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原處,那女子已經運功完畢,正撐著下巴直愣愣地望著麵前出神。


    趙子銘提著魚走到她身前,伸出手,說道:“給。”


    女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魚肉,沒有說話,也沒有接,隻是兩彎漂亮的眉毛緩緩地蹙了起來。


    趙子銘連忙說道:“洞裏找不到柴火,姑娘將就一下吧,這魚肉……不難吃。”越說聲音越小。


    女子見他這副模樣,清亮的眸子微有波瀾,隨即低下頭去,說道:“你吃吧,我不用。”


    趙子銘還待說什麽,忽覺腹內一股熱氣升騰,散往四肢百骸,他凝神感應片刻,麵露喜意,把魚肉往女子懷裏一塞,道:“姑娘委屈著吃點吧,對療傷有好處。”


    說罷,他匆匆在旁邊盤膝坐下,竟自閉目運功去了。


    女子不防他來這麽一下,愣了片刻,看著懷中的魚肉,即刻變了臉色,蹙著眉毛,粉麵含嗔地看向了趙子銘,張口欲言。


    卻見他神色肅穆,掌心向天,雙手上抬,一縷白氣自頭頂升起,知他行功到了緊要處,受不得打擾,隻得忍氣不語。


    欲要扔了懷中的魚肉,又轉念一想:這既是他的一番好意,即便自己不吃,也不該糟蹋了,給他留著吧。


    於是仍舊撐了下巴,望著前方,思緒迴到之前所想。然而呆坐不久,她便嗅到了一點極淡的清香,卻是懷中的魚肉所發。


    她自上山以來,本就甚少進食,及至墜崖,流落此處,更是無物可吃,兼療傷消耗了不少體力,其實早已饑餓難當。


    此刻聞得魚肉清香,饑餓感更強數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魚肉上,但一時又無法克服生食魚肉的心理障礙,進退維穀,難做抉擇。


    天人交戰了一會,女子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看了一眼趙子銘,見他還在運功,便從他留下的那半條魚上撕下了一小片肉,閉上眼睛,放進了口中。


    一開始,她也不敢咀嚼,隻囫圇吞下,待吃了幾口,發現魚肉非但不腥,而且還有甘甜味道之後,心裏的抗拒之意少了很多,便睜開眼睛,一小片一小片地撕著魚肉,吃了起來。


    而趙子銘這邊,則正奮力催動功法,煉化著腹中湧上的熱氣。原來,他方才吃下的魚肉,竟蘊含著磅礴的精氣,堪比人參、鹿茸等大補的藥材。


    這一發現,自然讓趙子銘欣喜若狂,魚肉有這等功效,無疑會極大地縮短他療傷消耗的時間。


    一股股熱氣隨著內力運行在血肉經脈之間,修補著趙子銘身體的損傷。小半天的功夫過去,待腹中不再有熱氣誕生,他才把內力收歸丹田。


    趙子銘握了握拳頭,又動了動身子,感受了一番身體的變化,發現自己的傷勢大有好轉,心中著實高興。


    他看向那女子,見她也在盤坐運功,且懷中的魚肉少了半條,他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正要起身,再去寒潭捕魚,女子卻突然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


    趙子銘觀她麵色潮紅,神情痛苦,但手中猶自變幻印訣,顯然在強行控製內力,知道她應該是煉化了魚肉,導致體內內力過多,而經脈不甚通達,內力收納不及,反衝以致氣血浮動。


    他也顧不得失禮,在女子對麵坐下,拉住她的雙手,將自己的內力往其體內一灌而入,同時喝道:“抱元守一,運氣行功。”


    趙子銘用的是笨辦法,一小股一小股地把自己的內力注入女子體內,四散開來,引得女子的內力自行反抗,從而減輕對她身體的衝擊。


    女子會意,雖有些惱怒於趙子銘的魯莽,卻也知對方這是無奈之舉,便一心收納內力,良久,方才把所有內力盡數收歸丹田。


    趙子銘自然也撤了內力,不待女子開口,他便飛快的鬆開手,說了聲:“我去捕魚。”便逃也似地匆匆走了。


    女子望著他有些狼狽的背影,不知怎的,心中的惱怒瞬間煙消雲散,反而掩嘴輕笑了一聲,可惜趙子銘走得太急,沒能聽見。


    走在溶洞中,趙子銘的心猶自砰砰地跳個不停,腦海裏迴蕩的,盡是女子那張清豔絕倫,讓人生不出絲毫褻瀆之心的臉龐。


    他越走越慢,最後索性停下了腳步,看著自己的雙手,十指握了握,指間似乎還殘留著她手上的那抹溫軟滑膩。


    寒潭中的銀魚數量極多,趙子銘此次一石子打下去,竟打到了三條,都剝洗幹淨後,他放開胃口,吃了兩條,迴去把剩下的那條給了女子,他便又開始運功煉化熱氣。


    洞中不知晝夜更替,趙子銘收功後,大概估算了一下時間,想了想,還是打消了繼續捕魚練功的念頭。


    雖然他的身體恢複了許多,但現在精神上卻已經非常疲憊,急需休息,否則過猶不及,反而會耽擱療傷進度。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全身放鬆,背靠岩壁,雙手搭在膝上,便準備睡覺,卻忽有所覺的往旁邊看了一眼。


    隻見那女子蜷縮著身子,把腦袋橫擱在膝蓋上,一雙清亮的眸子正呆呆地看著他,也不知這樣看了多久了。


    直到他望過來,才迴過神,急忙別過臉去,麵向趙子銘的那側臉頰,升起了一抹淡淡的紅暈。


    趙子銘摸著腦袋傻笑了一聲,亦有幾分尷尬,更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得閉了眼睛,佯裝睡去,但心跳如雷,一時半會哪裏睡得著。


    過了一會,趙子銘忽然睜開眼睛,側耳傾聽了片刻,問那女子:“姑娘,你身子不舒服?”


    女子輕輕動了一下身軀,道:“沒……有。”清冷的聲音略帶顫抖。


    趙子銘皺著眉頭,起身走近女子,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她的額角,發現燙得厲害,道:“你受涼了。”接著又捏了一下她的衣服,卻是濕的。


    女子抬起頭,臉上滿是大顆大顆的汗珠,她看著趙子銘,眸中稍有惱意,微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下頜不住的微微顫抖著,發出牙齒互相磕碰的清脆聲音。


    趙子銘看出她是被寒氣侵體,且病勢沉重,問道:“姑娘可還能運功?”他是想通過內力蘊養之法替她祛除寒氣。


    女子移開目光,咬著下唇沉默不語。


    見狀,趙子銘頓時頭疼萬分。不過他不是優柔寡斷之輩,隻猶豫了片刻,便道一聲“得罪”,一手搭在女子的肩上,略一用力,將她扳轉得背對自己,雙手按在她背上,催動內力,往她體內輸送而去。


    女子起先還掙紮一下,慢慢的也就不動了,她著實病得太重,身軀綿軟無力,若非咬牙撐著,隻怕已經昏迷過去。


    趙子銘精通醫術,依照無名功法修煉而來的內力,又是極正宗霸道的純陽之力,因而祛除寒氣,對他來說並非難事。


    半個時辰後,趙子銘滿臉倦意的起身,脫下身上的襖子放在女子身旁,說道:“你換了濕衣服吧。”


    然後,他拿了一片女子用棉布墊著,放在地上的魚肉,便轉身走進了前麵的彎道裏坐下,吃了魚肉,沉沉睡去。


    女子身上的寒氣已除,病情略有好轉,不似之前那般神智昏沉,身軀乏力了,她拿起趙子銘留下的襖子,感受著指間傳來的溫度,眼角忽而泛起了晶瑩的淚光。


    接下來的幾天,趙子銘往返於水潭與溶洞之間,捕魚,練功,身上的傷勢以一種喜人的速度恢複著。


    那女子在趙子銘的幫助下,情況亦大有好轉,寒氣侵體之症已消,所受內傷,也能自行運功治療了。


    或許是因為都不善言談,兩人交流不多,趙子銘隻知道了她叫寧小虞,是鎮西大將軍寧行雲的女兒,上山是為了獵殺雪冥虎,獲取虎血為父親療傷。


    “給。”趙子銘剛剛運功完畢,便有一隻手伸了過來,手掌上放著他的襖子,疊得整整齊齊的。


    趙子銘偏頭看著寧小虞,“我不冷,你穿著。”寧小虞不說話,隻把手往他麵前橫了橫。趙子銘無奈的道:“我真的不冷。”


    寧小虞身上穿的這些原來濕了的衣服,早在兩天前,就被趙子銘拿過去,用體溫烘幹了。如今她寒症已愈,自是不願意再讓趙子銘每天穿著一件單衣受凍,“我也不冷。”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趙子銘卻大概摸清了寧小虞的脾氣,知道就算自己不接受襖子,她也不會再穿,隻得接過襖子,穿迴身上。


    兩人沉默了一陣,趙子銘站起來,“我去捕魚了。”


    寧小虞跟著站起來,“我也去。”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石窟寒潭邊。趙子銘撿了石塊在手,擺好姿勢,眼睛便牢牢盯著水麵了,經過他這些天的獵殺,銀魚出現的頻率比之前下降了許多。


    寧小虞見他這個樣子,已大抵猜出他的捕魚方式,微微抿了抿唇,望了水潭一眼,而後俯身在褲腿上抽出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


    她攤開手掌,雙眼凝視著匕首,隻見匕首忽然懸空漂浮起來,她再揮手往水潭一指,匕首便刷地一下,劃過一條弧線,刺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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