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打理的桂花樹枝椏旁逸斜出,看起來很有些頹敗感。


    坤寧殿的夏天一貫有些悶熱,即便用了冰也讓人覺得煩悶。


    涼榻是早就搬出來的,大人孩子都睡在上頭,擠成一團。


    反正也是睡不著,秦瑤幹脆起身點亮了燈,信手拾起停了幾天的書,不知上一迴已經看到第幾卷?


    正看得入神,身上忽然多了一件衣服。迴頭一看,原來是起夜的巧娘。


    巧娘倒了水過來,將燈撥亮。“陛下怎麽這時候還醒著?”


    秦瑤指著那邊睡的正香的獨孤宇說。“一晚上鬧騰得不行,等他睡熟些再說吧。”


    巧娘便在她身邊坐下,幫著打扇子。“天氣漸熱,蟲子也多了,太子殿下也嚷嚷著吵呢。”


    恰好讀到缺月掛梧桐一節,秦瑤忽然想起來已經許久沒有出門,便問“那些桂花樹還好嗎?”


    巧娘神色閃動,瞞不過秦瑤。“是遭蟲害了嗎?”


    “倒也不是,隻是近來花木司忙,並沒有許多人手去修剪樹枝,隻派了一個匠人帶著一個學徒慢慢地修,所以看起來不大好看。”巧娘解釋道。


    秦瑤正想說什麽,突然聽見腳步聲。原來是睡醒了不見人的獨孤宇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找了過來。“母親!”


    放下書,將人抱在懷裏,秦瑤輕輕搖晃著獨孤宇問“還要不要睡?”


    獨孤宇點了點頭,在秦瑤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秦瑤便抱著獨孤宇仍舊與巧娘說話。“原也不急,就讓他慢慢地修著吧。不過金明池那邊也可以慢慢準備起來了,國君的心意變幻莫測,多做些準備總是好的。”


    巧娘打著扇子,發現獨孤宇已經漸漸睡著。便更壓低了聲音。“陛下,挪到涼榻上吧?”


    剛睡下不久,外頭鍾聲便已經響起。


    今日天色昏暗,看起來要下雨。一大早就忙忙碌碌的,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樣。


    都說山雨欲來風滿樓,可若等來了吹敗風月的長風,接下來的山雨該有多猛烈才對得起這滿腔柔情?


    天上黑雲壓城,地上螻蟻一樣的人們匆匆忙忙,像是對危險視若無睹,又像是看輕了還未到來的災難。


    雨季就快要來了,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釀香沉酒的好時節,今年也不例外。


    外頭刮著大風,屋裏頭忙得熱火朝天。巧娘指揮著,看她們把剛采下的香沉花淘洗幹淨,放在銀絲炭上慢慢烘烤。烘香沉花是門功夫,一不小心要麽火候不夠,入口酸澀。要麽烘過了頭,生出苦味。即便是宮裏最有經驗的老人也要小心翼翼。


    烘幹的香沉花拌上蜂蜜,抹在削幹淨的桂花枝上,密密地放在白瓷壇子裏,灌進去清澈微涼的三分山泉水,七分雪水。


    單是這樣還不夠,要尋一處陰涼地方,浸在水池裏,每日換幹淨的水,十天後便能夠飲用,日子越久,越有濃重的香氣,經久不散。


    越是這樣複雜的東西越是容易在達官貴族中引起風尚。


    別的不說,單單香沉花這一件就能夠難倒一大批酒客。


    香沉花是從四方城流出來的珍貴品種,不論是東女,大鄭還是大秦都隻有極少數地方能夠種植。所謂物以稀為貴,這樣的東西想當然地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接觸到。


    即便秦瑤如今貴為王後,每年能夠做主采收的香沉樹也隻有十棵。采下來的花除了釀酒,餘下的都曬幹了存起來,節省些足夠吃上一年的。


    雖然新釀的香沉酒還不能喝,不過用香沉花做的點心早就已經上桌。


    獨孤宇喜滋滋地看著麵前的香沉桂花圓子咽了咽口水。“母親,能吃了嗎?”


    等到巧娘將紅豆餅放在桌上後,秦瑤親自掰了一小塊放在他麵前的碟子裏,才說“東西雖好,卻不能多吃。需知世間萬物來之不易。”


    饞嘴的孩子哪裏聽得進什麽道理?獨孤宇忙不迭地點了頭,端著碗吃得熱火朝天。


    可秦瑤隻是看著碗裏桂花色的吃食沒有動口,看了一會兒才拿起剩下的半塊紅豆餅慢慢吃起來。


    巧娘忽然記起,成貴妃還在的時候曾吃過一次香沉桂花圓子,當時就讚不絕口,以後每次來都要吃些香沉或是桂花做的東西,不然總是叫嚷著五髒廟又要打仗了。


    王後的神情顯然也是記起了這些,看起來有些意興闌珊。


    “國君的那一份送去了嗎?”秦瑤擦著手問。


    巧娘將才吃了一塊,還滿滿當當的碟子撤下。“玉娘已經去送了,這會兒大約也到了。”


    “這東西涼了就不好吃,你們拿下去分了吧。你也歇一歇,裏頭這時候也沒什麽可忙的。”秦瑤說著拉上獨孤宇往書房去,想必是要和往常一樣教他念書或是下棋。


    兩手滿滿的巧娘剛一進茶房就被圍住,大家都盯著她手裏的東西不放。“陛下恩典,賞咱們趁熱吃了。”巧娘並不拿架子,笑道。


    什麽叫意外?意外的意思是萬裏挑一,挑的就是這個萬一。


    書房裏帶著獨孤宇看書的秦瑤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在這個山雨欲來的時節見到的人會是這樣。


    怒不可遏的獨孤晟帶著一身戾氣,劈開混沌的山雨而來,陰森可怖的樣子嚇退了所有企圖上前的人。


    驟然被人推開的門被風吹得劈啪作響,嚇得屋子裏的人一顫。


    秦瑤皺眉看向惡鬼般的獨孤晟,心裏生出些不好的猜疑。“國君怎麽這時候來了?”肩膀上還留著被雨水打濕的痕跡,顯然來得很匆忙。


    外頭圍著聞訊趕來的大批宮人,探頭接耳地打聽著裏頭的情況。巧娘看了一圈也沒有找到玉娘,心口狂跳,到底出什麽事情了?


    暴怒的獨孤晟看起來和平時判若兩人,冷酷且無情。獨孤宇躲在秦瑤身側,緊緊拉住秦瑤的衣服,不敢說話。


    秦瑤按住獨孤宇顫抖的身子,低聲安慰,向獨孤晟道“父母事,不及子女。雖然妾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太子尚且年幼,就不要牽涉其中了吧?”


    瑟瑟發抖的獨孤宇拉著秦瑤不肯鬆手,最後還是巧娘進來好說歹說地哄勸了一番才把人帶走。最後就給秦瑤的是一大一小,兩雙擔憂的目光。


    緊緊關閉的殿門將風雨全部阻隔,沒有人聽得清裏頭的人在說什麽。


    隻有瓷器落地的聲音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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