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殿臨近春壽門,位於整個大孟宮的最西邊,不遠處便是東宮。


    作為建元帝膝下的唯一嫡子,李乾的身份其實略有些尷尬在裏頭。他原本應當早早地入住東宮,卻因著諸多緣由,而一直遲遲未能被立為儲君。


    如今的李乾不過才將將十歲而已,年紀尚小,舉手投足之間卻已然有了成熟老練的味道在裏頭。


    堯薑到的時候,李乾正在背書,稚嫩的聲音響起,迴蕩在整個承安殿內,無比清晰。


    於是堯薑登時彎了眉眼,心情大好。


    門口的宮人見著她,連忙屈膝行禮,堯薑卻是擺了擺手,示意她起身,爾後溫聲道:“阿弟在背書麽?”


    那宮人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是”,便又聽見堯薑道:“不必通報了,你好生守在外邊罷。”


    話音落下,堯薑已然是抬腳迫不及待地走進了承安殿。


    殿內有三兩個宮人正伺候著,李乾跪坐在榻上,小臉通紅,眉頭緊隨,麵上滿是倔強的神情。案桌上攤開一本書,小小孩童搖頭晃腦地看一會兒,背一會兒。


    有宮人起身,打算提醒李乾堯薑的到來,卻不曾想,堯薑噓了一聲,阻止了她。


    待得立在李莞身側以後,堯薑方才定睛朝案桌上的書看去。


    “呂氏春秋?”聲音輕柔,帶著詫異。


    初時李乾一愣,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待得迴過神來之後,兩隻眼睛登時彎成了月牙,甚是驚訝地喚了一聲:“阿姊,你怎麽來了?”


    堯薑見阿弟精神不錯,心下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徑直往前了幾步,然後於羅漢床上坐下。


    “我聽菘藍說,你昨夜著了涼,眼下可好些了?”她如是問道。


    李乾笑道:“好多了,不然我也沒有精神背書呢。”


    聞言,堯薑輕輕一笑,複又垂眸去看案桌上的那本《呂氏春秋》:“少傅怎的讓你看這本書了?”如今李乾年紀尚小,呂氏春秋大多講的又是黃老道家的東西,難免於李乾而言,略有些晦澀難懂。


    李乾羞赧道:“少傅說,此書以儒家學說為主幹,以道家理論為基礎,以名、法、墨、農、兵、陰陽家思想學說為素材,熔諸子百家學說為一爐,是為天下大一統之所學。”


    堯薑點了點頭,不再去追問有關《呂氏春秋》的事情,她的阿弟遲早都會登基為王,這些書看了隻不過是有益無害而已。


    宮人殷勤地奉上茶水,李乾小心翼翼地將那本《呂氏春秋》給闔上,放在了一側。


    “我聽四喜說,過些時日就是上巳節,外頭會很熱鬧,阿姊到時候要不要出宮去?”終究不過一個孩童而已,李乾對於這樣的熱鬧自然很是向往。


    堯薑不由地想起前一世,阿弟在倉促之間登上了皇位,吳氏背後有著出了一個司空,和兩個中書令的吳家撐腰,而她與阿弟,卻隻有母後臨終之前托孤的太尉而已,和一些人微言輕的大臣們,較之吳氏而言,難免勢力單薄。


    那時候,她與阿弟不得不鉚足了精神去與吳氏對抗,生怕一不小心,便將自己置於萬劫不複之地。少年帝王終日惶惶而不安,如同受驚之鳥一般,堯薑都快忘了,自阿弟登基以後,她有多久沒有見到阿弟如今的孩童心性了。


    堯薑心中不由地軟了軟,李乾用一雙頗為期待的眸子望著她,裏頭亮晶晶的,像是將天上的星辰都全然揉碎裝了進去。


    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堯薑伸手摸了摸阿弟的頭:“你若是想去,我便陪你去就是了。”


    沒想到阿姊如此爽快地便應了下來,李乾麵上的笑意更甚,以至於整個人亦也變得格外殷勤起來。


    “阿姊,這是今歲剛進貢的雅州蒙頂,我好不容易得了些,沒舍得喝,特地吩咐四喜,要他在阿姊你來的時候,給你泡上。”此時的李乾如同一隻搖尾乞憐的小貓一般,滿臉都是討好之意。


    堯薑見著,卻是麵上一沉,忍不住地道:“阿弟,你身為嫡出皇子,地位顯赫,不必如此刻意去討好旁的人。”


    李乾甚是委屈:“可是阿姊....”


    “沒有什麽可是,”堯薑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望向李乾的眸中,帶著後者看不明白的情愫:“日後不可屈尊降貴,要記住自己的身份。”她不由地緩和了聲音。


    李乾癟嘴,應了一聲:“知道了。”


    前一世阿弟沉默寡言,膽小怕事的形象,仍舊還停留在堯薑的記憶之中,若是母後並沒早逝,而父皇亦也沒有任由吳氏坐大,那麽她的阿弟,是不是就會像一個真正的帝王那般,不怒而威。


    堯薑斂下眼簾,驀地歎了一口氣:“你還小,日後記住了就是。”


    李乾著實不太懂,為何方才還那般和顏悅色的阿姊,會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有溫暖和煦的陽光自敞開的窗戶灑下,堯薑微微側首,一眼便瞧見了承安殿前的幾棵桃花樹。


    點點翠綠擁簇著些許粉嫩:“日後若是功課不多的話,便多去立政殿陪陪母後罷。”


    李乾略有些遲疑,道:“阿姊,你知道的。”知道母後不喜歡我,知道立政殿之內,大抵我是最不受歡迎的那一個。思及至此,李乾的麵上登時湧現了極為喪氣的神情來。


    堯薑倒是不以為然:“那終究是母後,懷胎十月將你生下的母後。”


    前一世,她始終沒能弄清楚,為什麽母後會對阿弟如此地淡漠,直到父皇駕崩,阿弟在倉促之間,頂著少年帝王的身份登上了皇位,那些如同雨後竹筍一般,突然冒出來支持他們的大臣們,其實無一不是母後生前所安排的。


    大抵,母後是有什麽難言之隱罷。


    堯薑深吸了一口氣,迴過頭來:“你若是聽我的話,那三月初三的上巳節,我便帶你出宮;若是你不聽我的話,那我就隻好將少傅請進宮裏頭,再好生教你讀書了。”


    阿姊的話總是比他自己管用得多,李乾對此深信不疑,於是連忙如同搗蒜般地點頭,道:“阿姊放心便是,我省得了。”


    堯薑這才滿意地笑了笑。還是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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