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皇後何嚐不知曉昭陽大長公主提及此事的用意何在,杜太柏尚且還疼惜前頭元妻留下的一兒一女,而建元帝卻並不見得。


    但凡不是親生的,想要做到視如己出,本就極其艱難,更何況生父還不看重。


    即便不用昭陽大長公主特意拐彎抹角地說起,陳皇後亦也知曉,隻怕日後自己身故,建元帝定會想盡法子去扶吳氏為繼後。


    若是自己去得早,而長女尚且年幼,後頭的艱辛自是不言而喻的。


    難免心中猶豫,陳皇後略略側了頭,卻並沒有去看昭陽大長公主,反而是垂眸望著身上蓋著的那一床花好月圓的錦被。


    “殿下如何打算?”半響之後,陳皇後終於開口如是道。


    昭陽大長公主了然一笑,似是對此胸有成竹。她順著陳皇後的目光,去看那錦被之上繡著的花好月圓,爾後輕聲道:“雖說我不過隻是陛下的同胞長姊而已,可他平素裏本就時常看重我所言。我大孟建朝數千年來,是萬不得能任由元後嫡子,排到繼後親子後頭去的。”


    這話說得隱晦,卻又有些直白。


    陳皇後隻覺得喉間甚是苦澀,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細聲問道:“那殿下,想要我做些什麽呢?”


    見目的已然達到,陳皇後鬆了口,昭陽大長公主亦也鬆了口氣,她的語氣隨之變得略有些輕快起來,隻道:“弟媳先前便知我的打算,你我二人由姑嫂變為兒女親家。好歹我與陛下是一母同胞,即便日後弟媳不在了,可有我護著,陛下亦也萬萬不會去為難弟媳的一雙兒女。更何況,兩朝盛寵的長公主,與當朝嫡出的長公主即為婆媳,又為姑侄,身份不言而喻,陛下看重我,自然也會看重弟媳的一兒一女。”


    不知曉為何,陳皇後明明心裏頭十分清楚,昭陽大長公主的話句句如實,可是她總覺得,這一番話卻是句句誅心。


    她明明身為中宮之主,明明出身不俗,可是到頭來,卻又不得不為了一雙兒女日後的安然無恙,勉強自己做出不願的選擇來。


    陳皇後心中抑鬱,眼裏驀地泛起濕潤來。若是有來生,隻願上蒼不要再給予她一副如同秋葉飄零一般的殘軀,即便沒有榮華富貴,即便沒有尊貴地位,她也願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親眼看著自己的親兒長大成人,然後成婚生子。


    送走了昭陽大長公主以後,堯薑守在偏殿,本想再進去問一問,方才陳皇後與之究竟說了些什麽。卻不曾料到,竟讓方才被陳皇後喚進殿內的白蘇給攔了下來。


    再一細問,卻見白蘇麵露為難之意,隻道:“殿下還是莫為難奴婢了,娘娘著實吩咐了,萬不得讓任何人在此刻攪擾她,哪怕是殿下亦也不行。”


    聽了這一番話,堯薑心中難免生疑。可見白蘇神情不似作假,她做不出強闖殿門之事,於是訕訕道:“若是母後身子不適,你便立刻前來璿璣殿稟告於我。”


    白蘇連忙應下,堯薑這才一步三迴頭,甚是猶豫地離開。


    直至瞧著堯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立政殿外,白蘇這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轉身折返迴了殿內。


    待得進了內殿,白蘇與守在床榻之旁的白芨相視一眼,二人皆從對方眼中瞧見顯而易見的擔憂。再一走進,隻見陳皇後躺在床榻之上,麵上一片濕潤,而白芨手中持著錦帕,正小心翼翼地擦拭著。


    “走了嗎?”陳皇後啞著聲音開口問道,語氣之中難掩哽咽。


    白蘇稍稍欠身,連忙迴道:“走了,奴婢親自瞧著走的。”


    聞言,陳皇後甚是疲怠地閉上了眼,白蘇瞧著著實心疼,忍不住近身去,半蹲了下來,隻寬慰道:“娘娘的一番苦心,日後殿下定會明了的。”


    陳皇後隻苦笑道:“今日昭陽同我提及了杜太柏弑妻一案,我聽了心中甚是難受,五兒年歲尚小,而乾兒又不得陛下喜愛,倒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聽了這話,白蘇忍不住道:“大長公主也是的,好端端的,怎的同娘娘提及這些事情,平白惹得娘娘傷心。”


    陳皇後卻是搖了搖頭,一側的白芨見著,輕聲道:“娘娘實在無需因此傷懷,那杜太柏之事,奴婢亦也聽聞過。不過兩位殿下都是身份極為尊貴之人,尤其是堯薑殿下,行事向來頗有主張,娘娘的母家亦也地位崇高,怎能與杜太柏之事相較之呢。”


    貼身的兩個宮婢想盡法子勸慰著自家主子,可偏巧陳皇後卻越發地心中難受,淚水如同決了堤的江河一般,順著眼角落下,直至落在了頭下的磁州窯出的瓷枕之上。


    此時已然迴到璿璣殿的堯薑,對立政殿內所發生的一切,自是毫不知情。她不過越想越是覺得不對勁,身為長女,再加上重活一世,即便眼下所發生的一切,早已經與前一世的記憶對不上號了,可是對陳皇後的了解,卻是半點沒變。


    她隻覺得心中煩悶至極,崖香奉上茶水,不過端起吹了吹,她便甚是煩躁地將茶盞重重地放迴桌上,隻道:“燙了,趕緊換一杯。”


    於是崖香連忙頷首應諾,喚了殿內留守的小宮女,將此事交由其之後,湊上前去,小聲問道:“殿下可是因著今日皇後娘娘不見殿下一事,而覺得心中甚是不解麽?”


    堯薑並不是極易暴怒之人,她略抬了眼去看一側的崖香,後者向來心細,腦中流轉千迴,堯薑輕輕頷首:“你可是瞧出什麽端倪了?”


    恰巧此時小宮女已然將稍稍涼了一下的茶水重新奉上,崖香一麵接過,捧到堯薑麵前,一麵垂眸道:“奴婢愚鈍,瞧不出什麽,可是既然是大長公主離開以後,皇後娘娘方才對殿下閉門不見。而皇後娘娘脾性向來淡泊,想來定是因著大長公主說過什麽,而皇後娘娘不得已地答應了下來,這才對殿下閉門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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