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紫色的花朵盛開在裙擺,卷草暗紋裁成的上衣妥帖地包裹著清瘦的身軀,秦瑤盛裝而出,在桂花樹下坐了半天。


    隻是坐得越久,巧娘就覺得心裏越沒有底。“陛下,外頭風大,還是先迴去吧?過幾日天氣晴好時再出來也是一樣的。”


    秦瑤虛弱地躺在椅子上,看著隱隱散發出香氣的樹枝,記憶裏獨孤晟的臉龐都變得模糊。“煢煢孑兔,東奔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巧娘手上動作不停,忙著把被子籠得緊一些。“陛下是在念詩嗎?”


    秦瑤扯著嘴角笑了笑“巧娘,你說人活這一輩子,是為了什麽呢?”說話的時候秦瑤的眼睛一直看著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直到那個人走到自己麵前,躬身下拜。


    “妾身見過王後。”


    秦瑤隻看了她一眼便覺得無趣。“賜座。”


    玉良妃仔細端詳著王後的麵容,怎麽看都覺得和自己不像,不由地懷疑起升兒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妾身聽聞陛下身子虛弱,不能受涼,怎麽今天卻坐在這裏吹風呢?”


    眼前的這個人,還不到二十歲,家裏嬌慣著長大,進了宮也沒有吃過苦,一路順風順水,遇上一點不順心,就覺得天都要塌了。大多數時候秦瑤是不喜歡這樣的人的,可也沒有辦法否認她覺得這樣長大的人是很幸運的。沒有見過真正的黑暗,才會將一點點傷害都看做是邪惡。“總悶在屋裏也不是辦法,眼看著天氣就要涼了,再不出來,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眉眼舉止都不像,可那些過去的事情根本就沒有人知道。曾經的陪嫁都已經送出宮,如今這座宮裏再沒有人能夠知道王後的前塵和往事。想到這裏,玉良妃也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作為一國公主,是不應該隻陪嫁這麽兩個人的,即便是這兩個人因為什麽原因不能夠再伴架,也會盡快挑選幾個得力的侍從放在身邊,為的就是安心。為什麽王後的身邊連一個秦國的侍女都沒有?


    玉良妃看著秦瑤身上的衣服,覺得有些眼熟。“陛下似乎頗為鍾情淺色的衣裳?妾身記得之前也見過陛下穿這樣的衣裳。”


    秦瑤順著話頭看了看身上的衣裳,確實素了些。“不過是家常的衣裳,何必張揚。”也因為說到了衣服,秦瑤便留心看玉良妃今天的衣服。桃粉色的底子上湧銀紅色的絲線繡著月季,美得奪目。“這是才貢上來的錦緞,良妃就已經穿在身上,可見國君確實很重視你。”


    然後秦瑤命巧娘迴房取了一支簪在良妃頭上。“這支步搖是舊年國君賞賜的,你如今年紀正好,顏色也襯得上今天的衣裳,就賞你了。”


    玉良妃正在謝恩,王後卻突然身子不適,一群人慌慌張張地趕迴坤寧殿。玉良妃本想跟上去,卻停住了腳步,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想了想,她轉身,遠遠地跟在後麵,聽到禦醫說王後沒有大礙之後,這才告辭離去。


    相思殿中玉良妃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美則美矣,隻是缺了些什麽。


    “國君駕到!”


    慌忙迎出去的玉良妃一抬眼就看見國君站在門前,趕忙上前行禮。


    獨孤晟單手扶著她的胳膊,眼睛盯著她發髻上的簪子。“這是王後的簪子,怎麽在你這裏?”


    滿腔的喜悅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都被冷水澆透,他對於王後的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卻不願意在自己小產之後來看自己一眼。


    玉良妃難堪地摸了摸頭上的簪子想要拿下來。“妾身在園子裏遇見王後,這是王後賞賜的。”


    獨孤晟攔住她的動作。“這隻簪子既合你的年紀,又襯你的衣裳,戴著很好看。”


    聽到這一句,畫兒也抬了眼睛去看獨孤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忽然覺得頭暈目眩的玉良妃扶著畫兒站定,覺得頭上的簪子幾乎有千斤重,恨不得立馬摘下來,扔掉,再也不想看見。


    獨孤晟不解其意,看著她陡然變色的臉,問“哪裏不舒服嗎?”


    玉良妃道“妾身有些不適,恐怕不能服侍國君了。”一麵躺下,一麵命畫兒去送國君。


    落後半步跟著獨孤晟的畫兒趁人不備,輕聲道“良妃見過王後就一直臉色不好,聽了你的話想必更不舒服。”見獨孤晟還沒有明白過來,補充道“關於那支簪子,你和王後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獨孤晟挑了挑眉毛,道“王後今日如何?”


    “看起來比先前瘦了不過精神還好,後來吹了風便趕緊迴去了,禦醫說沒有大礙。”


    幾句話的功夫,就已經到了門口,獨孤晟當著眾人的麵道“讓良妃好好休息,缺什麽隻管去拿。”


    目送獨孤晟離開後畫兒並沒有馬上迴屋,而是在宮道上站了一會兒,直到尾隨著獨孤晟的最後一個宮人落下的影子都看不見之後才緩緩起身,往相思殿內走。


    玉良妃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起身,倚靠在門邊上,看著越走越近的畫兒,臉色不愉。“你和國君說了什麽?”


    “國君問您今日見了誰,說了什麽話,妾身如實說了。”畫兒矮著身子道。


    玉良妃打量著她,心裏頭犯起嘀咕。她和自己是一條心嗎?


    畫兒隻顧著低頭,並沒有看見玉良妃的神色,低聲道“外頭人多眼雜,還是進去吧。”


    玉良妃扶著畫兒的手,頭一次發覺畫兒也有一雙沒做過苦活的手。“我從前竟不知,你的手這樣好?可見是沒有做過粗活的!”


    畫兒道“剛進宮時人人都要做,那雙手簡直不能看。後來跟的主子體麵,免了那些傷手的活計,這才漸漸好了。”


    順從地被服侍著睡下的玉良妃拉著畫兒的手,不肯鬆開。“你就在這裏,哪也不要去!”


    玉良妃醒來時隻覺得寢殿裏灌滿了涼風,垂在地上的紗幔輕輕地飄動著,看起來讓人害怕。腳步輕巧地在屋子裏轉了幾圈,卻發現一個人都沒有,空蕩蕩地,連風都帶著陰森的感覺。外頭傳來幾聲長鍾,原來天已經快亮了。


    忽然她聽見了奇怪的聲音從門後傳來,聲音很熟悉,讓她又驚又怕。抱著長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她推開門,卻被裏麵的情形嚇壞了。


    裏頭那個人不是國君還能是誰!衣衫不整,正在和什麽人顛鸞倒鳳,情到濃時並不知有人正在窺視。被他壓在身下的人發髻散亂,衣衫半褪,肩膀上的朱砂痣紅得刺眼。


    “你是寡人見過最美的人!你才是寡人的王後!”國君的聲音裏帶著欣喜若狂和還未散去的情欲,他癡迷地看著身下的人,拂開她臉上碎發的動作溫柔得讓人不敢直視。


    那人卻隻是笑,笑聲清脆,不發一言。


    “寡人會廢了良妃的,她那樣粗俗,不比你如花解語,善解風情。她如何能夠與你比肩!”國君的聲音溫柔得幾乎要滴出水,溫存的吻落在她的肩膀和額頭,無限愛憐。


    玉良妃想要走近看一看這個膽敢在自己宮殿裏顛鸞倒鳳的人究竟是誰,卻如何也邁不開腳步,就在這個時候,她感受到利箭一樣的目光向自己射來,那是國君的目光。


    癱軟在地之後玉良妃動作慌張地想要爬起來,卻被人踩住了拖在地上的裙擺。布帛撕裂的聲音在空曠的宮殿裏分外清晰,可這聲音卻讓人不忍細聽。


    “良妃來得正好,快去把你的金冊拿出來,寡人要重新封一位良妃!”國君的聲音鬼魅般在身後響起,令人不願也不敢迴頭,他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可怕。


    緊接著是一個嬌柔的聲音。“妾身不願意和良妃爭搶,還是算了吧!”


    國君沉吟道“難為你有這份心,寡人便封你為貴妃吧!”


    “國君分明是在為難妾身,這幾年冷眼看著,封了貴妃的人都活不長,國君這是什麽意思?”女子嗔怪的聲音嬌柔得幾乎能夠滴下水。


    國君忙道“既如此,你且等一等,王後的身子已經不成了。等王後殯天,寡人便立你為後!”


    直到這時候那個聲音才滿意地笑了,身後布料摩挲的聲音非常刺耳,玉良妃不願意聽他人纏綿,卻被人硬生生地扯過身子,直視國君赤裸的上身。


    “良妃這是在躲什麽?還有你沒見過的嗎?”


    玉良妃捂著眼睛的手背人強硬地扯開,映入眼簾的是國君和她最信任的畫兒!


    濃妝豔抹的畫兒和平時素淡的樣子判若兩人,勾著唇角笑得嫵媚。“原來是良妃啊,妾身還未多謝良妃為妾身和國君搭橋引線呢!”


    良妃被她得意的樣子氣急,上前兩步就要打人,可是伸出去的手離她還很遠,就見畫兒嬌唿著窩進國君的懷裏。而自己伸出去的手卻被國君在半空中攔下,掐得人手腕疼。


    “良妃,你放尊重些,別不識抬舉!”國君怒道。


    玉良妃臉上哭得亂七八糟地,指著花兒說“我待你那麽好,你為什麽這麽對我!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你沒有良心!”


    國君將畫兒摟緊,狠狠地推了玉良妃一把。“你夠了!”


    不提防被推了一把的玉良妃狠狠地摔在地上,身上沒有一處不疼,等疼過了勁仔細一看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床上滾了下來,原來是場夢。


    即便知道是場夢,可玉良妃看見畫兒的時候難免心有芥蒂,一天兩天地也不願意再讓畫兒近身服侍。畫兒不明所以,卻也沒有多嘴,隻當自己哪裏惹她不高興了。


    之後的幾天獨孤晟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四麵八方雪花一樣紛雜的信息把福寧殿堆得滿滿當當,幾乎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獨孤晏來的時候左蹦右跳地好不容易才勉強找了條路進去,剛一站穩就聽見獨孤晟問“東女那邊什麽情況?”


    “東女國戰況已定,寒澤生已經完全掌控了國境和神宮,現在正在料理各處反對勢力,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要公告各國了。”獨孤晏道。


    東女國的內戰結束得如此之快著實出乎獨孤晟的預料。“看來神宮裏培養的並不隻是信徒,還是謀略家。那封送來雍都的信呢?”


    “信件的製式很特殊,隻能夠拆解一次,我們的人費了很大的功夫才仿出來七八成像的,已經換了別的內容給王後送過去了。”獨孤晏迴憶著信的內容道“信裏提及讓王後照顧好重錦殿下,她們會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將王後營救出宮。”


    獨孤晟道“信呢?”


    “那信見光即燃,已經燒毀了。”信件的燒毀實在是令人措手不及,獨孤晏都不知道該怎麽和他這個疑心不是一般地重的兄長交代。


    出乎他預料地,獨孤晟隻是挑了挑眉頭,沒有多說什麽,便擺了擺手讓他走。“這件事情別讓四方城的人知道,四方城唯恐天下不亂,若讓她們知道了這件事情,恐怕要起一番糾葛。眼下這個時候就不要節外生枝了。”


    獨孤晏出宮的路上發現宮裏和平時有些不同,路上行走的宮人比先前似乎少了很多,便問身邊引路的宮人。“最近宮裏有什麽宴席嗎?怎麽都不見宮人們走動?”


    那宮人順勢看了看四周,笑道“自從王後陛下病了,各處都歇了宴飲的心思,都是靜悄悄地往來,哪裏還有人敢大張旗鼓地打擂台呢!”說著兩手一揣扁了扁嘴巴“還不是那時候北邊鬧了災,喊著缺衣少食,民不聊生。王後陛下上了心,覺得宮裏太過奢靡,裁撤了好些東西,就是宮人也是出的多進的少,到處都喊著人不夠使喚,可這有什麽辦法呢?還不是得緊著當差,誰也不敢說什麽呀!”


    說完忽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一拍嘴“我這是在胡說什麽呢!”忙告罪道“人年紀大了,嘴上就沒個把門的,您見諒,可千萬別當真!”


    獨孤晏摸著扇子笑“宮裏一貫如此,任是誰管事都有看不到的地方,按理說這事該歸內務司管,事他們的差事辦得不好,與別人什麽相幹?”


    說完恰好到了宮門口,獨孤晏從荷包裏抓了幾顆金瓜子塞在那宮人手裏。“拿去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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