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感激他,他拍拍心口告訴自己不要緊,她給他臉色看,他也忍下了。


    但是,他最忍受不了的,是她那副自以為是的嘴臉。


    好像天下隻有她沈大小姐最有本事,別人的好心搭救全是對方的多管閑事。


    如果她是他家的三個小鬼,他肯定會狠狠的捏她臉頰,逼她抄寫“我以後不敢惹事生非”一千遍。


    “看什麽?”她就是不忿他一臉“我是你的大恩人”的表情。


    “我對沈小姐感到十分欽佩。”他擺出涼涼的皮笑肉不笑,她還以為他是真心讚美,臉色稍緩,他卻惡質地繼續說:“尤其是惹禍之後,還可以從容不迫的繼續製造事端,被人救了之後還一副“你少來多管閑事”的模樣,我就算練個一百年,我也不及沈小姐的……臉皮厚!”


    “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個沒見識的娘娘腔!


    “你隻是在製造混亂而已。”幫人需要拿他當賭注嗎?


    “你的意思是,我剛才不應該幫助小均?”小均是剛被她贖迴來的男孩。


    “我的意思是,你壓根兒就不應該踏入賭坊。”要不是她爹是沈家軍的統領,她早就死上一百遍了。


    “我去增廣見聞、順便搭救有需要的人,有什麽不對?”她理直氣壯。


    “請問沈小姐,你剛才可是真心要救人?”他冷笑,毫不留悄地戳破。“你隻是想顯示自己的能力,讓賭坊老板知道你不是好惹的,順便給我一個下馬威,最好是能夠拖累就盡量拖累我,不是嗎?”


    “我沒有!”她承認她是打算給他一個下馬威,但是對於救下小均,她是真心誠意的在乎。


    “要救人,得衡量自己的能力。如果救了別人,反而讓自己陷入困境,那麽被救的人不算真的獲救。”他眸底隱透睿智的光芒。


    如果不能讓被救的人和自己都全身而退,被救的人就算活著,還是必須承受良心的譴責和失去的傷痛。


    這是他在“天譴”組織多年來的領悟。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她看著他陡地認真的表情。


    原來他認真的時候,那雙琉璃般美麗的眼眸會閃著一層淡淡的光澤,很美麗。


    但是,她悄悄把讚美收迴心底,打死也不會當麵稱讚他。


    “所以我說你是草包。”他聳肩歎息,孺子不可教也。


    “你膽敢譏諷本小姐?”她憤怒的站起身。


    他揮揮衣袖,遮去嘴角的譏諷笑意。“我哪敢,就算有天大的膽子,我也不敢譏諷堂堂軍機處中樞大司的千金。”


    “你!”她氣得頓足,他根本就是在譏諷她。


    “咦,沈小姐生氣了嗎?”他眨著美眸,一臉無辜的表情。“想不到沈小姐竟然被我激得動氣了。”


    “我……”她才不會讓他得逞!她吸氣、吸氣、再吸氣——


    “一點也不生氣!”齒間進出活來,然後她大小姐重哼一聲,大步走出廳子。


    他尾隨上去,躲在她身後吃吃偷笑,看著她被他氣得跳腳的樣子,他心底的不快頓時隨風而散了,踩著輕快的步子跟上,前方的她卻倏地止步迴首。


    他差點兒就要撞上她,好在他及時穩住腳步,但他和她之間隻剩下一個拳頭的距離。


    如此的靠近,他又聞到了她身上的女子馨香,頓時讓他擰緊眉頭,心底微慌。


    “花效言,我告訴你。”她沒有注意到他的皺眉。


    “請……請說。”他下意識地拉開距離,她卻踏上前一步。


    “我救小均不是為了逞英雄,我隻是單純地想幫助他,救他出苦海。”


    她信誓旦旦、正經八百的表情讓他有些失神。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樣,救人之前要思前想後,我不會在別人遇險的時候衡量自己的能力,我的唯一反應就是救。”


    她為自己平反,這話是發自她的內心。


    “如果你說我剛才太魯莽,我隻能說是你太冷漠,才會在緊急關頭,還分心去衡量自己的能力。”


    說完,她仰首離開,留下有些愣怔的他。


    他太冷漠?


    盡管他告訴自己,不必在意這個女人的話,但是剛才她義正詞嚴的表情,卻讓他不由自主陷入沉思。


    救人的時候,應當像她這般魯莽往前嗎?別笑死他了,他花效言從來不做魯莽的事情,就算是上次被臻臻誣陷是奸細,他也不曾魯莽的當場將藍知逸除去。


    他的習慣是仔細衡量、小心行事,務必做到百密無一疏,讓人防不勝防,他最唾棄的就是像她這種魯莽行事的人。


    但是仔細一想,他能夠如此冷靜地衡量事情的輕重緩急,全是因為他的心腸夠冷硬,不會被情感左右自己的判斷……


    救人如救火,但是對他來說,救人好像不是那麽一迴事。


    他竟然開始認同沈翩然的觀點,他的確是一個內心冷漠的人。


    “怎麽辦?”他咬著指頭,變得好困惑。


    救人之前,他想著的是把別人救下的利益,根本不關心對方的死活,如果對方是沒有價值的人,他大概會揮一揮衣袖、拍拍屁股走人。


    嚴格來說,他不算是一個好人,他一直認為自己不壞,但聽過沈翩然的評論之後,他開始懷疑自己真的不壞嗎?


    “我為了臻臻和逸逸進來沈府,按理來說,我應該有那麽一點點的偉大,但是我這麽做的原因,真的隻為了他們的利益著想?”


    不知不覺中,他聯想到這一點、不禁問著自己。“如果當初救臻臻,必須用我的性命來交換,我會救她嗎?”


    他的眉頭鎖得更緊,很不想承認自己的自私,但說自己是無私的人,又好像說不過去。沈翩然簡單的一句話,竟然在他心底投下無比沉重的大石。


    猛地,他咬牙甩去煩亂的想法,輕輕拍打自己的臉頰。


    “花效言,不可以被女人影響喔,沈翩然隻不過是一個草包,我為什麽要聽一個草包說的話?”


    他自我鼓勵,努力甩去沈翩然丟給他的包袱,昂首闊步走向前方。


    陡地,一聲喧鬧傳來,他擰眉、隨即想到沈翩然這個大麻煩。“該不會,這個愛惹事的祖宗又做了什麽好事?”


    雖然他極不情願去管她的死活,但一想到她頭上頂著“軍機處中樞大司之女”的光環,他還是乖乖認命地循聲而去。


    穿過前廳,門邊圍了一群人,都是沈府的下人,讓他意外的是,沈翩然竟然站在前方朝他微笑招手。


    “快來啊,花護衛。”她的聲音柔柔甜甜的。


    他不禁打了個哆嗦,一股不祥的感覺湧上,她的笑容很誘人、聲音很甜美,就連眼神也充滿溫柔。


    以他對她的認識,她肯定又幹出了一番“轟轟烈烈”的大業……


    果不其然,在他大步走上前之際,一陣尖銳的女人聲音響起。


    “花公子來了!”


    花效言停下腳步,圍堵在他麵前的沈府下人一致退開,然後他瞠目了。


    沈府寬闊的門口站滿了女人,有高有矮有肥有瘦,個個花枝招展,身上穿著的衣裳,布料少得可憐,他隻消看一眼,就知道這群女人來自何處。


    是城內最大間的妓院——添香樓。


    一眾姑娘見到他這位美美的花公子之後,先是發出一聲低唿,然後蜂擁而上,將他包圍起來。


    花效言瞠目結舌,女人?他竟然被這種最討人厭的生物包圍了!身上的雞皮疙瘩開始攤滿地,但是,他的驚嚇還沒有完。


    “花公子,奴家好想念你喔。”


    手帕拂上花效言的臉頰,他的頭皮發麻,全身僵硬。


    “你好壞,前天還答應來添香樓找人家,結果害人家空等了兩個晚上。”


    柔嫩小手輕點他的鼻尖,他的拳頭握得喀喀作響,全身上下卻開始劇烈顫抖。


    “花公子,上次你答應要帶小梅去遊湖,小梅可是日盼夜盼呢!”


    柔若無骨的身子靠上來,他顫抖泛白的唇辦終於張開,逸出歇斯底裏的吼叫。


    “通通給我閃邊去!”他抱緊自己蹲在地上,一副拒絕被人侵犯的樣子。


    他討厭、憎恨、唾棄女人這種生物!為什麽她們要靠過來?他要崩潰了!


    嗤的一聲,沈翩然忍不住笑了出來,紅著雙眼的花效言立刻掃視過去。


    這是沈翩然的惡作劇!就在他要揪起肇事者的同時,一道洪鍾般的聲音響起。


    “這是怎麽迴事?門口怎麽會……有一群青樓姑娘?”


    冷風颼颮刮起,大熱天裏,花效言出了一身冷汗,原因是他已經瞧見了發出驚唿聲的男人。


    那人正是沈府的正主兒,堂堂軍機處中樞大司兼沈家軍統領——沈落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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