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在旁人耳中聽來不過是一句陳述的言語,聽在玉夜耳中卻如同控訴一般,她心頭早已亂成一片,試煉之時玄尊的評判,與適才那名年老猼訑怒極之下有如詛咒般的叱罵,早已在她腦中攪成嘈雜不堪的一團亂麻。


    蕭狐並不知玉夜此時心緒,終究他目不視物,靈識探查四周是沒問題,要看旁人臉色那就不靠譜,此刻隻澀聲說道:“當年,妖界在奪得稷山並推移了界障之後,猼訑舉族在稷山定居,彼時,在下……青丘狐族與猼訑一族多有往來,在下因緣際會之下得知了魂玉一事。”


    ……那個時候,他還是狐王,更是妖王之一,青丘狐族與稷山比鄰,狐族更有部分族人與猼訑混居,他與當時的猼訑一族的族長也是有著交情的。


    猼訑一族雖然弱小,但卻也甚少與世相爭,原身的毛發雖是佩之無畏,但到底也還沒逆天到引人覬覦的地步,加上與狐族比鄰,蕭狐彼時作為狐王,對這一無害又很有幾分率性自然的鄰居也算多有照拂,一來二去就和當時的猼訑的族長熟稔了。


    他聲音之中悵然若失:“稷山畢竟富含美玉,猼訑在此定居繁衍之後先人故去,葬入玉脈,方才有魂玉的出現,在下發覺到魂玉的存在和其逆天的功用之後,便對猼訑族長和其親信幾次三令五申,強令他們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並警告他們若欲族人平安,就不得外泄。”


    “猼訑算不得甚強悍的種族,又較為率性天真,在下為了不使其機密泄露,引來禍端,著實是費盡了心思,方才終於使得他們將此事視為了族中秘辛,不再傳於人口。”


    “是以,魂玉之事除了猼訑本族人之外,也就隻有在下知悉了。”蕭狐苦笑:“而今……時也運也,想來是猼訑一族天命如此罷……”


    ……能將他的耳提麵命三令五申聽進了耳,一力保守秘密這許多年,對於弱小的猼訑來說,已經算是多出來的時間了。


    否則就按猼訑們簡單到可以說是單純的頭腦,當年魂玉一事隻怕要不了多久就流傳出去了,屆時即便是作為近鄰的青丘狐族有他這個狐王相護,也終究難以護得周全,滅族不過是早晚的事罷了。


    持魂玉者,來去歸墟,不受天譴!


    這是何等樣誘人的能力!


    猼訑遺骸葬入玉脈之中,假以時日便可生成魂玉,這對於想要強奪的人來說簡直就是舉手之勞罷了!


    不就是遺骸?生老病死的遺骸是遺骸,強行屠戮的遺骸也一樣是遺骸!!!


    在強大種族麵前幾乎無力自保的猼訑靠什麽護住族人?


    若非是自他反複言說之後猼訑們就真的聽了話,守口如瓶,否則隻怕他當年在位期間就已經能親眼見證猼訑的滅亡絕種了!


    隻是人力如何能勝天命?這是天亡猼訑。


    蕭狐心中苦澀,當年他一念之差,在魔境之中與昊天界神衛為難,若是有甚仇隙,報在他一人身上也就是了,卻怎料是連累了猼訑一族食了惡果?若非如此,能及時與那神子解說清楚的話……他下意識的偏頭朝向玉夜的方向,那半張狐狸麵具上金線勾勒填以藍綠寶石石粉的狹長雙目在日光之下閃出一個明亮的反光。


    玉夜也正抿唇望過來,這麵具上的閃光使得她就如同被蕭狐怒瞪了一眼一般,下意識的躲開了視線。


    ……是啊,要不是她不肯給他機會言說……


    “我……”玉夜幹澀的說了一個字,就停住了話音。


    她能說什麽?這蕭狐此前數次急切試圖與她言明此事,是她被自己心中的怨懟給遮蔽了耳目,竟是隻字片語都不肯聽入耳。


    ——猼訑若因此滅族,是她之過!


    她怔怔的望著先前因為激憤而自爆了妖丹已死相抗的那十數具已經退迴原形的屍身——這些無辜者的枉死,也是她之過!


    【天樞一職,你不適合。】


    【你會為禍蒼生。】


    ……玄尊……果然一語成讖!


    ……她真的……不適合!


    身為天樞,卻被過往瑣事給幹擾了正確的判斷力,因為對諦琉和蕭狐的不喜和偏見,讓她拒絕聆聽她本應聆聽的重要消息,而她的這一失誤,造成的後果,就是猼訑全族的未來盡皆葬送在她這個本應護佑蒼生的天樞之手!


    可笑她在試煉的時候還義憤填膺的認為玄尊妄加指責待她不公!


    而今迴想當初,她有什麽臉麵再為此怨懟玄尊的判語?


    猼訑一族數百人的性命,皆因她心中那本不應幹擾她心緒的無端遷怒給斷送了。


    淩華隻覺得自己掌中握著的玉夜的手冰冷而僵硬,擔憂的望了她一眼,見她麵上毫無血色,便知隻怕是她正悔不當初。


    隻是再是如何後悔,此時也已經遲了,淩華皺眉想了一刻,低聲道:“玉夜,此時不是後悔和自責的時候,當以給猼訑一族尋條生路為要。”


    玉夜垂著眼,強迫自己暫時拋開腦中那亂成一團的混亂糾葛,淩華說的對,她現如今沒有時間也沒有資格在這裏自怨自艾,事關猼訑生死存亡,她必須盡可能的給想出並指明一條可供其種族延續的出路來,這是她這個天樞的責任。


    眼見事態竟然急轉直下,三位仙帝和兩大妖王各自也都閉了嘴,猼訑一族的秘辛今日之前他們當中並無人知曉,但今日之後……隻怕很快就會遍傳三界了。


    就不說其他聽聞這一事件的各色人等會懷著什麽心思,就連蕭膦和衛肅衡兩人,心中都明白,即便是在妖界,他們作為妖王,隻怕都護不住猼訑了。


    更何況,麵對這種誘惑,就連他們,都不敢對天起誓說自己沒有動心。


    若是猼訑族眾自身強悍也還罷了,總歸覬覦歸覬覦,但若要下手,還需考慮自身能力和得失。


    偏偏猼訑這個種族就是天賦所限難以修成強者的。


    日後隻能依靠他人作為庇佑,又哪裏能長久?


    蕭膦和衛肅衡兩人彼此神色莫測的互望了一眼——終究猼訑不是強悍族群,對他們妖界而言……也不是損失不起。


    修行一道,本就是逆天而行,對於大部分是以獸類後天苦修而成的妖族而言,弱小,就是原罪!


    身為弱者,猼訑的存在價值,隻怕還真是比不上魂玉來得珍貴和稀有……


    在這一陣靜默之間,兩位妖王彼此心中都對猼訑一族的未來有了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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