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闔上了雙眸,淡聲道:“哀家什麽都沒瞧見。”


    宮女卻是笑了笑,道:“是,您什麽都沒瞧見,不過明兒延禧宮可就熱鬧了,都搶著來盡孝呢。”


    太皇太後歎息道:“哀家的清淨又沒了,瀲光,你下去休息。”


    “是。”瀲光嬌俏一笑,福身退下。


    宮裏出現了刺客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皇宮,各宮各院都被搜查過,整夜都沒有消停,但是始終沒有抓到人。後來,搜查的禁衛軍在東側宮牆上找到了痕跡,看起來有多人接應。此刻逃至宮外,再要搜查便是難上加難。


    燕淇大怒,將當夜值夜的禁衛軍全部降職外調,當值宮人罰俸三月。


    宮內出現刺客一事已不歸尚宮局管,但白素碧的意思還是派人去延禧宮看看有否有物品失竊。方嫿與裳如等人前往時,太後以及各宮嬪妃都在,太皇太後側臥在錦塌上看起來精神不是太好,太後正坐在錦塌邊小聲與她說話。瀲光示意她們先站在門口等一等。


    眾妃嬪屏息斂神端坐著,忽而聞得一人大叫一聲“娘娘”,眾人的目光瞧去,隻見楚薑挽突然捂著小腹倒地。


    “啊,血!”她身側的池月影忙起身退開數步。


    方嫿的目光瞧去,一抹殷紅之色正緩緩地從楚薑挽的裙下流出……


    封妃


    殿內的人都被嚇到了,太後當機立斷叫人送楚薑婉迴景雲宮,又派了寶琴去請太醫。


    嬪妃們匆匆迴到各自住處,方嫿與裳如立在門口,也不知是誰出來時狠狠地撞在方嫿的肩膀上,她吃痛地皺眉。


    裳如輕拉著她的衣角道:“我們怎麽辦?要去景雲宮嗎?”


    後宮事無巨細司正房都要管,但此事卻……敏感!方嫿眉心微蹙,低語道:“你先迴去問問白尚宮和鍾司正,再派個人去打聽打聽。”


    目前也隻能先這樣,裳如匆忙離開丫。


    瀲光正吩咐人將地上的血汙打掃幹淨,方嫿上前問道:“姑娘,我等奉命來查昨日延禧宮可有失竊……”


    她的話未完,便聞得太皇太後虛弱的聲音傳來:“哀家這宮裏沒什麽丟的,也不必查了,瀲光,你去景雲宮看看,有什麽情況馬上迴來告訴哀家。媲”


    “是。”瀲光忙應聲出去。


    方嫿也福了身子欲退下,卻見一側的宮人們正將各位小主們用過的茶杯收走,她忙攔住,迴身道:“太皇太後,這些茶具可否暫且留下?”


    太皇太後的眸光透過輕薄帷幔落在外麵宮女的臉上,她右側臉頰印著一道清晰醜陋的傷疤,她微微蹙眉,是她?


    “為何?”她低聲問出。


    方嫿從容道:“昭儀娘娘突然在延禧宮出事,是以奴婢……”


    “你懷疑哀家這延禧宮不幹淨?”太皇太後打斷她的話。


    方嫿心頭一驚,忙上前跪下道:“奴婢絕無此意,隻是此事事關昭儀娘娘腹中的龍種,奴婢身為司正房典正不敢怠慢。”


    簾後,傳來太皇太後輕緩的笑聲,接著,一陣若風拂麵,裏頭之人已起身出來。她朝方嫿伸過手來,方嫿忙起身上前扶住她,她徑直問道:“聽你的意思,婉昭儀腹中是人為?”


    方嫿謹慎道:“奴婢不敢妄下定論。”


    太皇太後一個眼色,示意宮人們將外頭的東西收走,方嫿掩不住訝然,才欲問,便聽太皇太後又道:“哀家在這宮裏不是一日兩日了,誰若真要動手,也必不敢在哀家的延禧宮裏,還當著太後的麵。”


    太皇太後雖已年邁,心智卻仍這般清晰,方嫿不免佩服道:“太皇太後就不想查一查,好確定那些茶具真的沒問題嗎?”


    她緩緩步出內室,陽光刺目,她不免眯起了雙眸,眼角的細紋清晰可見,她的聲音淡然:“哀家膝下無子,皇上雖不是哀家的親孫子,卻也是哀家的依靠,哀家這延禧宮的人不會有問題。你倒是可以去查一查宜萱閣的嫵婉儀。”


    垂於一側的手忍不住一顫,方嫿一陣吃驚,太皇太後繼續道:“方才,瀲光告訴哀家,說瞧見嫵婉儀,笑了。”


    是嗎?


    方嫿眉目幽深,方娬也是謹慎之人,看來真是對這樣的結果開心得不行。此事一出,方娬定是脫不了嫌疑,隻因沒人比她更清楚,在這之前,方娬就曾出手陷害過楚薑婉。


    將心思緩緩收迴,方嫿的聲音略低:“太皇太後為何要幫奴婢?”


    太皇太後側目看向她,低聲道:“哀家覺得你很聰明,能看到很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太皇太後蒼老的眼眸裏閃著一抹亮亮的東西,是希望嗎?


    方嫿忍不住怔住,她總覺得她說看不到的東西,似乎還不止今日之事……


    她的思緒又遠了,身側之人突然站住了步子,錦帕掩麵,劇烈地咳嗽起來。方嫿忙將她扶至憑欄處坐下,伸手撫著她的後背。她咳嗽很久才止住,那方素錦帕子上,斑駁血跡清晰可見。方嫿難掩眸中驚愕,忙道:“奴婢馬上去宣太醫!”


    “不必。”太皇太後攔住她,微微喘息道,“哀家這是老|毛病了,迴去趟一會便是。”


    “太皇太後……”


    方嫿見她自個起了身,隻得扶住她,重新迴到寢殿,方嫿扶她上床躺下,將鎏金帳子一落,聞得太皇太後低語道:“婉昭儀即便德行有虧也是皇上的嬪妃,她腹中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哀家不希望你會手軟。”


    她握著紗帳的指尖微動,沉聲道:“奴婢會秉公辦理。”


    隔著朦朧紗帳,她悄然朝裏頭之人看了一眼,素聞太皇太後因病久居延禧宮,可方嫿卻知道,雖隔著高牆瓦礫,太皇太後仍然耳聰目明。否則,又何以會說楚薑婉“德行有虧”的話?她大約也知曉她與方娬的關係,是以才有了方才的話,倘若此事當真與方娬有關,她自然不會包庇。


    “太皇太後!”外頭,瀲光驚慌地跑進來,她滿額的汗,看來是趕得很急,“太皇太後不好了……”


    內室一陣瓷器破碎的聲響,接著聞得太醫悶痛地叫一聲,他捂住被踹中的肩膀,狼狽地再次爬起來跪好。


    燕淇的神色盛怒,錢成海慌張攔住他,他一把推開,怒道:“你再說一次?”


    劉太醫冷汗涔涔,顫抖著道:“迴……迴皇上,昭儀娘娘腹中的龍種保……保不住了,皇上恕罪!請皇上恕罪!”


    他身後的另外兩個太醫也忙磕頭求饒。


    “一群飯桶!”燕淇怒喝一聲,廳內肅靜一片,誰都不敢喘氣。


    “皇上……皇上小心氣壞龍體。”錢成海小心翼翼地規勸。


    劉太醫突然再次開口道:“皇上,娘娘突然小產乃因接觸了麝香所致……”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景雲宮裏怎會有麝香?當值的宮人都不想活了嗎?”太後恰巧入內,聞得太醫的話憤怒地問道,容芷若陪在太後身側,她悄然看了看燕淇,隻見他臉色鐵青,分明是震怒不已。


    霽月隨一眾宮人“撲通”一聲跪下,俯身道:“奴婢們萬萬不敢有所怠慢,請皇上、太後明察!”


    有人自外頭入內,附於錢成海耳邊低語,錢成海迴身道:“皇上,尚宮局司正房的人來了,就在外頭候著。”


    不待燕淇開口,太後已道:“讓她們進來好好查查,哀家倒是要看看,到底誰那麽大膽敢謀害龍嗣!”


    有人謀害龍嗣,自然是將整個尚宮局的人都靖東了,白素碧與鍾司正帶著司正房的所有人都來了,燕淇終是開了口:“此事任何動向朕都需要知道!”


    “奴婢遵命!”白素碧低頭領命。


    方嫿到景雲宮門口時,見外頭黑壓壓站著一堆司正房的人,她忙過去,蘇昀見她來,用嘴型問她:“怎麽迴事?”


    方嫿搖了搖頭,她現在也還一片迷茫。


    正是此刻,白素碧與鍾司正從裏頭退出,出來吩咐追查麝香一事。


    方嫿吃了一驚,上前問:“白尚宮,景雲宮有麝香嗎?”


    白素碧的臉色沉重:“正是因為不會有才奇怪,皇上、太後有令,此事定要追查到底!你們幾個,就留在景雲宮查,你們,去長羽閣,你們去宜萱閣……”


    “方典正。”蘇昀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方嫿猛地迴神,聽她又道,“走,讓我們去宜萱閣呢!”


    蘇昀言語間滿是不屑,白素碧原是指了裳如帶人去宜萱閣的,可裳如卻要她們去,誰還不知道嗎?嫵婉儀正得寵呢,裳如可不想得罪她。蘇昀拉了方嫿,見她失神得厲害,便低聲問:“怎麽了?”


    “沒……沒什麽。”方嫿搖了搖頭,她隻是想起那日楚薑婉還想與她聯手用麝香去陷害方娬,沒想到如今她真的因為麝香小產了,此事未免太過巧合。


    幾個宮女跟在她們身後,蘇昀低聲道:“若真是她做的,現在去早被她毀屍滅跡了!”


    方嫿點頭道:“雖如此,可上頭有吩咐,我們還得去看看。”


    太後一臉憤怒在敞椅上坐下,霽月帶著幾個宮女入內去伺候楚薑婉,容芷若倒了杯水遞給太後,小聲道:“太後娘娘消消氣,喝口水。”


    太後不動,倒聞得燕淇道:“朕還以為母後不喜歡婉昭儀的孩子。”


    太後抬頭看他一眼,沉聲道:“哀家是對她有成見,可孩子是哀家的親孫子,哀家怎麽會不喜歡!若讓哀家查出是誰幹的,哀家一定叫她碎屍萬段給哀家的孫子陪葬!”她說著,狠狠地杯盞擱在桌麵上,茶水自裏頭濺出,把容芷若嚇了一跳。


    燕淇驀然起身道:“朕進去看婉兒。芷若,你送母後迴去。”


    “太後娘娘。”容芷若伸手去扶她,卻見她不動,她隻得問,“可要進去看看昭儀娘娘?”


    太後冷笑一聲道:“連個孩子都保不住,還有什麽可看的!”她自顧起身朝外頭走去,容芷若忙跟上去,聽她問,“芷若,你說這件事誰最有嫌疑?”


    容芷若低下頭:“奴婢蠢笨。”


    太後睨她一眼,不悅道:“私下無人不必自稱奴婢。”


    “是。”


    太後忽而站住了步子,朝各宮方向遙望一眼,眼底含著戾氣:“這幾日皇上的確寵得她過頭了,看來後宮很多人都眼紅了。不過這一次,哀家寧可錯殺幾人,也不想漏放一個!免得那些人越來越囂張,把龍嗣也不放在眼裏!”


    容芷若呆呆望著身側的美婦,此刻的她與記憶中那個高貴謙和的姑母已相差甚遠,她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手。


    絳色帷幔後,傳來女子低低的啜泣聲,霽月再欲規勸,忽而瞥見皇上入內,她忙起了身。燕淇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都出去。


    輕薄紗帳被人挑開,楚薑婉紅著眼睛看清了來人,她一驚,忙慌亂握著帕子擦拭臉上的淚水。


    燕淇在床邊坐下,低聲道:“朕已派人徹查此事,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楚薑婉哽咽道:“是臣妾無用,未能保住孩子。”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又道:“還會有的。”


    她的睫毛一閃,那一刻似是不可置信,直到他重複一句:“你還會有孩子的。”


    還會嗎?自那次承恩後,他便再不曾召幸她,如今,他卻又說,還會有孩子的……她忍不住哭出聲來,咬著牙道:“臣妾知道是誰想害臣妾的孩子,是嫵婉儀,是她!”


    燕淇的眉心緊蹙,楚薑婉便將上次那支福祿壽玉簪的事說了一遍。燕淇的言語冷下去:“此事你為何不說?”


    “臣妾沒有證據。”況且方娬才是真正的寵妃,她得寵嗎?恐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燕淇麵無表情地起了身,楚薑婉看他一眼,見他忽然轉身出去。外頭,錢成海已迎上來,聞得他冷冷地道:“去宜萱閣。”


    方娬鎮定地臥在軟榻上,明媚的鳳目定定落在方嫿的身上。蘇昀帶著司正房的人下去四處搜查。


    風入簾櫳,吹得裏頭輕紗帷幔飄曳不止。方娬的眸光一轉,落在自己青蔥指尖上,她笑了笑道:“真沒想到姐姐居然聯合一個外人來對付我。”


    方嫿莞爾道:“奴婢不知小主在說什麽,不是小主做的,皇上與太後自然能還你公道。”


    方娬又笑了笑,凝視著她道:“那你呢?你會嗎?”


    方嫿略蹙了眉,為何瞧她的樣子,好似真是自己聯合楚薑婉在冤枉她一般?


    蘇昀自外頭入內,小聲道:“什麽都沒有。”


    這是一早就料到的結局,即便真的有什麽,也早該清場了。方嫿點點頭,聽蘇昀又道:“宜萱閣所有人都在,卻不見流兒。”


    是嗎?這倒是方嫿始料未及的,她看向軟榻上的女子,恭敬問道:“敢問小主,流兒姑娘去哪裏了?”


    方娬輕笑,竟似賭氣:“不知道!”


    蘇昀向來看她不順眼,便上前一步道:“小主說不知道,該不會流兒姑娘是丟什麽東西去了?”


    方娬的目光卻落在方嫿的身上,她笑著問:“姐姐會怕嗎?”


    蘇昀一愣,見方嫿的臉色也有些異常,她隨即從容答道:“奴婢沒什麽可怕的。”


    流兒即便不在,也不可能是去丟麝香,倘若真是方娬做的,麝香早就該處理幹淨了,怎會留到現在?而今日方娬的怪異,連蘇昀也發覺了。


    “皇上,皇上……”錢成海追著燕淇入內,裏頭眾人嚇了一跳,忙朝來人行禮。他徑直上前,抬手拂開簾子,方娬驚恐地起身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他冷冷一哼拂袍坐下,沉聲道:“朕聽聞你曾想用朕賞賜你的玉簪陷害婉昭儀,朕倒是想來聽聽你的解釋!”


    方嫿與蘇昀訝然對視一眼,瞬間就明白定是楚薑婉說的。


    方娬說得從容不迫:“皇上明鑒,臣妾卻是丟過您賞賜的玉簪,不過那是小侯爺在禦花園撿到的,又怎會出現在昭儀娘娘的景雲宮?當日好多姐妹都在禦花園,她們皆可為臣妾作證。”


    燕淇重重一掌拍在榻上,冷聲叫:“方典正!”


    “奴婢在。”方嫿依言上前,見他略一抬眸:“你來說。”


    原本那件事方嫿也沒有證據是方娬將玉簪放入景雲宮的,隻是如今皇上問話了,她便隻能將來龍去脈重新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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