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後幾抹身影交替,暗香浮動縈繞,輕風入簾櫳,聞得陣陣淺笑聲傳出。


    “如何?”太後揚了揚流雲廣袖,笑著道,“上迴哀家就說這料子顏色太豔麗了,已不適合哀家。你們是不是也覺得哀家穿得不得體了?”


    寶琴抿唇笑道:“太後娘娘說的哪裏話?奴婢倒是覺得侯爺給您的這身布料挑得好,高華貴重,又襯得太後娘娘好膚色!”


    太後的笑容略收,嗔怒道:“你一提止錦那孩子哀家就生氣,宮裏那麽多人他偏偏就同嫿妃要好,這也就是皇上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情分才不計較!還有那個嫵昭儀,想起來哀家就生氣!”


    容芷若低聲道:“您別氣了,二哥從小就是這樣的性子,能說上幾句話,便是同誰都要好,您也不是不知道。他……他沒有二心的。”


    太後迴眸看她一眼,這才又笑了:“哀家不過一說,哀家自然也信他,止錦可是哀家看著長大的孩子,瞧把我們芷若嚇得!”


    寶琴扶太後過梳妝台梳妝,外頭有太監入內,隔著屏風道:“太後娘娘,嫵昭儀來了,跪在外頭說要見您呢。”


    太後的臉色一變,冷冷道:“不見,叫她迴去好好反省去!”


    太監忙轉身出去。


    方娬一夜未睡,臉上再去嬌媚,隻剩一片黯淡之色,此刻見太監出來,她忙問:“太後娘娘呢?”


    太監歎息道:“昭儀娘娘請迴,太後娘娘不見您。”


    不見……


    雖是一早就料到的,可方娬仍是覺得失望。她咬著唇,開口道:“那本宮就跪在這裏,直到太後娘娘原諒本宮為止!”她低下頭去,一手撫著腹部,即便她什麽都沒有了,起碼她還有龍種!看在龍種的份兒上,太後也不會那麽狠心的!


    龍山行宮。


    蘇昀聞得外頭傳來聲音,接著有人疾步入內,她一眼便興奮地叫她:“嫿嫿……嫿妃娘娘!”


    方嫿見她坐著,氣色並不如想象中的差,到底鬆了口氣。不過隨即想起軒轅承叡在外頭說的話,她的心不覺又揪起來,才欲開口,便聞得身後軒轅承叡笑道:“真看不出你見了嫿妃這樣高興,都結巴了。”


    蘇昀沒好氣地瞪他,你才結巴!


    軒轅承叡對她的不客氣自是已見怪不怪了,他嗬嗬一笑,轉身道:“孤去和梁皇陛下聊聊。”


    他說著負手出去,蘇昀的目光收迴,笑著問:“嫿嫿,你也沒事了?身上的傷怎麽樣?”


    方嫿的鼻子一酸便落下淚來,緊握著她的手道:“就知道問我,你的腿……腿真的斷了嗎?我去求皇上把最好的太醫請來給你醫治,一定會好的!”


    蘇昀忙替她擦眼淚,小聲道:“騙人的!他們太子想騙我,他想我感動他連個殘廢都要!可我是誰啊,斷沒斷難道我不知道?”


    方嫿的眼睛一亮:“你說真的?真的沒事?”


    “沒事,就是要休養得久些,什麽破事都沒有!”她說完,又想起什麽,忙道,“不過你別告訴花孔雀我已經知道我的腿沒斷啊。”


    “花孔雀?”方嫿不覺蹙眉。


    蘇昀忍住笑道:“他成日打扮得花枝招展,跟孔雀開屏一樣,不是孔雀是什麽?”


    方嫿被她說得一笑。


    蘇昀卻不笑了,懨懨道:“皇上真把我送給那隻孔雀了?嫿嫿,怎麽辦?我不要走!”她握著方嫿的手用了力。


    方嫿忙道:“我也不想你走,你放心,西楚太子不會那麽快離開,我會想辦法留住你!”


    “嗯!我就知道嫿嫿最好了!”蘇昀頓時又喜笑顏開,拉著她問,“對了,那方賤貨呢?”


    每迴她對人的稱唿都千奇百怪,這下更是變本加厲了,從胸大無腦的女人直接變成了方賤貨,可見她有多恨方娬。方嫿低聲道:“我出宮時聽聞她去了太後宮裏,太後不見她,她正跪著。說太後不見她,她就不起來。”


    “呸!”蘇昀一臉憤憤,“雖然太後我也不喜歡,不過這迴我支持太後,就是別見她,祝她跪死!竟然說你和小侯爺有染,她也不看看侯爺的後台是誰!簡直蠢到家了!”


    方嫿卻笑不出來,其實方娬不蠢,倘若蘇昀真的說出了容止錦,那情況就大大不一樣了,縱然太後有心庇護,怕是也困難重重。方娬隻是運氣不好,因為方嫿心中的人根本就不是容止錦。而這件事,也給方嫿敲醒了警鍾。昔日皇上麵前,有楚薑挽在前擋著,如今方娬眼裏,有容止錦誤導,這才得以讓她與燕修安然,倘若沒有楚薑挽亦或是容止錦,怕她與燕修早就死了好幾迴了。


    每每思及此,她的掌心都會不由自主地沁出冷汗。


    蘇昀微微側了身,她的腿傷得嚴重,在床上坐得久了便不舒坦。尋了個舒適的姿勢,便聞得方嫿開口道:“你先休息,我要去問問容大人的情況。”


    蘇昀不解地問:“你老情人又怎麽了?”


    “他受傷了。”


    蘇昀“啊”了一聲,忙問:“誰幹的?”


    “那隻孔雀。”


    “哧——”蘇昀忍不住笑出聲來,“嫿嫿,你的形容會叫我笑慘的!”


    方嫿可笑不出來,她不喜歡軒轅承叡。她總覺得那個男人並不若表麵上看到的那樣光鮮亮麗,即便他也談笑風生,可偶爾的一抹笑,便是那樣深不可測,叫她隱隱覺得如臨深淵的不安。


    從蘇昀的房間出去,才被告知軒轅承叡並未與燕淇在一起。原來他們才出來,滄州有軍情送至,燕淇去了行宮的議事廳,軒轅承叡與仇將軍一道走了。


    昨夜才下過一場冷雨,空氣仍是雋冷,方嫿正想著該以什麽理由同燕淇說,便見錢成海匆匆而來。見了方嫿便笑道:“奴才還怕娘娘迴水雲軒了呢,趕巧呢,娘娘還未走遠。”


    見他這樣好的神色,方嫿便佇足笑問:“公公有何事?”


    錢成海笑道:“皇上有軍務在身,原先想去看望袁大人的,這會倒是沒幾個時辰脫不開身了,皇上說娘娘既在行宮,便請娘娘走一趟。您是堂堂嫿妃,替皇上去看一看袁大人,也不辱沒皇上待大人的情分。不過,娘娘若是覺得累了,可先行迴去歇息,待下午再去不遲。”


    方嫿詰然笑道:“不,本宮不累,本宮馬上去!”


    她疾步走過錢成海身側,聽聞他又道:“娘娘,劉太醫說袁大人的傷勢不見起色,皇上想請華先生過去看看,可……您也知道皇上與九王爺的關係,不便開口去請……”


    “本宮去,就請公公迴去迴稟皇上。”她的眸中盡是笑意,又言,“本宮也正好想請華先生來看看阿昀。”


    “娘娘想得周到。”錢成海低頭行了禮,“那奴才就迴了。”


    方嫿一迴身,淺笑嫣嫣,忽而覺得一切都那樣美妙。


    輕風吹開了輕紗帷幔,帶著絲絲寒意。窗台上,幾隻流雀吟唱、嬉戲著。華年成才拂開了珠簾出來,一眼便瞧見那抹明嬌身影進來。


    那雙明亮雙瞳裏皆是笑意,方嫿不曾想進門便見了華年成。滄州一別之後,她還是初次見他。


    “嫿妃娘娘。”他低頭行禮,再不叫她“方姑娘”了。


    內室,腳步聲傳至,燕修撞破了珠簾出來。難熬的一天一夜,她終歸完好無損站在他的麵前。


    風止了,香氣盡了,他墨晶瞳眸定定落在她的身上,將她的一切映入眼簾,仿佛怎麽也看不夠。


    他不再往前,她亦沒有。


    他清弱笑容裏仿若徐徐綻出幾分花香,令她也不自覺地笑了。


    “都順遂嗎?”


    “順遂……也有不順的。”她遠遠站著,俏皮地笑,“板子打在我背上,現下還痛著呢。”


    他的眼底湧出心疼,“我讓華年成給你準備藥。”


    她心中開心:“我那現在最不缺的恐怕就是藥了,倒是想請華伯伯走一趟。”


    “何事?”


    “袁大人受了傷。”


    燕修迴想起昨夜冒雨前來的袁逸禮,他的俊眉微蹙,吩咐華年成跟方嫿走一趟。方嫿行至門口,不覺又迴頭看一眼,他仍是站氣定神閑著看她,臉上帶著笑意。


    方嫿未在停留,轉身便走。


    她知他安好,他亦已見了自己,那便不要再停留,不要給任何人傷害他們的機會!


    佳人身影已遠,飄浮在空氣中的清雅香氣卻似從未散去,他莞爾一笑,忽而低下頭,掩麵咳嗽起來。


    宮女端著參湯入內,見此情形,忙擱下手中托盤上前扶了他道:“華太醫說王爺昨兒個失眠了整宿,要您在床上歇息的,您怎的起來了?”


    他笑一笑,那樣溫柔恣意,令宮女瞬間低頭,雙頰染起一片緋紅。扶他迴至床上,又替他掖好被角,見他含笑閉上眼睛,不多時已沉沉睡去。


    去往袁逸禮房間的一路上,方嫿與華年成沒有言語。華年成隻是忠心護主,方嫿不會怪他。而從此之後,她也將行得堂堂正正,隻要知道燕修心中有她,她便再無所畏懼。


    推開袁逸禮的房門,支頷坐在桌邊的宮女嚇得跳了起來,忙欲行禮,便聞得方嫿問:“袁大人呢?”


    宮女側目朝裏頭看了眼。


    “誰來了?”袁逸禮的聲音傳出,嘶啞中盡是疲憊。


    方嫿遣退了宮女快步入內,袁逸禮抬眸之際忽而臉色大變,忙慌不擇路地拖過一側的外衣披上,他從床上下來,蒼白雙頰分明是一片不自然的紅,話語卻冰冷:“經過昨日的事娘娘還不知道害怕嗎?”


    老情人害羞了,其實心裏高興著呢。ps:修是男主不代表我會吝嗇於男配們的筆墨,我希望任何一個角色都是飽滿的。


    舊愛新歡


    方嫿不答,迴頭朝跟著入內的華年成看一眼,道:“給袁大人看看吧。舒虺璩丣”


    華年成將藥箱擱下,袁逸禮這才蹙眉道:“華先生?”


    “大人請坐。”他不坐,華年成推他坐下,伸手給他把脈。


    方嫿笑著道:“是皇上命本宮來的,袁大人還要再問嗎?”


    袁逸禮驚訝抬眸,見她淺笑盈盈地看著自己,他卻是皺著眉頭,言語中仍是有氣:“娘娘有傷在身請先迴吧,臣已無礙。嫜”


    她不聽他的,徑直看向華年成問:“華先生,如何?”


    華年成撤了手,低頭道:“大人內傷未愈,又受了風寒,這才傷情反複,我去給大人配幾帖藥,大人安心服用,臥床歇息兩日便無大礙。若沒有別的吩咐,我先去配藥。”他斂眉收拾了東西出去。


    方嫿的目光隨他往外,不免暗歎一聲,自他同她說了那番話後,他們之間似乎一下子陌生了。其實她不怪他那樣說,他又何必如此介懷錕。


    迴神間,袁逸禮已經穿好了衣服,他淡淡看她一眼,開口道:“娘娘請迴吧,臣要去見皇上了。”


    “袁大人。”她不覺皺眉道,“華先生的話你沒聽見?”


    他和緩笑道:“華先生當誰都是他家九王爺,臣身強體健,不必臥床。”


    他的話聽了真叫人生氣,方嫿見他要走,她幹脆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他下意識地拂開她的手。


    肌膚相觸,方嫿這才大驚:“你發燒了?”


    分明燒的是他,此刻,他倒像是被灼燙了手,瞬間將手縮迴去,尷尬地握成了拳,又一落衣袖道:“這幾日皇上政務繁忙,西楚太子還在行宮,臣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他的話未說完,方嫿再次拉住他的衣袖,手上一用力,直接將他推在桌邊坐下,他橫了眉,滿臉怒意地要站起來,她徑直上前伸手攔住他道:“再不好好坐下,難道真的要我僭越嫿妃的身份來‘請’你留下嗎?”


    他一臉鐵青。


    她又道:“皇上既已知曉你有傷在身,也不差你這點功夫了。”她自顧坐下,休息一夜,背上的傷好了很多,此刻站得久了,還是會覺得有些痛。可比起袁逸禮的傷勢,她這也不算什麽。


    他不看她,目光低垂,不悅道:“皇上並不知,他隻以為我身子不適,我也囑咐了錢公公不必稟報。”


    方嫿有些驚訝,不過一迴想,他的性子估計也不會說。否則燕淇若問他何故與軒轅承叡比試,倒真有些說不過去了。她臉上帶著笑,看著他道,“這次的事,謝謝你。”


    很早就想和他說謝謝,來的路上想了很多的話,可臨到頭,卻仍隻這二字,幹幹脆脆,卻並不是吝嗇於過多的話。


    袁逸禮側身而坐,聽到她後一句話時心頭微震,他為她做那麽多,並非是想要她一聲“謝謝”,他也許,什麽都不求。臉色仍是鐵青,臉上的笑容亦是牽強,他定了定神,才開口:“說什麽謝,難為九王爺的事你不怪我。”


    聽他突然提及燕修,方嫿微愣,驀然垂眉道:“我知道你仍看他不順。”是以他讓燕修來行宮後便自行離去,燕淇問起燕修為何而來,袁逸禮根本就不曾想過要幫他解釋。可即便如此,她又有什麽理由去責怪?


    他低笑一聲,冷冷道:“他與袁家的仇是散不了了,哪怕他死也無法贖罪。”


    他與袁將軍手足情深,袁將軍怎樣恨燕修,他亦如是。可話從他的口中甫出,方嫿仍覺得心悸。她暗暗吸了口氣,轉口問:“方娬曾與你婚配過的事誰告訴你的?”這是一直壓在她心頭的事。


    他卻不願答,隻問她:“身上的傷勢如何?”


    她一愣,搖頭道:“沒事了。”


    “額上的傷呢?”


    方嫿下意識地扶額,為了遮掩,她今日還特地梳了前發下來,倒不想他還記得。


    “太醫說不會留疤的。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


    “還重要嗎?”他淺淺反問一句,截得方嫿再問不出來。是啊,他都當著那麽多人說出來了,是誰告訴他的,又有什麽重要的。大約……也是那時去洛陽時,在方府得知的吧。


    她細細一想,終沒有再問。


    內室瞬間安靜下去,兩道唿吸聲一深一淺徐徐流淌,卻並不會感到壓抑。袁逸禮的嘴角微微勾起,目光似有似無地瞟過她的容顏。從前看她,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未婚妻,美則美矣,難免少了幾分心動。後來看她,是大梁尊貴的娘娘,再美再好,也與自己異常遙遠。似乎從沒有如這一刻,看她就是方嫿,幹幹淨淨的方嫿,是他此生無法觸及卻又想放在心裏的女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家王妃可甜可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楚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楚離並收藏我家王妃可甜可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