瞪著我說:“你屬什麽的?怎麽能把人咬成這樣?你的心也未免太狠毒了!”


    她說著伸手就來推我,餘梓興反手去擋她,我又趁勢去推餘梓興。推搡中,不知怎麽的我身體就失了重,在王媽的驚叫聲中,我往後一仰,自高高的木梯上滾了下去……


    疼,頭疼欲裂,腦子裏似有幾千幾萬根銀針在紮,同時鼻中嗅到一股怪味,我很快明白過來,這是醫院特有的味道。


    我怎麽會在醫院裏?


    意識一點點清醒,我憶起自己從樓梯上跌落,那麽我應該睡了很長時間了,因為我做了無數奔跑的夢,夢中我見到了死去的爸爸。他蹲在公園裏的草地上,張開雙臂衝我笑,笑得一臉的慈愛,而我卻是小時候的模樣,我叫著“爸爸”向他跑去。可無論我怎麽跑,總也跑不到他跟前,我傷心得大哭起來,哭得頭都疼了,夢也哭醒了。


    緩緩睜開眼,我看見餘梓興坐在床前,胳膊肘兒支在床頭櫃上正打著磕睡,他麵色青白,下巴和嘴上的胡須如雨後春筍般爭先拱出頭來,看去憔悴得不行。


    難道他在這守了我很長時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我欲坐起,誰料剛動一下,腳腕處就襲來鑽心的疼痛,疼得我齧牙連連吸氣,就連吸的氣仿佛都是疼的。


    “別動。”餘梓興驚醒過來摁住我說:“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除了腳還有哪裏疼?頭呢,頭疼不疼?”


    “疼。好疼。”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我給你找了榕城最好的腦科和骨科醫生,放心吧,不會有事。”他邊說邊摁響了床頭的唿叫器。


    “我怎麽了,腳摔斷了嗎?腦子摔壞了嗎?”


    他笑笑,說:“你能問這個,說明你腦子沒摔壞,不過腳腕骨折了。”


    愣愣看著他,我神智一時有些恍惚,依稀感覺我倆好像突然迴到了從前,那時我解對一道數學題時,他就會像剛才那樣衝我笑。有多久,有多久他沒這樣對我笑過了?我說過再也不要讓他看見我哭,但淚水卻不可遏製地往下滾落。


    “頭和腳是不是都很疼?”


    “嗯。噢,不,不疼。”我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又是哭來又是笑。這一刻,胸中有如千花怒放,若是經此一劫,我和他能冰釋前嫌,身體上的痛又算得什麽呢。


    “小傻瓜,多大了還又哭又笑。”他從床頭櫃的紙巾盒裏抽出紙巾幫我擦著臉上的淚水。


    “真好。”我抬腕摁住他手,閉目把臉貼在他掌心輕輕摩挲著。


    “什麽真好?”


    我睜開眼瞧著他,說:“什麽都好。從樓上跌下來跌得好,醫院好,今天這個日子好,有你在身邊,更好。”


    “……傻丫頭。”他抽出手,輕輕捏了捏我鼻子。


    聽他叫我小傻瓜,傻丫頭,感覺就像是上上輩子的事,淚水頃刻又洶湧滾落。我忙用手拚命擦著,他不喜歡我哭,我不要哭,可眼淚怎麽越擦越多呢,真討厭!


    “躺好,我來給你擦。”


    “不,梓興,你把床給我搖起來。”


    床搖起來後,我說:“梓興,抱我,抱我好嗎?”


    他點頭,衝我澀澀地笑了,爾後張開雙臂擁我入懷,我緊緊抱著他,用頭拱著他的胸口說:“梓興,我們以後再也再也不要冷戰,不相互生氣了好嗎?”


    “隻要你平安無事,隻要你能盡快好起來,我什麽都答應你。”他輕撫著我後背,說:“知道嗎,你已昏睡了一天一夜,如果你有個什麽意外,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當醫生說你嚴重腦震蕩時,我……”


    “梓興,曉寒醒,啊……”吳馨提著兩個保溫瓶推門而入,見梓興擁著我,她一下瞪大眼愣在那了。


    “喲,曉寒,你醒了,太好了,可擔心死我了。”吳馨臉變得還真快,不過幾秒鍾的光景就笑得花團錦簇了。她款款走到病床前,把保溫瓶擱在床頭櫃上,擰開其中一隻瓶蓋,又笑吟吟地對我說:


    “梓興讓王媽給你煲了筒子骨,你知道嗎,昨天你可把梓興還有我們所有人都嚇壞了,梓興守了你一天一夜,今天連公司都沒去,到現在可能他還沒合過眼呢。”


    他看去那麽憔悴,我知道在我昏睡的這段時間他定是一直守在這的,真沒想到這次竟能因禍得福,使我們冰凍已久的關係得以緩和。他此時雖鬆開了我,但一隻手臂仍繞在我肩上,我抬眸衝他柔柔一笑,他亦還我一個溫暖的笑。


    外間走廊上響起一串腳步聲,隨既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領著兩三個護士走了進來,餘梓興起身跟為首的醫生握了握手。


    在一番問詢檢查叮囑過後,醫生們帶著護士退出了病房。


    “來,給我。”見吳馨盛好湯,餘梓興便伸手去接。


    吳馨說:“你先吃飯,還是我來喂她吧。”


    餘梓興說:“不用,我還不餓,拿來。”


    他執意要親手喂我,吳馨隻得把湯碗給了他。舀了一匙冒著嫋嫋熱氣的湯,他放到唇邊吹了吹,又用唇碰了碰,這才喂到我嘴邊。


    喝口湯,我瞟眼吳馨,她站在餘梓興身後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雖然我不喜歡她,不過,這會我對她隱隱生出一絲惻隱之心,我和餘梓興既已和解,她應該在我家就住不長久了,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就算沒有經濟壓力,那日子想必也過得不會太舒心罷?更何況她還這麽年輕,拖著個孩子想嫁人也不容馬。


    我突然有了個想法,如果她願意,我可以留下蛋蛋,她也可以隨時來探望蛋蛋。不過,這念頭僅在我心裏冒出嫩芽就被我給掐斷,我在這裏充什麽爛好人呢?她那麽愛孩子在乎孩子,怎會肯把蛋蛋留下?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肯留下孩子,若是以後時時上門來探望孩子,難保不會和餘梓興碰麵。呀,對了,她本來就在我們萬綠集團工作,和餘梓興本就朝夕相對著,這可真是個棘手的事兒。


    我心裏想著這事,眉頭不知不覺就蹙了起來。


    “在想什麽呢?”餘梓興邊問我邊把碗遞給吳馨,讓她再盛碗湯出來。


    “噢,沒,沒想什麽。我不喝了,你快吃飯吧。”


    “不行,再喝一點。”


    “我真不喝了。”挑目望向吳馨,“別再盛,我喝不下,想睡會。”


    事實上,我的頭和腳一直在疼,先前因與餘梓興意外和解,滿滿的喜悅暫時衝淡了疼痛。方才想起吳馨這事兒,一煩惱,疼痛就加重了。


    餘梓興搖下床,一臉關切地問:“是不是還疼得緊?要不要把醫生叫來?”


    “不用。”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我心疼地抬起沒紮針的手摸摸他臉,“你快趁熱把飯吃了,吃完迴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再來看我吧。”


    我讓梓興迴去休息,他不肯,非要留下陪我,又讓吳馨迴家給他拿來換洗衣物。在他去病房內的浴室沐浴後,我問吳馨,“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她背對我歪在陪護床上翻著報紙,頭也不迴地說:“能有什麽打算,過一天算一天唄。”說完沒等我對她這話做出迴應,她就坐直身子,挑眉往浴室那邊瞅了眼,然後瞟向我壓低聲音說:


    “怎麽,杜曉寒,你心裏一定很得意是吧?你以為梓興對你好點就會趕走我和丹丹?切,做夢吧,我告訴你,除非哪天我自己想走了,否則我死也死在你們家!”


    我一時為之氣結。


    她冷哼一聲,翻過身繼續屁股對著我。


    “喂。”沒過幾秒,她又轉過身,突然冒出句:“你該不會是你媽親生的吧?”


    “你胡說什麽?”


    她撇撇嘴,“要是親生的,你媽怎麽不來看你?換了哪個當媽的會這樣。”


    從昨晚入院到現在我媽真一直沒來看過我嗎?


    “真奇怪,我越想越想不明白。”吳馨右手撐在腦後,眼望天花板,自言自語地嘀咕道:“你媽從前瞧不上梓興,死活不同意他娶你姐姐杜曉彤,但梓興娶你為什麽她又不反對了呢?還對梓興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真是怪事。”


    “你對我們家的事知道的還挺多。”


    “那當然。”她斜睨我一眼,“梓興什麽話都跟我說,你心裏不好受了吧?可別氣死了,不過我還真巴不得你氣死呢,你打我那一巴掌的仇我可給你記著,昨兒你怎麽不從樓上摔死呀你!”


    “你……咳咳……”


    “喲,曉寒,慢點喝嘛。看,戧著了吧。”吳馨揚臉故意衝著浴室那邊大聲說道。


    “滾,你給我……咳咳……”一氣牽動傷腳,疼得我胸悶咳喘不止。


    “吳馨,曉寒她怎麽了?”浴室的水聲沒了,餘梓興在裏麵大聲問道。


    “沒怎麽,喝水戧了下。”吳馨說罷又壓低聲音對我說:“別說我沒警告你,這兒可是醫院,要是你不介意上明天的頭版頭條,不介意廣大市民知道我們的關係,那我也不介意陪你在這吵在這鬧。不然,你就給我乖乖閉嘴!”


    我大口喘著氣,恨恨斜目瞪向她。


    不,我不能被她氣倒,我為自己之前對吳馨生出的那絲惻隱之心懊惱不已,這麽一個蛇蠍女人,我竟去同情她,真是被豬油蒙了心。等傷愈出院,不,明天我就解雇她!


    “我告訴你,最好不要對我打什麽壞主意,那樣的結果隻有一個,魚死網破!你不讓我活,我也絕不讓你好死,你想那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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