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忱虞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偌大的房間裏燭火通明,除卻燭火便什麽都沒有了,連桌椅都沒有一張,仿佛是經匪賊洗劫一空後的模樣。


    就連此刻她躺著的床榻,也是連被褥枕頭蚊帳都沒有。


    一向對氣味尤為敏感的她,一下就聞出這是溫什元的房間,隻是還摻著一絲極其不易察覺的……阿納蘇罕花香,若非對氣味十分敏感的人,一定就會忽略掉這花香。


    她想,這一星半點的阿納蘇罕香,不像是陸姑娘進來過這間屋子,那隻能是被沾染在了身上帶進來的。


    她坐起身看到自己衣袖上的紅泥,便猜想是溫什元抱著她,去了陸川綾的廂院。


    她右手撫上自己的心口,先前的痛感都消失了,迴想起當時柳問真挨了素衣教的翠符一掌,是唐引為她診的脈,他會醫術!


    那麽,便是溫什元抱著她,去陸川綾的廂院找了唐引,是唐引治好她的,她可是又欠了他們一個恩情了,先是陸川綾治好了她的臉,現在又是唐引救了她。


    隻是唐引似乎對陸川綾之外的姑娘們都極為排斥,他能救自己,想必也是因為溫什元,而自己的臉也是因為溫什元開口,陸川綾才治好自己的,那這份恩情就算在溫什元頭上好了,可明明是他打傷自己的啊…那就兩兩相抵了,不過口頭上還是要客套一下的。


    ——


    菩提林裏,溫什元跪在一片立著的木板前,木板前擺了許多酒,可木板上卻什麽都沒有,沒有溫鐲玉之墓幾個字,甚至連名字都沒有。


    溫什元想,既然大哥都不願意進溫家祠堂,想必也是不想再與霧提門有任何瓜葛了,既然如此,那名字也別題上去了吧。現在這裏葬著的,不是霧提門的溫大公子,也不是溫什元的大哥,隻是一個已經擺脫了一切束縛,無慮無憂的過客。


    溫什元一言不發,將兩個杯子斟滿酒,他自己麵前的一支酒杯舉起,怔怔的看著木板。


    仿佛在等著溫鐲玉醒來與他碰杯,酒杯裏映出了天上那輪彎月,忽起的微風將酒杯裏的彎月打得微顫。


    良久後,溫什元失神的笑了笑,舉著自己的酒杯去碰了下木板前的那支酒杯。


    這樣,也算是碰杯了吧,他苦笑了一下後一飲而盡。


    就在溫什元離開後,有一個身影慢慢移到溫鐲玉的墳前,那人伸出手顫抖著撫上那塊木板……


    溫什元從菩提林走出來,剛走過石橋,便看到忱虞蹲在石橋旁。


    看到他後,忱虞站起來摘下白紗鬥笠:“你迴來了。”


    “天這麽黑,你在這裏幹什麽?”溫什元扭過臉去不看她。


    “你…怎麽樣…還好吧?”忱虞垂著頭。


    溫什元不搭理她,邁開步子就要走。


    “你既打傷我,又為何要讓唐公子救我?”忱虞喊住他。


    他停下來,淡淡的說:“不是我。”


    忱虞小跑到他麵前,當做沒聽到似的,道:“多謝溫公子的救命之恩。”


    接下來就是今生無以為報,隻能以身相許,這種話,他在戲台上看過無數迴了。


    溫什元假似深情的凝視著她:“救命之恩大過天,我知道你無以為報,不如以身相許。”


    “……啊?”忱虞愣住了。


    溫什元隻當她是被自己戳穿,接不下去了,才露出這副不知所然的神情。


    也罷,他也懶得跟她玩這種情情愛愛的戲碼:“我出手傷你,是因為你偷耳,救你,是因為這裏是霧提門,我不想霧提門和你們玄音天宗扯上些不必要的恩恩怨怨。”溫什元伸手捏住忱虞的下巴:“至於你的臉,完全是因為我喜歡多管閑事,我今天能管你的閑事,明天也能管別人的閑事,若你僅僅是因為這樣就寄情於我,那你未免也太好打發了,霧提門的夫人不是什麽人都做得的,明白了?”


    說完便揚長而去,留下一臉茫然的忱虞。


    他這是在告訴她,他不喜歡她,甚至是……討厭她?他以為自己是想做門主夫人,才管了這出事?


    好像她也確是管了閑事了,霧提門的事本就無她無關,與哪門哪派結仇跟她又有什麽關係?


    他都把話說的那麽明白了,若是她還覥著臉上前,豈不是丟了玄音天宗的人。


    ——


    躺在床上的沈覓搖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她拿起那枝棠梨花左看右看,她想,反正都睡不著,要不現在就去把花還迴去!


    她剛走出房門便看到沈鯉風迴來,嚇得她趕緊把花背在身後,主動開口:“嘿!哥。”


    豈料沈鯉風一副心事凝重的模樣,壓根兒沒看見她,被她這麽一叫,反而嚇了一跳。


    “你要出去啊?喔,一路順風,早去早迴。”說完麵無表情的迴了自己的屋子。


    沈覓搖都還沒來得及轉動腦瓜子撒個謊什麽的,沈鯉風竟然一反常態的什麽都沒有過問。


    怪!


    實在怪!


    正當她快到的時候,看到前方有一個白幽幽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扒在陸川綾廂院不遠處的一棵樹杈上看著什麽,她走近才看清,竟是他。


    “西鑰,你大晚上不睡覺,在這兒鬼鬼祟祟的幹嘛呢?”


    西鑰貞迴頭做了個噓的手勢,才見來人是沈覓搖。


    “沈覓搖?那你大晚上的來這兒幹嘛?”


    “我……”沈覓搖支吾著。


    西鑰貞扒在樹杈上頭也不迴的,動動胳膊捅了捅沈覓搖:“誒,你也是來找唐大哥的?”


    沈覓搖趕緊否認:“不是!我找他幹什麽……哎等等,唐……大哥?你們很熟嗎?”


    “還說不是,你看看你那花兒,不就是那天唐大哥送給你的嗎?口是心非,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一害羞就會撒謊。”


    “我口是心非??你——”


    西鑰貞自顧自的說著:“你說我這會兒進去找唐大哥,他會不會打我?他好像脾氣很不好的樣子,欸?你也是來找唐大哥的,那我就當先進去給你探探風,你在這兒繼續當望夫石吧!”


    說完,西鑰貞正了正腰板,挺直胸膛朝陸川綾的廂院走去。


    “望夫石?”沈覓搖透過那個樹杈看到了廂院門口。


    她癟了癟嘴,還以為能透視進院子裏呢,在這兒有什麽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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