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歡自是知道哪件事,她迴頭睨了他一眼,容止錦見四下無人,便大膽地拉住她的衣袖,輕聲道:“表姐,求求你……”


    他一句“表姐”叫得燕歡臉色大變,她下意識地站住了步子,狠狠地將衣袖自他掌心抽出,話語驟冷道:“那件事朕會再考慮,不過這兩個字再若讓個朕聽到從你的口中說出來,別怪朕不近人情!”


    容止錦一時間嚇呆了,記憶中,麵前之人無論是皇帝表哥還是公主表姐都不曾對他用過這樣的態度和口吻說話,短短數月不見,他覺得眼前之人仿佛變了一個人,變得他不認識,還有些可怕。


    燕歡已轉了身,走了幾步,忽而有停下,沉聲道:“明早卯時前送來朕的營帳。”


    容止錦隻恍恍惚惚聽到卯時二字,再看時,發現眼前的人早已遠去,隻剩下一隊巡邏的士兵正舉著火把走過。


    容止錦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很痛,不是做夢。他忍不住又迴頭看了袁逸禮的營帳一眼,見裏頭還亮著燈,他原本想去袁逸禮的帳子裏,可想了想,要是卯時交不出麵具又得挨罵,於是搖頭一歎,隻能轉身離開。


    帳內燈火明亮,軒轅承叡仰麵躺在床榻上,他輕闔雙眸,貪婪地嗅著帳內屬於蘇昀的味道。


    “你有幾房妻妾了?”


    記憶中曾有個聲音問過他,他當時沒有迴答,他還記得她睜圓的雙瞳,還有那略微顫抖的嘴角。他當時沒說是因為覺得像他這樣的男人至今未娶說出來會折了麵子。


    直至後來,她輕蔑地告訴他,要娶她就不準再娶別的人,她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覺得這個女人很可笑,竟敢在他麵前提出這麽無理的要求。那一晚,他把她罵了。


    仍是為了他那所謂的麵子,他可是堂堂大楚的儲君,身邊怎麽可能隻娶她一個女人?她不過是個侍女出身的女子,無法在政壇上幫他,他往後勢必是要通過姻親來鞏固自己的地位的。


    可後來的後來,他與她相處在一起,他雖沒有說答應她的要求,但他在內心卻已經認同了。


    是個男人,愛一個女人,那就好好愛,絕不讓三個人進來分享。


    “昀兒……”


    他做到了,她卻走了,就那麽恨他嗎?


    抹了她的記憶,兩國交戰她也便不必糾結掙紮,這不好嗎?


    哪怕他當初帶她來是有別的目的,可她確確實實吸引到他了,他那樣做,不過是想她好好地留在他身邊,他錯了嗎?


    軒轅承叡的臉色一沉,他猛地坐起來,狠狠地將手中的酒瓶砸在地上。


    外頭的士兵忙聞聲衝進來,聽得軒轅承叡冷冷地吼道:“滾出去!”


    士兵的神色中帶著懼意,卻仍是低頭道:“臀下,外頭華先生來了。”


    “不見!”軒轅承叡踢了一腳,碎片飛在士兵的腿上,褲腳已被劃破了一道口子。士兵忙轉身出去,片刻,卻見華年成徑直闖了進來。


    軒轅承叡怒得站了起來道:“華年成,這是大楚軍營,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擅自亂闖!”


    外頭的楚兵忙進來打算帶華年成出去,他卻沉聲道:“我來是問太子臀下拿‘千嬌百媚’的解藥!”


    軒轅承叡的眸子一緊,他示意士兵出去,直直地看著華年成,皺眉道:“你要來作何?”


    “救人!”華年成的掌心全是汗。


    軒轅承叡盯著他看了半晌,驀然笑出聲來,開口道:“你別告訴孤是九王爺中了此毒?為了方嫿?”他的笑聲不減,“你不是不知道,當初此計失敗,孤一氣之下將那人殺了,你如今來問孤要解藥,孤何來的解藥?”


    華年成的目光落在軒轅承叡臉上,他上前道:“即便那人已經死了,憑臀下的謹慎怎會不留下解藥?我今日來,可不是和臀下商量的!”


    “哦?”軒轅承叡猝然笑道,“這麽說來,華先生是來命令孤?或者威脅孤?那就看你夠不夠資格了。”


    華年成冷聲道:“莫非臀下以為王爺出了事,袁將軍的兵就供您調遣不成?”


    軒轅承叡揚了揚眉,淺笑道:“孤倒是沒這麽想過,不過即便袁將軍不肯聽孤,難道他還能再次歸順梁帝不成?這一場仗是鐵定會打起來了,東梁內亂愈烈,孤就越高興。”


    “是嗎?”華年成的話語一沉,“太子臀下果真老謀深算,像您這樣顧全大局的人,想來也是不在乎一個女人的生死的。”


    他說著轉了身,軒轅承叡的聲音自後麵傳來:“站住,你什麽意思?”


    華年成沒有轉身,隻道:“貴國的太子妃,在我的手上。”


    軒轅承叡的雙拳緊握,隨即又是一笑:“你以為孤那麽好騙嗎?”


    華年成抬手一揚,軒轅承叡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丟過來的東西,他打開,見裏頭是一撮女子的頭發。他的心驀然一沉,他看著華年成的背影道:“孤怎麽知道這是不是方嫿的頭發!”


    華年成點點頭,森冷開口:“倘若王爺有什麽事,我便叫太子妃陪葬!”


    擲地有聲的話到底叫軒轅承叡動了容,華年成已經大步離去,軒轅承叡行至門口,冷著臉沉思良久,才開口道:“去把孤帳中的楠木錦盒取來!”


    華年成迅速離開,幸虧他們在去找燕修的路上遇見了蘇昀,他命人將其抓住,也是為日後好控製軒轅承叡,否則今日他還真的不知該怎麽辦!


    抬手掀起了帳簾,他大步入內:“王爺怎麽樣?”


    軍醫歎息道:“情況不太好。”


    華年成抬手附上燕修的額頭,冰涼一片,臉上蒼白似霜降。


    軍醫顫聲問:“華先生,你拿到解藥了嗎?”


    “他們太子會送來的。”軒轅承叡一定是在乎蘇昀的,否則當日他也不會那樣對她了!


    這是華年成最後的賭注,一定要贏,一定會贏!


    一炷香後,外頭傳來腳步聲,接著又侍衛入內,呈上手中的錦盒道:“太子臀下要屬下送來。”


    軍醫忙上前接過了錦盒遞給華年成,華年成打開看了一眼,臉色驟變道:“怎麽隻有一半?”


    侍衛淡漠地開口:“太子臀下說,要想得到另一半,先讓他看見太子妃。”


    華年成的臉色沉的厲害,隻得道:“迴去告訴你們太子,就說我知道了。”


    侍衛點頭離開。


    華年成吩咐著:“倒杯溫水來。”


    華年成小心扶起燕修,就著溫水將半顆解藥給他服下,他的俊眉緊蹙,唿吸聲仍是微弱。軍醫欲上前查探,忽而聽得華年成道:“去做一顆毒藥出來。”


    “什麽?”軍醫吃了一驚。


    華年成的臉色難看:“毒藥!我們若將他們太子妃交出去,軒轅承叡反悔了不將剩下的解藥交出怎麽辦?給你兩個時辰去製一粒毒藥,配方盡可能複雜,讓西楚的人一時半會兒無法解開,隻有這樣,才能叫軒轅承叡聽話!”


    軍醫的脊背一陣涼意,隨即他忙應了聲出去。


    華年成仍是緊繃著神情,眼下仇將軍遠在百裏之外,遠水救不了近火,他隻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王爺!


    起風了,林子裏的樹葉發出了“簌簌”的聲響。


    萬千陽光透過葉縫間灑下來,斑斑點點照在地上。


    渾身都很痛,方嫿蹙眉動了動身子醒來,家徒四壁,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便不再有其他。


    方嫿下意識地怔住了,她……她怎麽會來了這裏?


    從床上下來,整個人都軟得很,她下意識地撐住了床沿才沒有倒下。衣衫襤褸,她這是被打劫過嗎?


    還有,她……她是誰?


    方嫿的心口一驚,她下意識地衝出門去。


    外頭的士兵猛地按著佩刀從樹根處跳了起來,方嫿與他對視一眼,二人都愣住了。


    片刻,才問的士兵皺眉道:“姑娘你醒了?”“你認得我?”方嫿疾步走到他麵前,瞪大了眼睛盯著他。


    士兵一陣尷尬,隻道:“不,我不認識你,這裏在打仗,你救了我們副將,是副將要我護送你去洛陽白馬寺找覺明大師的。”


    覺明大師?


    方嫿驚愕不已,忙問:“是我要去?”


    士兵點頭。


    方嫿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為什麽她一點都記不得了?


    “我……撞壞腦子了嗎?”


    士兵賠笑道:“不知道啊。”


    “那……”


    “我不知道啊。”


    方嫿詫異道:“我還沒問你,你就知道你不知道?”


    士兵不笑了,臉色冷了下去,一本正經道:“我是奉命送你去洛陽的,我還要迴來打仗,沒那麽多閑工夫和你瞎扯,走吧!”


    胳膊被他狠狠地拽過去推上馬,方嫿本能地拉住了馬韁繩,馬兒已往前而去,方嫿迴頭看了眼身後的農舍,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她感覺整個人恍恍惚惚、渾渾噩噩的,也許真的得先去白馬寺,找那個覺明大師問一問。


    華年成剛從門口端了藥轉身,就見燕修似已醒來。


    他忙快步上前,將藥盞擱下,低聲問:“王爺醒了?”


    燕修費力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又迴到了營帳中,他驀地想起什麽,欲撐起身子,奈何渾身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華年成忙按住他的身子,勸道:“王爺的身體還很虛弱,不可起身。”


    “華年成……”他低弱道,“她呢?”


    “按照您的吩咐,派人送迴白馬寺了。”他轉身取了藥,“王爺先喝藥。”


    燕修清弱笑了笑:“華年成,這世上有你不能解的毒嗎?”


    華年成的麵色難看,卻沒有說話。


    千嬌百媚便是他無法解的,眼下他喂他喝的也不是解藥,隻是一味溫性良補的藥罷了,另一半解藥尚未拿到,華年成是擔心他撐不住。


    喂他喝了幾口他卻別開臉,搖頭道:“很難受。”


    華年成擱下了藥盞,蹙眉道:“值得嗎?”


    燕修的神色黯淡,低垂了眼瞼道:“是我欠她的。”


    華年成的聲音透著顫意:“可王爺若是出了什麽事,誰替娘娘報仇?替柳家報仇?王爺都忘了嗎?”


    沒忘,他統統沒忘。


    隻是那一刻,他別無選擇,他利用她,她卻至死都放不下對他的愛,他又何嚐不是!


    胸口的悶痛突然席卷上來,他下意識地側過身。華年成瞧出了他的異常,忙伸手將他扶起來,他痛得渾身痙|攣,鮮血源源不斷自口中溢出。


    “王爺!”華年成的臉色大變,慌亂抓上他的脈,是餘毒發作!


    他素白的手指無力拽著華年成的衣袖,急喘著氣道:“若我死了,告……告訴舅舅,不必再與軒轅承叡合作……”


    華年成死死地撐大了雙眸,咬牙道:“您不會有事的!王爺,看著我!您想想娘娘臨終前和您說的話!您想一想!您想想太皇太後冒險替您藏起遺詔!想想死去的瀲光姑娘!王爺,您想想她們!”


    他慘淡笑了笑:“是我害了她們。”


    華年成的心頭一顫,忙道:“不,是容氏害了她們!您要撐下來,不能讓她們白死!”


    他痛縮在華年成的懷裏,意識漸漸迷離,他隻喃喃道:“對不起華伯,我……又任性了……”


    “王爺!”華年成兩行清淚自臉頰滑落。


    外頭,軍醫急急衝入內,叫道:“華先生,我配出來了!”


    燕修的脈象迅速微弱下去,華年成迴頭厲聲道:“把他們太子妃帶來!”


    行了大半日的路,又累又渴,方嫿擦了把汗,抬眸瞧見前麵隱約有一間茶鋪。


    方嫿驚喜地叫:“看,有個歇腳的地方!”她拉了馬韁繩欲上前。


    士兵忙攔住她道:“姑娘,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去白馬寺吧,這裏……”


    “趕路也得休息啊,好不容易有個茶鋪我們就歇一歇吧!說不定過了這裏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再有歇腳的地方呢!”方嫿不顧他的阻攔,自顧朝茶鋪而去。


    士兵無奈,隻能跟著上前。


    徐仲顯熱情地出來給他們倒茶,方嫿一口氣喝了兩碗茶,身側的士兵卻一直警覺地看著四周,麵前的茶碗動也沒動。


    徐仲顯拉住了妻子,小聲道:“真是奇怪,這裏在打仗,怎麽會有女子出現?我看著也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不過身上的衣服破得厲害了。”


    “是嗎?”蘇氏蹙眉探出臉去,方嫿正側麵對著她,蘇氏的臉色大變,脫口道,“貴妃娘娘!”


    徐仲顯忙捂住了她的嘴,壓低聲音道:“阿昀,你說什麽?”


    蘇氏這才定了神,認真道:“是貴妃娘娘沒有錯!顯哥,那軍爺看和那日小侯爺帶來的人不一樣,你覺得還不會是叛軍?娘娘一定是被挾持了!”


    徐仲顯的臉色凝重:“看他們來的方向的確像,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蘇氏沉吟想了想,咬牙道:“把貴妃娘娘救出來!小侯爺就在越州城,我們可以把娘娘送去越州!”


    變數


    卯時早已過了很久,容止錦卻還在燕歡的帳內。


    那一個仔細地端詳著手中的麵具,容止錦卻顯得有些不耐煩,兩條好看的眉毛糾結了良久,他才忍不住道:“皇上今日就迴長安了,那……臣也要一起去嗎?”


    燕歡略一昂頭,目光淡淡看著他,輕聲道:“你不跟著朕走還想做什麽?”


    “臣……”容止錦的眼珠子溜了幾道彎,突然臉色一變,捂著肚子道,“臣身子不適,可能不宜車馬勞頓,所以還請皇上……”


    他的話未完,便聽燕歡猝然一笑,道:“得了,收起你的小把戲,這些也就能騙騙你府上的那些侍女們,朕可不是她們!馬上迴去收拾東西,一個時辰後出發!紂”


    她已下了逐客令,容止錦的臉色難看,訕訕行至門口,卻又突然迴身,徑直在她麵前跪下道:“臣不迴去!”


    “止錦!”燕歡的眉頭緊蹙,氣憤地看著底下之人。


    容止錦轉念想,反正他的那些小伎倆也不必使,幹脆就和盤托出了:“這次來邊疆不是姑媽要我來的,我是自己逃出來的。皇上就算答應我不做那件事,可迴去之後不還是姑媽的天下?皇上若還惦記昔日情分,就吮了我!賓”


    其實他說的燕歡大抵也猜出來了,她望著他淺淺一笑,問:“就算不迴去,日後你打算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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