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逸禮略一思忖,關於先帝遺詔之事皇上不知道,眼下他也不便直說。想來想去,隻好道:“臣覺得九王爺還活著。”


    “你說什麽?”燕歡的神色驟變,定定地看著袁逸禮。


    袁逸禮低下頭不說話,他想的應該沒錯,大哥背叛皇上卻不會背叛大梁,他不要皇位,那定是九王爺還活著!否則,又如何解釋那具屍身上沒有遺詔?還有那些被射殺在林子裏的士兵,雖說地上有仇定的麵具,可據他所知,仇定並不擅長射箭。


    燕歡深吸了口氣,未再說話,可誰都看得出她已怒不可遏。雙拳狠狠地握緊,即便以為她是燕淇,難道袁逸軒先前和燕淇就不是好兄弟嗎?他竟會選擇相信九皇叔也不相信他們!


    心口似撕裂般的痛,即便是當日得知他要娶親她也不曾這樣難受過!


    沉沉吐了口氣,她才又道:“還是沒有嫿兒的行蹤嗎?”


    袁逸禮的心緒起伏不定,低頭道:“臣正想和皇上說這件事。眼下皇上親自坐鎮越州,臣想親自出去找娘娘。”他徑直跪下道,“臣知道眼下情況緊急,臣隻要三日時間,若是i沒有找到娘娘的蹤跡,臣一定迴來與皇上一同堅守越州!”


    燕歡迴身注視著地上的男子,她眼底的悲哀緩緩又被一抹欣慰籠罩,她揮一揮手道:“去,朕原本也早打算找個機會成全了你們。”


    袁逸禮吃驚地抬眸:“皇上……”


    她卻笑了,眸華中藏著星星點點的光芒,開口道:“她不曾同你說過?她說要把蘇昀帶迴來,要朕等到那時候再賜婚。”


    賜婚……


    盡管知道這定是方嫿推托的一個借口,可袁逸禮聽在耳裏似是有種恍惚,他多希望那是真的,哪怕帶迴蘇昀困難重重,也給了他一線希望,騙自己她在等著他。


    手臂一輕,眼前尊秀臉龐近了,燕歡彎腰扶了他起來,認真地開口:“答應朕,把她毫發無損帶迴來。”


    “臣,遵旨!”他鄭重地應下。


    袁逸禮退下了,帳子裏空蕩蕩的隻剩下燕歡一個人。她站著站著,忽而緩緩地扶著床榻坐下去。


    決定以哥哥的身份活下來的那一刻,她一直不曾後悔過。她看著柳家滅門,看著燕修被貶,她大仇得報的步子一點一點臨近……可現在,他們卻告訴她,她最愛的人投敵叛變了,這就是她必須要付出的代價嗎?


    後悔了嗎?


    眼淚湧出來,飛快地自臉頰流過,她想要抑製住,反而更像是打開了的水閥,一時間再也收不住。


    為了哥哥和母後,她不會告訴袁逸軒自己的身份。


    一旦說破,大梁根基不穩,必將血流成河,燕氏江山很有可能便會毀於一旦。


    悄然頷首,任由淚水浸濕臉龐,記不清多久沒有這樣哭過了,隻因她是大梁帝君,為帝者是不能有眼淚的。


    走出這個帳子,她仍是燕淇,一個頭腦清明的君主,她可以鐵腕治國,卻唯獨不能兒女情長,不能流軟弱的眼淚。


    ————


    後來燕修出去商議軍情大事,方嫿被獨自留在帳中,外頭有人把守,西楚的人無法進來。他迴來時已是月之中天,門口的聲音她聽得一清二楚。


    華年成道:“王爺大病初愈,還是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他應著道:“我知道,你迴去休息。”


    接著,有腳步聲進來的聲音,方嫿假裝已熟睡。步子行至床榻前才停下,他俯下身去,溫柔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他輕吻著她的臉頰。


    良久良久,方嫿聞得他歎息的聲音。


    他在她身側躺下,動作輕柔,生怕吵醒了她。她一動不動,任由他伸手圈住自己的身軀,他的臉貼在她的肩上,唿吸聲漸漸均勻下去。


    帳內的燈沒有滅,方嫿悄悄睜開眼,他的臉上疲態盡顯,眉心緊擰著,睡著也似並不安穩,她心疼地抬手拂過他緊蹙的眉心,吻上他略帶冰涼的薄唇……隻有此刻,她才敢與他親近,醒來,卻又不知該如何麵對。


    她想她仍是愛他的,卻無法原諒他背著她做出的種種。


    早上醒來,身邊之人早已不在,好似昨夜不過是一場黃粱美夢。


    他也在躲著她,他們都在有意無意地避開對方,就像說好的一樣。


    相比方嫿的處境,蘇昀卻快活得像隻鳥兒一樣。一大早軒轅承叡去了軍帳她便無所事事,帶著侍女去散步,天氣轉暖,遠處山坡上的野花開了,難得的是竟還見了蝴蝶!


    蘇昀歡唿一聲奔過去,侍女緊緊跟在她的身後道:“娘娘您小心點!”


    蘇昀迴頭瞪她一眼,道:“不許說話!嚇跑了我的蝴蝶迴去一定好好收拾你!”


    侍女吐了吐舌頭,她伺候蘇昀也久了,自是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從沒有真的收拾她過。倒是太子殿下是她不敢得罪的,那絕對是個言出必行的主兒。


    蘇昀追著蝴蝶繞至了山坡後麵,隱蔽處,一道身影隨著她們快速移動,不過前麵二人都不曾注意到。


    “噓——站在這裏不許動!”蘇昀囑咐一聲,侍女聽話地站住了步子。


    蘇昀貓著腰,一步一步朝那隻蝴蝶走去,目光直直地盯住眼前的蝴蝶,她屏住唿吸,猛地撲了上去。


    “哈,抓到了!”蘇昀得意地轉過身,“你看……”


    原本站在她身後的侍女竟不知何時倒在了地上,蘇昀的臉色大變,才要喊人,隻覺得頸項一涼,鋒利的匕首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蘇昀的心驀地一沉,隨即嗤笑道:“這裏可是大楚軍營,你好大的膽子!”她看不見身後之人的臉,也不知究竟是誰,手指一張,那隻蝴蝶翩然飛了出去。


    身後之人不說話,那隻大手突然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顎,蘇昀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被強行灌入了一顆藥。她的眼睛撐大,禁錮著她的手已經鬆開,她本能地欲將藥摳出來,迴頭看了一眼,她驚愕道:“是你?”


    這個人她見過的,那日在林子裏,要不是他,她早就將東梁的嫿貴妃帶來了!


    袁逸禮一路找來也不見方嫿,又想著若是他的推斷沒錯,九王爺真的還活著,那麽方嫿一定和九王爺在一起!他迅速收起匕首,低語道:“我給你喂了一顆毒藥,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把嫿貴妃給我帶來,否則,你就會毒發身亡。”


    蘇昀撫著脖子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脫口道:“誰說嫿貴妃在這裏?”


    袁逸禮冷冷道:“別和我裝蒜,還不快去!”


    蘇昀咬咬牙,在心裏碎碎罵著爬起來,才轉了身,又聞得袁逸禮道:“昀姑娘別想耍什麽花招,你不迴來,我也會殺了你這侍女。”


    蘇昀的步子一怔,她不覺迴眸看向他:“你也認得我?”


    袁逸禮的神情複雜,其實準確地說他並不認得這張臉,隻是那次在林子裏,他問方嫿那是不是蘇昀,方嫿卻矢口否認。他後來想起來,方嫿會否認也未必就說那不是蘇昀,方嫿否認的是蘇昀要對付他們的事實。而方才他尾隨她們而至,他分明是聽得侍女稱她“娘娘”,放眼西楚軍醫,除了太子妃還有何人?而皇上清楚地說,蘇昀成了西楚的太子妃,所以她必然是蘇昀!


    雖然……他也不能解釋蘇昀的這張臉究竟是怎麽迴事。


    他的心一沉,眼下沒有時間和蘇昀在這裏糾結這個,便道:“還不快去?”


    蘇昀看了地上的侍女一眼,無奈隻能轉身離去。


    袁逸禮鬆一口氣,轉身將地上的侍女拖至樹後藏起來,自己則定定地望著蘇昀離去的方向。


    蘇昀一路迴去,她的黛眉卻始終緊擰著,東梁的嫿貴妃在營中嗎?那為何軒轅承叡從不曾在她麵前提及?甚至是她問他為何要把嫿貴妃帶來他也沒有迴答她。


    她總覺得有時候,軒轅承叡像是在瞞著她什麽,好像整個大楚的人都在瞞著她什麽,那種感覺很奇怪,可是她卻說不出來。


    一路上,不斷有人朝她行禮。在這裏,她是口語隨便走動的,軒轅承叡不曾規定她有哪裏不能去。但她卻從未踏足過這一片營帳,隻因這裏住著東梁的人。


    若嫿貴妃真的在這裏,那必然是在這裏。


    目光直直看向正中的那個帳子,外頭有士兵把守著,蘇昀徑直走去,看這架勢,那個威脅她的人還真的沒說錯啊。


    士兵見了來人,忙攔著道:“娘娘,我們王爺不在。”


    言下之意便是也不能讓她入內了,蘇昀蹙眉道:“我不找你們王爺,我找嫿貴妃。”


    士兵們吃了一驚,麵麵相覷似是不知道嫿貴妃。蘇昀不耐煩道:“你們讓我進去不就得了!”


    士兵卻仍是攔著她道:“這……王爺說他不在任何人不得入帳。”


    “你……你們!”蘇昀生氣了,才要動怒,卻見帳子自裏頭被人掀起,露出方嫿的臉。


    燕修說軒轅承叡不會讓她見蘇昀,她沒想到蘇昀會自己找上門來。她忙出來將蘇昀拉進去,士兵欲攔著,但見方嫿淩厲的眼神隻好作罷了。


    “阿昀,你怎麽來了?”方嫿的臉上有了難得的笑容。


    蘇昀壓低了聲音道:“有人喂了我一顆毒藥威脅我來帶你出去。”


    “誰?”方嫿吃了一驚。


    蘇昀聳聳肩道:“那天林子裏把你帶走的那個男人。”


    “袁大人!”方嫿的臉色大變,忙問,“他在哪裏?”袁逸禮瘋了嗎?這裏可是西楚軍營,他怎麽敢來這裏?


    蘇昀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別磨磨蹭蹭了,再不快點要出人命了!”她轉了身,突然又想起什麽,“不行,不能走正門,從後麵走!”


    方嫿任由她拉著出去,士兵們誰也沒注意到她們從後麵走了。蘇昀在營地裏轉得熟,知道怎樣才能輕巧地避開巡邏士兵,很快便繞開所有的人出去。


    袁逸禮老遠就認出了她們,直到她們走近,確定沒有埋伏,他才從樹後出去。


    方嫿的眼眶一熱,竟真的是他!


    袁逸禮此刻來不及多說,上前拉住她的手轉變便要走。


    “喂!”蘇昀見他們走了,她遲疑了下,抬步追了上去。袁逸禮的步子飛快,他頭也不迴徑直穿梭在樹叢中,沉沉地道:“不必跟著我們了,我沒有喂你吃毒藥。”那不過是他臨行前軍醫給他準備調理內息的藥,他當初想不出用什麽來牽製蘇昀,一瞬間想到的辦法。


    蘇昀冷笑道:“得了,那藥一入口我就知道不是毒藥!”


    袁逸禮的臉色一變,他迴頭看了蘇昀一眼,手指驀地按上了腰際的佩劍。


    蘇昀徑直道:“放心,我沒帶人來,要不是為了保證我的侍女能活著,我當即就揭穿你的謊言了!不過……”她一頓,眼底閃著光道,“我也有事想問你們。”這才是她願意幫袁逸禮的真正理由。


    “你忘了一些事。”方嫿的目光看向她。


    蘇昀的臉色奇怪,她想了半天,才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忘了一些事,如果你們真的認得我的話……”那便是軒轅承叡在瞞著她一些事。


    袁逸禮朝方嫿看了一眼,方嫿點頭道:“沒事,她不會傷害我們。”


    他本是不信蘇昀的,但聽方嫿這樣說,才道:“來。”


    三人快速往前走了一段路,便見兩匹馬被栓在樹幹上,袁逸禮上前解開了繩子,劍鞘用力抽打在馬臀上,馬兒嘶叫著飛奔而去。


    蘇昀驚道:“你瘋了?”


    袁逸禮不說話,拉著方嫿轉至一側的樹叢後,方嫿這才發現那裏早就被提前挖好了一個不大的地洞,又有樹叢遮擋,是絕佳的隱秘之處。


    蘇昀跟著上前,被袁逸禮一把推了進去。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她齜牙咧嘴。方嫿忙上前扶她起來,迴眸看向袁逸禮,聞得他道:“西楚的人若發現你們不見一定會派人出來追,等他們看見馬蹄印,便會隨著印記一路往前,我們暫且可以在這裏躲一躲。”他帶著兩個人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他考慮得很周到,方嫿鬆一口氣,隨即問:“你怎麽會來?”


    袁逸禮的目光掠過蘇昀的臉,低聲道:“皇上已抵達越州。”


    方嫿心頭一跳,脫口道:“皇上來了?”


    他點頭道:“他要我務必找到你,將你毫發無損地帶迴去。”


    方嫿黯然低下頭,她卻辜負了她。


    片刻,袁逸禮才又道:“他還活著,是不是?你和他在一起?”


    他不點明,方嫿自然知道他指的是燕修。袁逸禮猜到,皇上大約也已知曉,不過眼下,他們即便知道燕修還活著也已無關緊要了。


    蘇昀見方嫿點了頭,便忍不住道:“我跟你們來可不是要聽你們說這些的!你既說我忘了什麽,那我到底忘了什麽?”


    袁逸禮冷笑道:“你怎不去問軒轅承叡?”


    蘇昀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要是軒轅承叡會告訴她,她還用得著巴巴地跟著來嗎?


    方嫿順著袁逸禮的視線瞧去,目光點點滴滴落在蘇昀的臉上,她笑一笑,道:“你忘了我們之間的一切,忘了我們曾是那樣好的姐妹。你說過你不想做軒轅承叡的女人,我也答應你一定想方設法留你在長安。隻是……中間發生了一些事情,我沒能守住我的諾言,讓軒轅承叡強行帶走了你,對不起阿昀。”


    蘇昀的眸子瞬間撐大,她說她們曾是好姐妹,她確實一點也記不得了。可是她竟說是軒轅承叡強行帶走的她!


    “不會的,叡不會那樣對我,你騙我!”她的眼底含怒,直直地看著方嫿。


    方嫿略帶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蘇昀的心砰砰地跳個不止,她雖不信方嫿說的,可冥冥之中似乎又有著什麽在驅使著她繼續問下去:“那……你說他為什麽要強行帶走我。”


    方嫿下意識地看了袁逸禮一眼,驀地又自覺好笑,眼下都什麽境地了,諸多事也已不是秘密,也沒什麽好遮掩的。這樣一想,她也便坦然了,直言道:“隻因你說能治好九王爺的病,而九王爺與軒轅承叡結盟。”


    話不必說得再多,蘇昀也是個明白人。


    蘇昀一張俏臉瞬間就蒼白了幾分,這麽說來,軒轅承叡帶走她是為了九王爺?心中有澀味蔓延,她咬牙道:“照你這樣說,那他為什麽還要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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