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吳某人不吃這一套!”他厲聲打斷夫人的話語,“如若談親疏關係,難道我與王公公還不夠熟麽,還需讓他來引薦!區區江寧織造郎中,不過是個五品官,像是多了不起的京官一般,處處打壓同僚,喝五斥六的,我就是見不慣他那副囂張猖狂的模樣!”


    “哥,少說幾句!”夫人起身帶上了房門。


    我停駐腳步,立在門邊,一動都不敢亂動,不知還該不該進去。


    隱隱約約聽聞舅老爺吳佩瑉說道,“佩琴,哥真是為你感到惋惜,誰都不嫁,偏偏要嫁給他……那宋嘉宜已然高居吏部尚書之位多年,躬身於一人之下,列位於萬人之上,倘若你能聯係他,或許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幫忙謀個肥缺……”


    夫人斷然拒絕,“哥,我不會再去求他!”


    吳佩瑉反問道,“那孝慈之事呢?”


    “你不要混作一團來講,孝慈是他的……”夫人說得斷斷續續,我幾乎聽不清。


    “那就該另當別論麽,我可是你的親哥哥啊!”


    夫人無奈歎息,“別再說這些陳年舊事了,還是該想想眼前的貢品之事!”


    “喂,你在偷聽麽?”有人重重拍上肩頭,我大驚失色,茫然轉頭相望,就在此刻,房門開了,夫人緩緩步出,一見我,久久怔住……


    夫人一見我,麵露倉惶之色,蹙眉不悅道,“你怎麽在這兒?”


    “我……”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迴答。


    身後那人搶先一句,輕快笑道,“王公公說鄭蘋的主意好,特地讓奴才請吳大人過去參詳一下。”


    “原來如此。”夫人輕聲對我說道,“既是這般那你就先留下,天色不早,我迴府了。”


    微微欠身,恭送她離去,我長籲一口氣,“小?子,謝謝你!”


    他勾唇笑了笑,一雙澄清的眸子閃著熠熠華光,“我說會再見的,果然又見到了!”


    說話間,吳佩瑉斂衣出門,問道,“蘋,是你想出的主意麽?”


    心中一怔,暗暗發怵,小?子之所以會那樣說完全是為了幫我圓謊開脫。


    低垂了頭,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聽他笑道,“幾年不見,小丫頭大有長進呢,早知如此真該將你討過去,做我鈺繡坊的當家人。”


    “舅老爺真是愛說笑!”我莞爾淺笑,輕聲道,“說白了,江南三織造還不都是一家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一聽這話,吳佩瑉陰沉了臉,哀聲長歎,“原先是這樣,可惜好景不長……”


    轉過迴廊,舅老爺直入正廳,當著王公公的麵,冷笑一聲,“子儒啊,多虧有這個好幫手,要不你早就……”


    一聽他要舊事重提,揭老爺的舊患,慌忙打圓場道,“王公公,我想到用什麽來替代金龍百子圖了。”


    乍聞此語,老爺一喜,笑意深濃,“快說說你的想法。”


    來到桌邊,取了紙筆,寥寥幾筆勾勒,雙手呈給王公公過目,“皇上福澤綿綿,廣布百姓萬民,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可將明黃妝花緞織成五角形,上繡五福,再以倒鉤的五隻蝙蝠圍邊,寓意‘蝠’到了……”


    “你的意思是五福臨門!”王公公合掌拍了拍,笑道,“好主意,好彩頭,隻是這五福為何物?”


    “根據《尚書?洪範》記載,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我指了指紙上繪出的圖樣,輕言細語說道,“可以在五角形的每個角上分別繡上代表長壽、富貴、康寧、好德、善終的花鳥魚蟲,比如代表長壽的仙鶴,代表富貴的牡丹……”


    話音未落,即被身側的小?子打斷,隻見他滿眼讚許之色,“民以食為天,除了五福還可以繡上五穀,長壽、富貴、康寧、好德、善終配上稻、黍、稷、麥、菽,合起來就是十全十美了。”


    “妙哉!”王公公倏然而立,翹起蘭花指,戳了戳小?子的額頭,“好小子,腦子還挺靈光,灑家沒白養你這麽多年!”


    側身轉眸,凝神深望,看不出來這小太監不但機智,還聰慧過人――五福,五穀,異曲同工之妙,好難得的‘十全十美’!


    我嫣然巧笑,讚不絕口,“公公管教有方,左右能人輩出呢!”


    王公公哈哈大笑,隨手捏了捏我的粉頰,得意道,“既然有了主意,還需蘋親曆其為,灑家可不放心別人。”說著意味深長地瞥了老爺一眼,冷冷道,“一而再,再而三,皇上怪罪下來,可擔當不起,灑家隻有一顆腦袋,還不夠皇上砍呢!”


    “王公公,老爺,舅老爺。”我欠身行禮,“蘋迴府備齊錦緞彩絲,先行告退了。”


    “去吧,灑家看好你!”王公公揮了揮衣袖,吩咐小?子,“快去送送。”


    出了正廳,他與我,一前一後緩步而行,探手伸向袖中,抽出汗巾遞給他,“我拾到你的帕子了。”


    迴眸深望,漾著清波的目光直直投入眼底,他勾唇一笑,“同樣的帕子我有十幾條呢,都繡著‘福?安康’,這一條就送你吧!”


    “啊?”


    見我不情願地驚唿一聲,他尷尬無比,慌忙解釋道,“是新的,一次都沒用過,每年生辰都會收到一條,這條是公公今日才拿給我的,他常說那些帕子是宮中的某位姑姑繡的,可以?我一輩子平安康健。”


    “哦!”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腦子似乎被漿糊塗滿,懵了!


    “怎麽?即使是新的,也嫌棄麽?”


    “你……別誤會,我不是嫌棄你的帕子,隻是……”


    “隻是什麽?不是嫌棄帕子,是嫌棄我這個人麽?”他揚了揚眉,似笑非笑,欲從我手中奪過那方帕子。


    不知為何,我竟死死攥住帕子,低垂了頭,羞紅了臉,悄然一句,“其實我隻是想說――謝謝你!”


    出了衙門,扶我上車,無意間觸碰到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暖,暖的幾乎可以融化我心上冰封千萬年的森森寒冰。


    倚坐窗邊,纖纖細指撩起車簾,我輕聲低語,“小?子,生辰快樂!”


    他微微一窘,笑了。


    望著那欣喜的濃濃笑意,我久久愣住了,一種莫名的情感在心底緩慢泅染開來――原來男子的笑容也可以那麽絢爛奪目,那麽動人心魂……


    迴到府中,隨即吩咐影竹去庫房取來一匹銀紅妝花緞,先不急於用明黃色的貢緞,即使是繡藝精湛的我也害怕出任何紕漏,先要試繡一小幅,覺得完美無缺了,才能動手繡禦用的貢品。


    璀璨華燈下,我並了桌案,將妝花緞攤開展平,持著炭筆仔細勾勒輪廓,用剪刀小心翼翼地裁樣,影竹立在身旁,怯怯問道,“少奶奶,奴婢能幫什麽忙麽?”


    笑眸彎彎,抬眼瞧她,“小丫頭,還挺勤快,你會挑絲麽,將桌上的十二色彩線挑成絲,越細越好。”


    取了線軸,她用細如發絲的銀針輕輕一挑,將一根彩線挑成八股,我瞧見她那白皙的手指格外靈巧,不動聲色地隨口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姐,是來偷師學藝的麽?”


    她一愣,難以置信地望著我,驚得說不出話來,“您……居然知曉!”


    一麵裁剪圖樣,一麵笑道,“十指纖纖,怎麽看,怎麽像大家閨秀……”


    一語未完,一抹濃黑的影子閃入屋內,驀地迴首,見到了最不想見到之人。


    令人厭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玄烈昊如惡心的蒼蠅,嗡嗡叫著朝我而來,“大嫂,這麽晚了,怎麽還在趕工,大娘太不會心疼人!”


    我的語聲寒如冰霜,不帶一絲一毫溫度,“二叔,夜深了,多有不便,您看是不是先……”


    “笑話!”他湊到我麵前,渾身散發著刺鼻的酒味,唇邊勾起一抹譏誚,“這是玄府,我愛去哪就去哪,鄭蘋隻不過是幾兩銀子買來的臭丫頭,何時輪到你來過問!”


    見他蠻橫不講理,影竹扯住我的衣袖,幽幽一句,“大少奶奶,需要奴婢請夫人過來麽?”


    我僵住,心底一片冰涼,“你是畜生!”


    烈昊哀聲長歎,聽在耳中分外淒涼,“就當我是畜生,沒有你的日子,做人還有什麽意思!”


    指節泛白,手背上的青筋凸起,那隻大手緊緊扼在影竹的喉間,那可憐的丫頭已然說不出話來,不住的嗚咽流淚……


    淚瞬時滑落頰間,身子一軟,跪倒在他腳畔,“放了她,求你……”


    “說!”他猛地推開影竹,俯身鉗住我的下頜,一字一句,咬牙切齒,“說你愛我,快說你愛我……”


    “我……”深吸一口氣,那三個字如魚刺噎在喉中,我悲泣出聲,“烈昊,你為何要幾次三番的苦苦相逼……我是欠了你,今後一定會補償給你,求你放過我,不要再折磨我……”


    那是他的淚麽,悔恨的淚……


    四目相望,隨即躲開他的眼神,他的眸中分明隱著柔柔的溫情,甜甜的蜜意……


    “放我下來,你該迴去了!”不敢抬頭,不敢看他,害怕見到那眸光、那眼神,他那似水的柔情隻會讓我不寒而栗。


    人,往往很念舊,心中長長久久牽掛惦記的,還是多年前那一抬手,一低眉的溫柔……


    “還記得那株黃梔麽,這輩子都沒有走過那麽遠的山路。”烈昊將我抱到床上,笑得很開心,那表情就像得到飴糖的孩子,快活的不行,“二十裏山路,想都沒有多想,一口氣走了下來,心裏隻有一個願望,早些找到黃梔,你就不用罰跪了。”


    記憶的閘門一旦開啟,就再也閉合不了了,浮雲舊夢重現眼前,心頭記起的全都是他的好――那年我十歲,他十二歲;我無意弄斷了夫人的黃梔花,他竟走了二十裏山路,獨自去天寶山挖迴一株……當他一身塵土,高舉著那株黃梔站著我麵前時,眼淚瞬時傾瀉而出,宛若滂沱驟雨……


    烈昊動手動腳,語聲輕佻,“良辰美景,賞心樂事,難道不願與我同醉芙蓉暖帳麽?”


    “滾開!”我怒目圓瞪,恨得咬牙切齒,“這些卑劣的所作所為,將我對你的愧疚之情全部抹煞的一幹二淨,再提及‘玄烈昊’三字時,心底想著念著的不再是那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而是下流卑鄙的無恥之徒!”


    推開重重壓在身上的玄烈昊,我愕然抬眸相望,隻見二夫人趾高氣揚地立在大敞的木門畔,叉腰橫眼,一字一句,惡毒咒罵,“你是有夫之婦,卻不知廉恥,幾次三番勾引烈昊,有何目的,是何居心?”


    竟是她――玄烈昊的母親!


    夜風中飄來一絲異樣的氣息,似乎殺機四伏,似乎隱著蓄謀已久的陰謀詭計……


    我凝神靜思,一時如失語般,不作過多解釋,隻是冷冷地瞧著她,瞧著如同跳梁小醜般的卑劣女人。


    一聲聲,一句句歹毒的話語若驚雷劃破天際,被她這麽一鬧,三房四院的燈都亮了,不知不覺,門口依然聚集黑壓壓的一大群人,借著朦朧的月光,我竟可以看清圍觀者的表情――有不屑一顧的,有婉言歎息的,更多人居然在幸災樂禍!


    “看什麽看,趕緊都散了!”屋外響起夫人的聲音,她披衣而至,一見我衣衫淩亂地坐在床上,驚問道,“蘋,怎麽又搞成這樣?”


    一個‘又’字,宛若一把銳利的匕首刺穿我支離破碎的心,難道她也相信二夫人的詭計了麽,相信由始至終都是我在勾引烈昊……


    “大姐,您可要為烈昊做主!”二夫人勾起嫣紅似火的雙唇,幽幽冷笑,“那不知廉恥的女人可是您的親兒媳,幾次三番往您臉上抹黑,行那有辱門風之事……”


    夫人冷眼瞟她,恨恨道,“你放心,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二夫人來到床邊,一雙杏眼直勾勾瞪我,嘴角噙著絲絲愉悅的笑意,“烈昊,該迴去了!”


    他極不情願地斂衣下床,突然側眸望向我,四目相望,頓時失神,原以為那雙眼裏該盛滿洋洋得意之色,誰知看到的卻是濃濃的歉意與哀怨。


    “怎麽還不走?”二夫人白了一眼烈昊,隨即一掌摑在我頰上,厲聲驚喝,“我怎麽有你這種不爭氣的兒子,你還沒看夠這不要臉的賤婦啊!又不是沒有銀子,你跟她睡能得到什麽,還不如花幾兩銀子去跟天香苑的姑娘睡……”


    “夠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麵無懼色,心平氣和地開口,靜靜迎上她怨毒的目光,“清者自清,我鄭蘋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問心無愧……要打要罰,悉聽尊便,請給我留下一點兒自尊,哪怕是針尖那麽大的一點兒!”


    烈昊的眸光黯淡了許多,哀哀一句,“蘋,我……”


    我笑了,笑得萬分淒涼,“不必多說,有這樣的母親,是你終生的遺憾……”


    二夫人氣得渾身戰栗,隻聽耳畔一聲脆響,頓覺天旋地轉,頰上一片火燒火燎,毒舌依舊不住咒罵,“就憑你也敢來罵我,你不過是花十兩銀子從花街柳巷買來的賤丫頭,玄家最低賤的奴才也比你強上百倍呢,別以為現在是少奶奶了,就可以無法無天,就可以肆意妄為!”


    原來如此,就算我的繡品深得太後皇上的喜愛,就算搖身一變成了玄氏的長媳,就算戴上那隻傳家的金頂針,我依然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沒有尊嚴,永遠都不能擺脫她們下的定義――花街柳巷買來的賤丫頭!


    “二夫人。”我目不轉睛地望著那氣焰囂張的惡婦,唇邊牽起一抹寒涼的微笑,“您是大家閨秀出身,您是識文斷字的才女,為何得理不饒人,何為一再苦苦相逼……”


    她冷哼一聲,轉向夫人,笑道,“大姐,你瞧她說得話,仿佛她沒錯,倒是我的不是了!”


    夫人抬眼瞥向她,陰沉了臉,厲喝一句,“請太公家法!”


    “不要啊!”影竹跪行上前,語聲沙啞,哀求道,“大少奶奶沒錯……是二少爺強行進屋,欲……”


    “死丫頭。”劈頭蓋臉就是一掌,打得影竹口鼻滲血,二夫人揚聲吼道,“你哪隻眼睛看到烈昊強行進屋?”


    “夠了!”夫人正色喝道,滿臉鐵青之色,“長幼有序,男女有別,夜深人靜之時,強入大嫂房裏就是不對,蘋有錯,烈昊亦有錯,杖責二十,每人十棍!”


    一聽兩人同罰,二夫人蹙眉怒道,“大姐,這……您怎麽能罰烈昊,明明是……”


    夫人似笑非笑,提高聲音反問,“難道這還不合你的心意麽?”


    二夫人理屈詞窮,終於敗下陣來,關切地瞟向烈昊,狠下心,“大姐金口玉言,該如何就如何吧!”


    王媽媽請來家法,那是一根漆黑繪金的烏木,我幽幽一笑,滿心淒苦――從前,我與春桃就經常被夫人責打,那烏木棍子打在背上很疼,疼得鑽心刺骨,我們曾經立過誓,一定要擺脫噩夢,不再被人打罵,不再受任何委屈,誰知即使成了大少奶奶,一來二去,還是逃不掉,似乎永遠都逃不掉……


    夫人親自持著棍子,向我走來,烈昊挺身擋在麵前,“大娘,都是我的錯,是我想強迫她,一人做事一人當,求你不要責罰蘋!”


    一把推開他,不屑一顧地輕笑,“用不著假惺惺地做好人,區區十棍,我還受得起!”


    一下,兩下……烏木打在背上的聲音很沉悶,我已木然無知,不覺疼痛,隻覺頰間一片冰涼……


    最終還是落淚了,原以為會很堅強,沒想到……


    恨他,能試著學會恨他麽,恨他帶給我的屈辱,恨他帶給我的傷痛……


    一夜,無眠。


    俯臥榻上,烏雲青絲淩亂,鋪滿鴛鴦孤枕,紫紅青淤的傷痕染滿白若瑩雪的肌膚,我凝神望著淒冷的孤燈,淚水潸然而下……


    疼,真的很疼,不是身,而是心!


    心被撕裂成一絲絲,一縷縷,正汩汩湧血,怕是再也彌補不了。


    不知不覺,天已大亮,春桃避開眾人,獨自帶著金瘡藥前來探我。


    坐在床頭,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為我上藥,悲泣道,“竟傷成這樣,夫人下手也太重了!”


    我恍惚笑了笑,勉力坐起身子,“不怪夫人,隻怪烈昊!”


    “唉!”春桃長歎一聲,眸中隱著些許哀怨之色,抬手撫平我紛亂的發絲,纖纖十指幫我輕揉傷患,隻聽她附耳低語道,“聽老爺說,孝慈今日迴來,你傷成這副模樣就別去迎他了。”


    搖了搖頭,輕輕拉起紗衣蓋住**的脊背,淡然笑道,“必須去,否則又會落人口實,二夫人設計陷害,我怎能讓她的陰謀得逞!”


    “你想吃點什麽,我讓廚房去預備!”


    “不必了,你快些迴去,省得夫人又要問你的去向了。”


    她關切地看著我,柔聲哄慰,“受了傷,更要多吃東西啊!”


    握住她的手,淒然一笑,“現在就算吃龍肉佛骨,仙丹靈藥都治愈不了心頭的傷痛了!”


    春桃走後,我喚來影竹,將藥盒交給她,“多謝你昨夜那麽為我,搽一點藥膏,臉就不會那麽腫了。”


    她接了,萬分感激道,“少奶奶,您人好心好,菩薩會保佑您的!”


    我莞爾一笑,“你我都是好人,但願好人有好報!”


    晌午時分,忽聽外頭一陣急促的爆竹聲,我猛然記起春桃的話,難道是孝慈迴來了?


    影竹一路小跑進來,十分利索地從衣架上取了錦繡長衣、鳳尾羅裙,來到我麵前,氣喘籲籲道,“大少爺迴來了,夫人讓您去正廳。”


    梳洗妝扮完畢,忍住脊背上鑽心的劇痛換上衣裙,帶著她朝前院而去。


    不用迴頭,已然知曉那是二夫人了,不想理會,不願再做無謂的口舌之爭,我沉住氣,咬了咬牙,繼續向前走去。


    前院廊下,早已聚滿了人,老爺一身麒麟袍,正色威嚴而立,身畔的夫人身著繡雲霞鴛鴦紋紅衣。


    見我去了,夫人伸手拉我站到她身側,微笑道,“這個位置好,孝慈第一眼就能看到你!”


    一語未完,大門敞開,四名轎夫抬著一頂墨綠色的官轎直落院中,隨即有仆從點頭哈腰上前討賞,“恭喜老爺夫人,大少爺遷戶部員外郎。”


    老爺捋須而笑,夫人欣喜若狂,不忘死死攥住我的纖手,“蘋,這可是天大的喜訊啊,不枉孝慈常年在外東奔西跑……”


    轎夫猛地掀起轎簾,眼前出現一襲偉岸軒昂的身影,那是他麽……


    心怦怦直跳,幾乎從喉中一躍而出,多年未見,他還能第一眼認出我麽……


    眾目睽睽之下,玄孝慈並未立刻上前拜見老爺夫人,而是微微側身,從轎中抱出一位纖瘦嬌柔的女子……


    見孝慈懷抱女人下轎,眾人一片嘩然,紛紛低首,竊竊私語。


    老爺木然佇立,斂起滿臉笑意,蹙了眉,重重一句,“這成何體統?”


    夫人一愣,再次握緊我的手,勉力擠出一抹慘淡的微笑,“蘋,我乏了,扶我迴去。”


    轉身的刹那,無意瞥到那年輕女子的一雙孝慈的脖頸,輕輕一落在他的……


    眼前陡然黯淡一片,那真是孝慈麽,為何我看不清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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