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玉華說話的時候,沒有看著堇塵,但話裏話外的鋒芒,似乎都指著這位人族三皇子。


    洛陽有些慌了,這樣下去,這關係豈不是鬧得更僵!趕忙走出來打圓場:“上供之事,確實也不能怪堇塵,他也是……”


    “他是什麽?”玉華忽然一改剛剛的病容,憤恨地打斷了洛陽的話,對著堇塵喊道:“他就是那儈子手的血脈,難道他不姓趙嗎?難道他不是幫兇嗎?”


    一陣歇斯底裏的呐喊,又將早已結痂的傷口崩開了,血色染紅了纏在腿上的紗布,惹得文洲倒吸一口涼氣,趕忙製止:“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我如何冷靜?你們告訴我,我要如何冷靜?”玉華頂著腿上鑽心的疼,咬著牙說道:“景榮是自戕的!他為了護著族人,自己做了供品!他瞞著我……他……”


    憤怒,悲傷,還有無止境的悔恨,玉華將心裏的怨統統發泄了出來,那一句一句鑽心的話如鯁在喉。


    四周忽然變得死一般寂靜,玉華的眼淚滴在錦被上的細微聲響都聽得一清二楚,大家都沒有說話,初夏心裏更是多了許多疑問。


    她這一路上總是聽著他們在說著上供的事情,到底供什麽?供給誰?她今日才明白了一些,但那些細枝末節卻還是沒有梳理清楚。


    玉華將軍這麽恨人族,夫君因人族自戕而亡,無奈自己萬念俱灰之時,又被人族所救,她的心裏的疙瘩,怕是像那百年老樹的根係一樣理不清了。


    縮在文洲腳下的微微不知何時,也流了一臉的淚。它應該又想起老虎哥哥了吧,文洲將它抱起,護在懷裏,深深歎了一口氣。


    生離死別,無時無刻都在發生著!


    堇塵站在洛陽身側,有些錯愕,胸中泛起了一絲別樣的情緒,看來,是真的不能隻做個置身事外的閑散遊人了!


    ……


    入夜了,初夏睡不著,無論是中午知道的噬靈真相,還是下午看到玉華幾近崩潰的宣泄,她都徹底沒了睡意。


    心裏不知為何像被大石堵住,眼前的路總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蛛絲,再往深處看,又是一片漆黑陰森,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小時候沒有辦法選擇,如今,她想活得通透些!


    初夏跳下床,將一旁熟睡的雲生推醒,穿好鞋襪去找師傅!


    雲生睜開迷迷糊糊的狐狸眼,趕緊跟了上去。


    兩人並排走在廊道上,初夏還在嘀咕待會兒要怎麽敲門,找個什麽理由,誰知雲生一把就將文洲的房門推開了!絲毫不客氣!


    初夏嘶溜地吸了一口涼氣,摒住了唿吸。


    “咳,沒事,我老遠就聽到了,他們沒有休息,別怕……”雲生一邊安慰初夏,一邊往房內走去!


    初夏躡手躡腳跟在後麵,映入眼簾的,確實是燈火通明的場景。


    可意外的是,堇塵也在!


    文洲與三皇子相對坐著,麵容都有帶一絲僵硬,麵對忽如其來的初夏跟雲生,一臉的嫌棄:“你們兩個大晚上不睡覺,湊什麽熱鬧?”


    雲生哼了一聲,走進去拉了一張椅子給初夏坐下,自己一蹦也跳上了椅子,按照自己喜歡的姿勢蹲坐著。


    初夏看了看眼前的場景,似乎師傅在跟三皇子聊些要緊的事,桌上的茶都是涼的。微微蜷在床上睡著了,不知是不是師傅又施了術法。


    “師傅……”初夏怯怯地跟師傅打了個招唿,又轉過身朝堇塵點頭行禮。


    文洲心裏其實有些欣喜,剛剛與堇塵的對話並不是很愉快,反倒要感謝這兩個小屁孩橫插一腳,給了他一個台階。


    “雲生,你小時候跟我說,在夢裏見過初夏?”文洲喝了口冷茶,岔開了剛剛與堇塵聊的話題。


    “是啊,我早就跟你們說了……”雲生不以為然:“還沒遇見初夏的時候,我就經常在夢裏看到一個小女孩,後來在柚子林看到了真人,才跟著她去了將軍府!”


    他還是隻幼狐的時候,就經常做一個同樣的夢,夢裏有一大片柚子林,還有一個麵容清晰的女孩子,任憑周遭的事物如何鬥轉星移,但那孩子的麵容跟爽朗的笑聲卻格外清晰。


    他記得跟師傅提過這個事情,那時候師傅總是笑他小小年紀就愛瞎想,以後怕是個跟他父親一般癡情的種。雲生那時候還小,哪裏懂得什麽叫癡情,對人族姑娘的印象,大多來自師傅半夜送走的那些鶯鶯燕燕,自然也沒有想那麽多。


    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了,師傅忽然響起了這個?


    文洲大笑了幾聲,言語裏似乎有些灰心,搖著頭說:“沒想到,一把年紀了,我還是被人算計了一迴!”說完又轉向堇塵:“我狐族,善製造幻象,三皇子應該知道,這翼族的本領吧!”


    堇塵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說了句:“造夢!”緊接著又補充道:“玉華將軍便是在夢中被死去的愛人喚醒的!”


    翼族女子通常擅長製造夢境,與狐族不同的幻象不同,夢中隻能出現現實中存在的人或物,是不能憑空捏造的。在翼族一脈裏,孔雀一族對造夢的造詣最高。


    “這跟我有什麽關係?”雲生警覺了起來,橫著眼把耳朵豎的老高。


    “跟你,跟我,跟初夏的關係都大了去了……”文洲又是習慣性打啞謎,這次反而轉過來對著初夏說:“你父親前些天找個了翼族的暗線,給我帶句話,等了我們一個月,才把我們等來,今日上午我去崖壁給雁兒療傷,這才終於找到了我!”


    “我父親?”初夏有些驚訝。


    “其實那次的追蹤粉我也猜到了些!”文洲答道:“隻是沒想到,他們在我身上的這條線,竟埋了那麽久!你可知你父親跟我說了什麽?”


    初夏搖頭。


    文洲一字一句地說道:“他說,你是餌,雲生是勾,而我……是咬勾的魚!”


    這大晚上,原本是來解惑的,初夏這迴反倒被師傅弄得越來越懵了。什麽魚啊,勾的,怎麽父親也喜歡打啞謎嗎?說起話來也是沒頭沒尾的!


    這般虛無縹緲的話,師傅竟然能拆解了?


    還未等初夏想明白,雲生在一旁拍案而起:“什麽!”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師傅:“你說我小時候做的那些夢,是鳥人給我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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