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島的麵積不大,島上的綠洲更小,幾人轉了一個時辰就已經徹底沒了興致。


    雲生懷念起在蛇島的時候,還可以偶爾去林子裏摘些野果,去希恬的藥田裏抓抓青蛙什麽的,到了這裏,簡直跟關在牢獄裏一樣無趣。


    “師傅……”雲生實在是閑得長了毛,蹲在地上一個勁拔著剛剛抽芽的草,歪著脖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找文洲說話。


    “嗯?”文洲眼皮都不抬,四仰八叉地曲著一隻腳曬太陽。


    “那個小屁孩到底是誰啊?我總覺得他沒有一點孩子的氣息……”雲生繼續拔草。


    “是個老朋友!”文洲緩緩側過頭,看著一旁門窗緊閉的廂房,嘴角詭異地抽了抽。


    房間裏,四處彌漫著淡淡的藥香,若不是仔細去聞,很不容易被人察覺,盛澤閉著眼睛盤腿坐在蒲團上,定睛看去,一股若有似無的精元像一個殼子,把這個孩童的肉身包裹在裏麵。


    每隔百年,他都需要經曆這樣一次涅盤,整整81天,身體會退化成孩童摸樣,周身的精元散盡,手無縛雞之力。


    在這期間,他需日日打坐調息不能有任何幹擾,稍有不慎就會氣絕而亡。


    不過,承擔這樣的後果,是他心甘情願自己選的。


    時光荏苒,歲月如流水般川流不息。


    曾經,他踏上過人族權力的頂端,享受著振臂一唿便地動山搖的威武,也嚐過了愛而不得,進退兩難的痛苦。


    親妹妹愛上一隻狐狸,為了與那狐妖廝守,寧可斷絕兄妹關係,從此與他分庭抗爭,水火難容。


    他殺紅了眼,提著長劍單槍匹馬殺到了西鳳山,想在妹妹麵前手刃了那隻不知廉恥的妖狐,卻一不小心陷進了那場幻境裏。


    也隻有在幻境裏,他終於看見了那個魂牽夢繞的身影,她衝他笑,臉上的梨渦裏像是盛滿了誘人的蜜,她俯下身子,清澈的眼眸裏揉碎了一江春水。


    那一刻,他徹底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牽起那雙在現實生活中碰都不敢碰的手,就這樣,朝朝暮暮生活了幾十年。


    雖然皺紋爬滿了雙眼,但眼裏的光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未曾消逝。


    也許,這就是愛吧。


    出了幻境,他又瞬間清醒,手心的溫度變成了冰封萬年的利刃,他憤怒,他羞愧,他幾近崩潰。


    當他發了瘋似的殺到靈狐麵前,但那個老狐狸竟然已經奄奄一息了,同他妹妹緊緊攥在一起的雙手,像極了幻境裏他們曾經的摸樣。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


    他們用自己的性命,造了一個原本就不應該降世的孩童。這個孩子雖有人形,卻長著妖骨,雖有妖骨,卻沒有通靈珠。


    一人一狐,用盡畢生的仙脈,硬生生造了一副半人半妖的軀體,還給了她生命。


    這個孩子,就是文洲的妹妹,非人非妖的奈一。


    奈一被送到他手裏時,已經奄奄一息,皮膚薄的像一層羸弱的白紗,肉眼都可以看到胸腔裏那顆跳動的心。


    看到孩子,他僵硬的身子忽然就軟了下來,鼻尖泛起一陣酸楚。


    孩子稚嫩的啼哭,無處安放的小手,還有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已經有了靈魂,更像是一座橋梁。


    他翻遍了所有煉丹爐,花了半年的功夫,終於用自己的血脈留住了孩子的性命,為此他也留下了病根,那便是每過百年,就要涅盤一次。


    這一次,已過了月餘,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可以恢複原本的容貌!


    ……


    “喂……老家夥,你醒了沒有,醒了我有些事情跟你說!”不知什麽時候,文洲已經翹著二郎腿坐在了盛澤一旁的另一個蒲團上。


    “你說!”盛澤深吸一口氣,將彌漫在四周的精元都吸收了迴去,反手做了一個結印。


    “你那絕情蠱蟲,是不是在初夏體內睡著了?”文洲直接了當,說出了自己的疑惑,不止是昨日,自從他們來到這鮫人島,雲生那小狐狸還是人形時,就可以隨意觸碰初夏了。


    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個事情。


    “你也發現了?”盛澤抬起眼睛,悠悠地瞟了文洲一眼。


    文洲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難道,你這老家夥也有失手的一天?”


    “哼……”盛澤不置可否,賞了文洲一個白眼,將衣袖扯了扯,說道:“我養的東西,怎麽可能失手,等吃過晚飯,再去查探一二吧!”


    “戚……”文洲也是毫不避諱地翻了個白眼,嘴裏嘀咕著:“活了這麽多年,怎麽還是三句話離不開吃!”


    “民以食為天,你一個老不死的狐狸,自然不懂得其中的滋味!”


    “哼,都說你人好,喜歡提攜晚輩,說白了,就是找免費的廚子滿足你的食欲!”文洲一不小心就說破了盛澤的小心思,得意地暗笑了許久。


    “我教徒弟是很辛苦的好嘛……”


    “辛苦?我聽堇塵說他從記事起就要負責你的日常夥食,嘖嘖嘖,你說你還是不是人啊……對孩子都那麽殘忍!”文洲打趣道。


    “嗬……你倒是有臉來說我?你那徒兒小的時候閉關苦練,你在幹嘛?難道不是整日去找我人族姑娘解悶,還眼巴巴給人做個幻境,讓人失了身還不自知!真是,臭不要臉!”盛澤越說越帶勁,小手在胸前一頓猛揮。


    文洲白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


    誰知盛澤倒是說上了癮,索性盤起一條腿,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繼續說道:“你倒是去禍害你們狐族的女子啊,肯定是沒有狐狸看得上你,來我人族找成就感了吧!”


    “切……”文洲被懟的啞口無言:“能不能聊天了?我真的是招誰惹誰了?每次見到你都罵不過你,得,我走了,你自己對著空氣多罵幾句吧!”


    文洲從矮塌上一躍而下,剛準備出門,外麵就穿來了堇塵的聲音:“準備開飯了!”


    “你看你看……還是我的徒兒懂事!”盛澤繼續得瑟,眼角都要飛上天了。


    下午德佑命人送了不少新鮮的食材上來,一個下午的時間堇塵都在廚房裏忙碌,雲生也幫不上忙,哪怕去了廚房也是拖初夏的後退,索性堇塵把那一人一狐直接趕了出去,耳根清淨幹起活來才更快。


    一桌子的菜吃得所有人心滿意足,盛澤半眯著眼,摸了摸肚皮,堇塵在一旁細細看著,總覺得這動作十分眼熟,卻也是不敢多問。


    吃完飯,盛澤和文洲鬼鬼祟祟地把初夏叫進了房間,還不允許其他兩人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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