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腳步聲傳來,銅鏡之中映出他的身影,我揚眉冷笑,“今日怎得了空?難道不需陪你的顏如玉麽,來我這黃金屋作甚?”


    語聲淡淡,不辨寒暖,壓根就沒將我當做他的妻,“多日不見,隻想看你是否安好。”


    似笑非笑,轉首迎上他的目光,自嘲道,“多謝關心,鄭蘋天生命硬,至少還沒被那**氣死!”


    “你要原諒她,她自小四處漂泊,性子不免有些大膽頑劣。”


    我冷嘲熱諷,勾唇笑道,“你該不會是在青樓花船上與她相識……”


    “不是!”他似乎有些惱怒,厲聲驚斷我的話語,“你不知道從龍江關到大食國有多遠,要在海上漂泊多長時間……那種苦,你沒有受過,你不會明白!”


    心中隱隱知曉了什麽,孝慈與明祺或許是在下西洋的寶船上認識的……


    側過身子繼續梳妝,陡然他抬手從我發間一把搶下那支綴有珍珠的金釵,由於用力過猛,將我的發髻完全扯散,順帶還抓下大縷青絲,頭皮一陣發麻,我驚唿一聲,“你這是幹什麽?”


    將金釵死死攥在掌心,孝慈的目光深幽,厲聲質問,“這是何人給你的?”


    定睛看去,那釵是新婚敬茶時,紫茵送給我的,隨口答道,“是老爺的三姨娘紫茵送我的……”


    “什麽,你說什麽?”他麵色一沉,狠狠握住我的手腕,將我拽到麵前,一字一句頓道,“你說紫茵是父親的三姨太……”


    正說話間,明祺一扭一擺地疾步進屋,見到孝慈,微微愣住,隨即貼了上去,柔聲媚意,似責怪,又似詢問,“你怎麽在姐姐房裏?”


    手中還攥著那支金釵,孝慈沉了麵色,微微側身躲開她,“一天到晚都黏著我,難道不累麽?”


    乍聽此語,身邊的影竹‘撲哧’一下,輕笑出聲。


    孝慈向來都是遷就她,難得說句重話狠話,她一時難以適應,那張塗脂抹粉的麵頰染得通紅,轉眸瞪向我,厲聲道,“姐姐的丫頭好沒規矩!”


    “蘋!”孝慈似乎想起什麽,一把扯住我的衣袖,附在耳畔低語,“那個三姨娘紫茵是不是揚州人氏?”


    我含笑點頭,“你怎麽知曉?她是老爺去年從瘦西湖帶迴的……”


    他麵色寒若冰鐵,拽住我的胳膊,不由分說向外拖去,迫不及待道,“快帶我去找她!”


    見他如此在乎紫茵,心頭不禁一緊,隱隱嗅到千絲萬縷不尋常的氣息,卻佯作淡然,“這幾日她不在府中,說去靈穀寺拜佛還願。”


    “原來是這樣!”緩緩鬆開胳膊,幫我理了理扯皺的衣袖,他恍惚笑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來看你!”


    微微欠身,目送他離去,轉身迴到鏡台前梳妝,一道寒意凜凜的目光直直朝我射來,明祺如立柱般杵在身後,一雙赤紅的眸子幾乎要滴出血水。


    我持了月牙梳,麵無表情地梳頭,抬眼瞥她,“怎麽不去追,你不是愛黏著他麽?”


    她挽起衣袖,瘋了似地衝上來,撕扯著我黑瀑般的長發,歇斯底裏地罵道,“賤婦,披頭散發裝出一副淒淒楚楚的病西施模樣,一心一意要勾引孝慈,今日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影竹見我受欺負,連忙挺身護住我,一掌摑在她頰上,“大少奶奶一忍再忍,將大少爺讓給你,將新房讓給你,你還想怎樣?”


    跟她的小丫頭見情勢不妙,慌忙跑去喊人……


    片刻之後,夫人匆匆而至,見我滿頭亂發,慍色道,“這又是怎麽了?”


    明祺頓時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用絲帕捂臉,一把鼻涕,一把淚,悲泣道,“好心好意給姐姐請安,她卻讓丫頭掌摑我!”


    夫人轉而問我,“蘋,是這樣麽?”


    輕揚唇角,語聲淡淡,“您看得很清楚,何必再問我?”


    “明祺!”夫人伸手攬住她,柔聲勸慰,“蘋已經退讓了一大步,你也該適可而止!”


    “您……”她掩著臉跑出書齋,夫人也緊跟著出去了……


    書齋又恢複昔日寧靜,我的心卻平靜不下來,朝影竹苦澀一笑,“丫頭,謝謝你。”


    仿佛為我報了深仇大恨,丫頭笑得很開心,“奴婢早就看她不順眼,走路搖搖擺擺像隻鴨子,真不明白大少爺為何會愛上她!”


    明祺絕不是省油的燈,睚眥必報,幸虧夫人來得及時,不然定會鬧個天翻地覆……


    惹不起,還躲不起麽?


    尋了理由,匆匆迴稟夫人一聲,帶著影竹出門乘車,直直去了錦繡坊。


    當年,太公僅憑一張織機、一架竹繃闖蕩江湖,一手創立了錦繡坊;如今,數一數二的江南老字號已然曆經六代人,傳承百餘年;現在,這掌門人的擔子落在我的肩頭,頓覺分外沉重……


    端坐首席,幾位管事媽媽圍攏上來討主意,原來京中的忠王千歲在江寧府置了別院,命錦繡坊趕製整套織物用品,大到錦簾床幃,小到手絹荷包,要一應俱全。


    抬眼緩緩掃過眾人,麵無表情道,“這事怎麽才告訴我,夫人知曉麽?”


    吳嬸點頭哈腰道,“見您日夜趕製禦繡,我等不敢打擾,請示過夫人,她說一切都由您來拿主意!”


    漫不經心,淡淡一語,“知道了,讓我想想,你們都退下吧!”


    見我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幾個婆子麵麵相覷,轉身退出廳外,就在退下的一刹那,她們的唇角分明凝著不屑一顧的笑意。


    那明顯的笑意代表什麽,心中當然清楚――她們極不服氣,不服我這個丫頭奴婢出身的掌門人!


    勾唇一笑,不由自主摩挲著無名指上的黃金頂針,待在錦繡坊不是一日兩日了,她們的心思,我太了解――各人都打著小算盤,各人都想往自己荷包裏撈錢……


    府中是是非之地,錦繡坊也是,去哪裏才能覓得一時半刻的清靜呢?


    獨自出了大門,影竹追了上來,笑道,“您去哪?”


    笑著瞥她一眼,“別問,跟著就行!”


    出大門右拐,沒走幾步,來到賣包子的小攤前,掏出十文錢,“大叔,給我兩個。”


    “原來是萍萍,好久不見你了。”大叔一麵揭開籠蓋,一麵笑道,“你的昊昊呢?”


    騰著熱氣的包子直熏雙眼,不知為何我居然想哭,艱難地笑了笑,“昊昊變成小鳥,飛去很遠的地方,再也尋不見了!”


    迴去的路上,一言不發,任憑手中的包子漸漸變涼,慢慢僵硬……


    影竹追上我的腳步,歎道,“您這又是何苦,其實二少爺人很好,至少比大少爺好!”


    “他對我好,我怎會不知,可惜……”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我拚命仰著頭,害怕淚水滑落……


    迴到府中,夜已黑透。


    書齋內,燈燭搖曳,春桃獨坐桌邊,焦急萬分,“小姑奶奶,你究竟去哪了,夫人遣人問過幾次了!”


    我淡然一笑,隨手將冷冰冰的包子擱在桌上,“不過是去錦繡坊轉了轉。”


    一見那包子,她哀歎道,“人生本如此,聚散皆是緣,何必……”


    “我沒事,真的!”執壺倒了一盞茶,輕抿小口,“這隻是包子而已,你多心了!”


    她起身就朝外走,“希望如此,你想吃什麽,我讓人去準備!”


    “不用了。”我挽住她的胳膊,將她送到門口,笑道,“老爺一夜都離不開你,快迴去吧!”


    “蘋!”她陡然頓住,抬手托起我的下頜,滿目淒楚,“近日趕工,你消瘦了許多,別與那**計較,別……身子是自己的!”


    握住她的手,重重捏了捏,笑道,“我明白!”


    難得滿月夜,清輝如水緩緩流淌,熄了紅燭,我斜倚錦榻,隔著翠色窗紗,遙望當空皓月,輕聲低吟,“雨中有淚亦淒愴,月下無人更清淑。”


    一陣輕狂的笑聲毫無預兆響起,借了月色,隻見明祺扭著纖腰,款款而來,“姐姐興致頗高,好一個月下無人更清淑!”


    “你來做什麽?”慵然支起身子,冷笑道,“今日我累了,如若是來尋仇,恕鄭蘋難以相陪!”


    她並不答話,賊眉鼠眼的滿屋子亂轉,仿佛在找尋著什麽……


    一見這番架勢,我心裏早已明白七八分,高聲喚道,“影竹,快些掌燈,丟了一件要緊的東西!”


    影竹持著火折子進來,點燃了四處燈燭,書齋內外瞬時燈火通明,“大少奶奶,您丟了什麽,奴婢幫您尋吧!”


    驀地輕笑出聲,指了指明祺,“是大少爺的愛妾將大少爺弄丟了,你快幫她找找,省得夜裏沒有男人陪,她睡不著覺……”


    一聽這話,明祺窘得滿臉通紅,柳葉彎眉緊蹙,跳起腳來,叫罵道,“姓鄭的,你果然很囂張,遵循夫人的話,讓你三分就當我好欺負,別以為都不知道你的那些醜事!表麵裝作清高無比,背地卻是徹頭徹尾的淫蕩賤婦,居然兩次三番勾引二叔,隻有你才會那麽下賤!”


    我笑了,擺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清者自清,隨你怎麽說都行,我不會反駁一句!”


    她自認為戳到我的痛處,得意洋洋地笑道,“你是沒有膽量反駁吧!”


    “你錯了!”我語聲溫柔,眸色卻清寒如窗外的月光,一字一句似乎無關痛癢,卻擲地有聲,“但凡男人不可能一生隻有一個女人,我的今日或許就是你的明日!”


    “你在危言聳聽!”一雙妖冶的紅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明祺怒聲吼道,“孝慈不會那樣對我,他還不敢,他說過會生生世世愛我,對我好……”


    我慵懶地躺迴榻上,宛若一隻倦怠的貓兒,漠然一語,“不知是你太傻,還是太天真,居然會相信男人的話……如若男人說真話,那麽母豬都會上樹了……”


    今年的冬日似乎特別長,二月裏依舊滴水成冰。


    剛響過五更鼓,擁著錦被坐在榻上不想起身,宛若嬌弱的小女兒般嗔道,“影竹,我能不能不去?”


    四更天時,院裏一陣喧嘩吵鬧,聽聲音好像是明祺在哭鬧,可沒過多久就平靜了。


    後來,夫人派王媽媽過來傳話:召各房一聚,有要事相商。


    梳洗更衣之後,極不情願去往夫人房間,還未進門,隻聞一聲悲泣入耳,想都不用多想――那一定就是明祺,真不知她是否做過戲子,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呢!


    屋內,眾人聚集一堂,我仿佛就是局外人,悄然落座,冷眼旁觀。


    抬眸掃過眾人,居然看見三姨娘紫茵的身影,不是說她去靈穀寺拜佛還願,幾日之後才迴麽?


    一時有些好奇,細細打量她,素雅妝扮同往日一模一樣,隻是紅彤彤的雙眼有些惹人注目,仿佛剛剛大哭過一場……


    明祺伏在夫人懷中哭得很傷心,淒淒楚楚,喃喃哭訴,“他真的很可惡,為何要那般待我,這才幾日就尋花問柳,夜不歸宿……難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夫人陰沉著臉,不知該如何勸慰,握住她的手,一味說道,“孝慈年紀尚輕,如偷腥的饞嘴貓,小事一樁,忍忍就好!”


    “那可不行!”明祺猛地抬首,咬牙切齒地冷笑道,“明祺的眼中摻不進一丁點沙子,我要給父親寫信,讓他為我說句公道話!”


    夫人一怔,“這……”


    門簾一響,春桃扶著老爺進來,他染滿白霜的發絲微微顫抖,好言相勸,“大人不計小人過,就饒過孝慈這次,老夫為他擔保,如若下迴膽敢再犯,要殺要剮,任憑您處置!”


    一聽這話,我越發覺得奇怪,老爺曆來強硬,為何對明祺這般客氣,幾近低三下四。


    難道她的來頭不小,連老爺夫人都必須忍讓三分……


    老爺端坐在榻上,握拳重重捶向幾案,將茶盞瓷壺震得七零八落,厲喝道,“帶孽子玄孝慈!”


    幾名壯漢家丁將孝慈帶了上來,隻見他烏發蓬亂,眼眶淤青,臉側還留有幾道指甲抓傷的血痕,心中暗自好笑――或許我來晚,方才沒見到精彩絕倫的全武行,那明祺就是一隻上躥下跳的母老虎,居然出手將他傷成這般模樣……


    孝慈將頭垂得很低,一副無臉見人的模樣,被家丁們死死摁住,不曾反抗一下。


    “孽障!”老爺鐵青了臉,正色喝道,“你讀過聖賢之書,又是朝廷命官,為何會做出這等荒唐的糊塗事,家有賢妻嬌妾,卻毫不憐惜,去那肮髒不堪的地方,宿花眠柳……”


    “哼!”老爺話未說完,隻聽明祺冷哼一聲,“養不教,父之過,上梁不正下梁歪!”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他的話將鋒頭直直戳向老爺,還真是膽大妄為呢!


    不言不語,不笑不怒,我冷眼獨坐一邊,尋思這事態該如何發展下去,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


    夫人愣了愣,驚問一聲,“明祺,你在說什麽?”


    她抹幹了眼淚,犀利的目光審視著在場每一個人,唇邊噙著寒若冰霜的冷意,“玄子儒不就是這般麽,左一個妻,右一個妾,連揚州城最紅的姑娘都弄到手了!”


    天啊,她還真夠大膽的,竟敢直唿老爺的名諱。


    老爺氣得渾身發抖,麵色煞白,唇色烏青,顫顫巍巍道,“這是哪門子的規矩,居然敢……來人,快請太公家法!”


    明祺猛然起身,冷冷目光掃視屋內每一個人,揚手一掌重重扇向老爺,“就憑你也敢動手打我,是不是活膩味了,就不怕滿門抄斬!”


    一句話將眾人噎住,老爺夫人再也不敢吭聲,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蟬。


    好一隻母老虎,她居然動了手,我心中一驚,隻覺遍體寒涼。


    “砰”的一聲,孝慈重重俯首,以額觸地,苦苦哀求,“安琪,是我錯了,算我求你,別再鬧了,父母親年歲大了,經不起這般折騰……”


    “這……”孝慈不敢言語,深深低了頭,不敢再看她一眼。


    搗蒜般叩首,額上一片血紅,望著他悲淒的模樣,心中百味莫辨,心底深處的某個地方開始隱隱作痛,無論他是否愛過我,至少他是個男人,有尊嚴的男人……


    不願再置身事外,不願再無動於衷,我緩緩開口,低言輕語,“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是你的夫君,不是你的奴仆!”


    明祺寒聲一笑,流露些許嘲諷之態,“怎麽,姐姐心疼了?”


    毫無懼色起身,我欲緩步離去,嫣然巧笑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如此難為孝慈,不知你是何方神聖,也不知你如何唿風喚雨,我隻知你愛他,他也愛你……”


    她默然半晌,隨即攔住我的去路,挑釁般冷聲笑道,“鄭蘋,果然名不虛傳――巧舌如簧,今日就饒過他們,不為別的,隻為我愛玄孝慈!”


    自從那日明祺發威大鬧之後,家中上下對她另眼相看,夫人待她越發恭謙,仿佛不是兒子的小妾,而是家裏的祖宗奶奶!


    距離萬壽節越來越近,包括‘十全十美’在內的禦用繡品齊齊裝入紫檀木箱,用明黃色的封條貼好,裝上馬車運往京城,老爺極不放心又怕半路出岔子,不顧路途遙遠艱辛,親自護送貢繡上京,孝慈得知父親的深意,以入京述職為由,欲陪同一起前往。


    既是孝慈要去,自然少不了明祺,她就像是孝慈的影子,一步都不會離開。


    一聽她要上京,全家上下長籲一口氣,人人欣喜無比,幾乎就要張燈結彩,敲鑼打鼓的歡送。


    隻要她不在,定會家宅平安!


    啟程之日,夫人率府中眾人送出大門,一送再送,好似送瘟神一般。


    迴書齋的路上,我隱隱聽聞二夫人與丫頭悄聲議論,“瘟神終於走了,她在家裏,雞犬不寧,真希望一送將她送去閻王殿!”


    心裏暗自發笑,即使是詭計多端的二夫人也會懼怕明祺,看來她的的確確很不得人心啊!


    她一走,果然天下太平,家裏安靜了許多。


    天氣也不那麽冷了,似乎一夜之間步入春暖花開的三月天。


    手握古舊書卷,倚在桃花樹下坐,青石圓桌上置著一盞清茶,難得有如此閑情逸致,隻覺得心情舒暢――天更藍,花更豔,茶更香……


    影竹輕盈而至,臂上搭著一件朱錦鬥篷,笑道,“大少奶奶,時辰不早了,該去錦繡坊了。”


    我陡然記起夫人的吩咐――忠王千歲遣人看樣,你去陪陪。


    丫頭上前,為我拂去雲鬢上的花瓣,將鬥篷披在肩頭,“春捂秋凍,您多穿些。”


    我笑了,點點她的鼻尖,“還是你想得周到!”


    去了錦繡坊,直入正廳,吳嬸迎了上來,指了指正飲茶的男子,低聲道,“那位是京城來的王大人。”


    我頷首道,“明白了,將四色香雲紗取來。”


    轉身上前,來到那男子麵前,福身行禮,“蘋見過王大人。”


    那人倚著椅背,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連頭都未抬就揮手道,“坐吧。”


    心裏頓時有些納悶,冷眼目不轉瞬地盯著他,從未見過如此無禮傲慢之人,這錦繡坊好像是我的地盤,他卻擺出主人的架子,就算是來自京中,就算是地位顯赫,也不該這般目中無人――難道眼睛長在頭頂上!


    我輕咳一聲,提醒他,“王大人……”


    這招果然有效,他陡然抬首,冷冷凝視我,眸中溢滿驚豔之色,聲音頓時柔了半分,“你……你是鄭蘋!”


    四目相望,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映入眼底,我莞爾一笑,“不知該如何稱唿您?”


    斂去驚豔之色,他拱了拱手,“在下王炎,受我家主子指派,前來錦繡坊查看繡品圖樣。”


    凝神細細打量他,隻見那人一襲暗紋織錦的玄黑衣衫,腰間束有遊龍玉帶,烏發著紫金冠,手持金邊折扇,這般裝束不像是忠王的手下,更像是忠王本人了。


    既然不願透露身份,我也不必當場拆穿,僅當他是無名小卒,戲耍一番又何妨!


    帶他來到樣房,四處轉悠,隨手取下架上棕黑色的香雲紗,一本正經道,“經過幾日深思熟慮,決定用這些為忠王千歲的別院添置床幃簾掛,坐褥椅搭。”


    那人一怔,驚問道,“黑色的紗?這還是你深思熟慮的結果,就不怕忌諱麽!”


    我笑而不答,繼續向前,指著大朵團花道,“原本想在錦被褥墊上繡製團花,後來想想,還是繡上‘黿’的好!”


    他怒目圓瞪,仿佛要吃人一般,“什麽,繡上黿!”


    掩口而笑,笑意濃濃,“怎麽,你不知曉黿?黿就是大鱉,別看他其貌不揚,可是龍的親兄弟,正如忠王是皇上的親兄弟一般,再說黿象征著福壽綿長,與忠王九千歲真的很配呢!”


    他冷眼瞥我,冷嘲熱諷道,“那不如就繡隻鱉在上麵!”


    “那可不行!”我故作神秘,朝他擠眉弄眼道,“那不是擺明罵忠王是王八!”


    “你……”他怒指著我,無言以對,沉了半晌,才厲聲道,“什麽錦繡坊,什麽鄭蘋,都是浪得虛名而已,根本就一文不值!”


    “是麽?”我歎了口氣,抬眸對他一笑,“鄭蘋的確一文不值,但錦繡坊卻是價值連城,不然也不會勞師動眾,讓王爺千裏迢迢來到江寧!”


    僅此一言,讓他驚愕不已,眯起眼睛久久打量,笑歎道,“你是如何知曉我的身份?”


    巧笑嫣然,幽幽一語,“第一眼見您就已然知曉,您腰間的‘遊龍出海’正是蘋的拙作,世上僅此一件,是禦用的貢繡。”


    “原來如此,那玉帶是皇上賞賜的,沒想到竟是出自你的巧手。”


    屈膝躬身,我重重跪下,低眉順眼道,“方才無意冒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億萬寵婚:一見玄少誤終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劉蘭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劉蘭芝並收藏億萬寵婚:一見玄少誤終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