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下,月色入了幽靜處,淡淡的光輝為井底的幹土蒙上了一層薄霜。天氣本就冷的很,在這底下聯通九幽黃泉之地,寒意更甚了許多。三道人影圍著井口立若木樁,屋裏的人走出來,正是劉海城、九炎、枯海三人。


    枯海先行扶著井繩躍下,探清井底無狀況,喚二人以此入了井中。


    劉海城下意識朝四周掃了一圈,依他所見,那李孝清一幹人等可不會這般情意放棄搜尋霜兒的下落,自然心裏的防備要比枯海更重些。九炎麵無表情,隻是靜靜的跟在身後,未做多餘的事,也不曾多得一個眼神。


    “大人,上尊,您二人先行退開些,老衲這就將這地府打開來。”枯海恭聲請了一句,望著二人往後退了五步,方才挪開木桶,將光球嵌入了圓孔內,用力一扭,以圓球為中心四周往下塌陷,形成一道環形的通道。


    刹那間一股濃鬱的血清味衝出地府,溢入空氣中,劉海城輕嗅了嗅鼻子,眼中泛起興奮,九炎低了低眉眼,劃過一絲苦澀。二人沒做片刻停留,循著階梯下了地府之中,枯海殿後。


    地府內的血腥氣更濃了,四周燃著九根火把,兩圈陣腳共十八根人柱頭腦耷拉在頸部,這麽些日子也未能死絕,身體被漆黑的鐵鏈束縛著,背靠的石柱上繪製著若鬼符一般的血色紋路,那些人之所以沒能斷氣,似乎與這石柱有著特別的關係。


    陣法中央靜置兩幅石棺,古樸不加修飾,劉海城走上前,撫摸著左手邊的石棺,眼中帶著興奮,忙道:“把那隻棺蓋打開。”


    枯海急忙上前,在棺材的頭部,雙掌運力貼在棺蓋邊緣,猛然發力,那棺蓋隨即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一點一點的掀開來,隨之而現的是一張嬌美的小臉,頭下橫玉枕兩側聞花香,少女雙目緊閉,臉色紅潤仿若陷入了沉睡。


    劉海城望著棺重少女,麵色大喜,連道三聲:“好……好…好。”接著轉頭望向九炎,笑道:“上尊可還有什麽要準備的?”


    九炎麵色平淡,不受四方血氣所擾,腳下步履輕挪,轉眼出現在陣中石台上,提擺而坐,望周邊血河繪陣,淡淡的說了一句:“入位吧!”


    聞言,劉海城急忙淌入另一隻空的石棺中,枯海為他蓋了棺蓋,盤坐兩石棺中間,閉目合印,靜靜等著。


    地府頭頂處有一拳頭大的洞眼,自上射下一道月光掛在牆頭,十一月按理來說是為陽數,可偏偏這一年逢了一月去了天火,而今恰是全年陽月含陰之日。等到那束月光挪到霜兒所在的石棺上,那原本古樸的石棺表麵突然從月華所照支出化作一道光幕將整隻石棺緊緊的包裹住。


    九炎望月華到了正位,長袖一揮射出一道紅色的火光彈射在劉海城躺著的石棺上,就在火光接觸石棺的時候也驟然化作一道光幕裹了石棺。枯海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白須無風自動,從身上散發出一道淡淡的金光,其雙掌上的金光更為凝實,雙掌往兩邊拍出打在左右兩石棺表麵。


    兩座石棺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緩緩朝著上方飛去,約莫十尺的時候穩穩的聽了下來。枯海雙掌不住的輸出靈力,望九炎所在之處疾唿一聲:“上尊,請快些出手相助。”


    九炎望暗處微微看了一眼,收了目光,望向四周十八柱,雙手撚指而動,帶起重重殘影,周身散發出恐怖的靈力波動,手印結成,猛地往地上一拖,以他掌心為中迅速擴散出一道陣紋融入四周的血陣當中。那些原本死寂無聲的石柱同時爆射出十二道血光直指二棺,在兩座石棺四周形成一道球形的光幕。陣法下的血流仿佛活了一般,循著陣圖迅速流動,一聲聲淒厲的鬼嘯聲自血河之中傳來,將整座石陣籠罩其中。


    “嬰鬼噬靈?這是?”九炎目色微微泛起一絲凝重,抬頭望了一眼空中的兩石棺,難道他們口中所說的萬靈血陣竟然是它?鳳眸掠過沉思,心中暗念法咒,驅動著陣法運轉,那些個鬼物沒有實體,在顯形之後,兩石棺發出兩道一黑一白的光束,將千百具嬰靈魂體籠罩其中。


    兩道光芒迅速一收,法陣中出現的鬼影紛紛被兩道光束攝入兩隻石棺內。霜兒所在的那隻石棺表麵出現了一道道鬼物的圖案,眨眼便繪滿了整座棺材。同時間,另一隻棺材也發生了同樣的一幕。


    枯海舉著雙臂不住的往兩隻棺材內輸入靈力,體內靈力消耗巨大,頭上已經浮現出了細密的汗珠,吃力的咬著牙關苦苦支撐著。終於在霜兒躺著的石棺表麵長出啦一朵粉色的曇花骨朵,滴溜溜的轉動著,四下散發著七彩霞光,散發著奇異的波動。


    “曇花一現?”九炎麵露驚容,嘴裏念了一聲,猛然從石台上站起身,朝上方望去,他萬萬沒想到這二人居然敢行如此逆天之事,這是要將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呐!


    “你們休想得逞!”突然上方找下月華的空洞炸裂開來,一道人影執劍俯衝而下,劍鋒直指枯海。枯海望見來人,心中大駭,可是如今手中之事萬萬不敢停下,否則就真的功虧一簣了。嘴裏暗罵一聲,望向九炎上尊求助道:“九炎上人,快將那人攔下,快啊!”


    九炎站著靜看,卻不出手,他此次來隻是幫他驅動血陣,並無給他們做打手的義務。枯海見他果然不動,心裏又氣又惱,雙手驟然一鬆,一掌運力朝著執劍之人狠狠拍了出去。


    寒魄劍破開氣流,帶起一聲輕鳴,與枯海劈來的掌風撞在一起,掀起一道勁風四散開去。陳鋒麵色陰冷,口中低喝一聲,劍鋒一轉劃出一道劍光直接將那金光劈成了兩半。


    眼看就要被一劍劈做兩段,九炎終於動了,身形一閃,出現在枯海頭頂,右手二指伸出,捏住了寒魄的劍刃,任憑陳鋒如何發力,那劍鋒就是不曾再往下動一毫。


    陳鋒麵色一驚,趕忙就要收劍推開,突然西周黑暗中爆射出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成夾攻之勢望九炎攻去。


    九炎雙指捏劍,輕輕一甩,把陳鋒直接甩了出去,陳鋒急忙連番幾個跟頭,雙腳踏在石壁處才穩下了身形。陳鋒穩下身形,再看那懸在半空的紅衣男子,心中大驚:這人法力居然如此高深,緊緊兩根手指便能將雪魄擒住。


    方才從黑暗中前後撲來的二人正是李孝清與公孫雪兒,李孝清手執斷劍直刺紅衣人的喉部。直到近了,看清楚他的容貌後,麵色微驚,手中斷劍往右一偏,刺向九炎的肩頭。


    九炎也認出了他,望著他輕輕一笑,袖袍一揮將他掃飛了出去。公孫雪兒聚氣成劍,直取九炎後心,一劍從他身後刺了對穿,雪兒心頭微微升起一絲驚訝,劍身刺穿他之後沒有流出半點血跡,她所刺之人身影逐漸變淡消失。


    “雪兒小心。”


    剛聽見孝清的驚唿聲,公孫雪兒便急忙向後退了幾步。就在她剛退開時,一道金光擦著她的鼻尖掠過,方才那一指純陽之力正是出自枯海之手。


    枯海甚至這些人的厲害之處,正麵難以抗衡,隻能出些暗招,以求能夠出奇製勝。公孫雪兒最見不得別人放冷箭,當下杏目圓睜,嬌喝一聲,執劍一揮往他的左臂砍去。


    卻不曾想,方才被一劍刺穿的紅衣男子居然憑空出現在了枯海身前,擋下了雪兒的攻勢。公孫雪兒嘴角掀起一絲冷笑,身形一閃,化作一道白影向他身後繞去。


    “咦?”九炎眉頭皺了皺,被她突然爆發的速度所驚到,急忙轉身,往雪兒後背拍出一掌。隻是這一掌還未拍實,陳鋒又執劍攻來,劍身散發的寒意更重了,直接將他那一掌擋了下來。


    雪兒借機一劍斬向枯海的左臂,枯海急忙收手去躲,可還是被劍氣削在左臂肩頭,鮮血灑下,生生削去了一塊肉。枯海嘴皮劇烈的一扯,割肉之痛讓他靈力一散,上方的兩隻石棺也劇烈的抖了抖,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枯海眼中戾氣大盛,衝九炎喊道:“還請尊者一定誅殺這三個小賊,事後我必將鳳靈果奉上。”


    九炎聽到他提及鳳靈果,心頭微動,眼中神色帶了幾分渴求。笑著看向撲來的李孝清,淡淡的說了一句:“我本不願與你為敵,你們還是速速退去吧。”


    “九炎兄,我今日是來救人的,人不救出,我也不會走。”孝清望著他,語氣堅定的說道,卻在他身前收了劍,停了下來,望向他,嘴角一咧淡淡的笑道:“不過,那老和尚能許諾的東西,小弟也一樣能夠為道友奉上,不知我若奉上著鳳靈果,你是否也能幫我一個忙?”


    公孫雪兒小臉上勾起一絲戲謔,望向枯海,嗤笑道:“你能許他一枚鳳靈果?說這話也不覺得臉紅?”


    枯海眼神閃了閃,他當下自然拿不出那鳳靈果,但是眼下必須讓九炎尊者護陣,哪怕時候頂著他的怒火,再拿別的東西替代,也好比今日事功虧一潰要好的多。


    “哦?小友當真有這奇寶?”九炎也被孝清這番話吸引到了,若他講的是真的,到不妨從此事中抽身出來。一雙鳳眸望向孝清,用君子之談的口吻,問道。


    李孝清淡淡的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物,在手心看了看,伸手丟向九炎。九炎揚手接下,忘了一眼,臉上卻多了失望之色,笑道:“小友莫不是也要像劉海城一般誆騙我?”


    “兄台莫急,那鳳靈果乃是破除修煉瓶頸的至寶,我自然不會隨身戴在身上。”孝清見他有誤會之意,連忙笑著解釋道,又說:“此金牌乃當今聖上禦賜之物,比那鳳靈果可不知珍貴了多少,我以此作為信物,待出了這地方。我必當將鳳靈果取出,與兄台將金牌換迴來。”


    霜兒所在的那座石棺上,曇花花苞愈發凝實,霞光照亮了上方,玄妙非常。公孫雪兒見狀,麵色驟然一變,望向陳鋒急聲說:“這老和尚就交由你來對付,霜兒現在情況危急,我上去救她。”


    “九炎尊者,你莫非要信這黃口小兒的話?”枯海再也按捺不住了,吃力的與陳鋒戰做一團,大聲唿道。


    孝清誠懇的望著九炎,也不催促。九炎鳳眸微動,細思量了些時候,再望向孝清,揚起一抹笑意,說道:“今日為兄信你一迴,若是你真的能將鳳靈果贈予我,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


    “多謝兄台,小弟絕不敢有欺騙。”孝清拱手施了一禮,說。


    枯海哪裏能料到九炎會突然倒兵相戈,心裏暗道一聲:完了。也顧不得什麽劉海城的大事,轉身就要往外逃去。


    就在他飛出頭頂窟窿之時,突然從洞口上方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聲:“啊……。”


    從方才枯海逃走的位置,一具裹著僧衣的無頭屍身栽了下來。陳鋒麵色凝重的往頭頂的洞口望去,眉頭皺了皺,他也不知這老和尚怎麽突然就被人割了腦袋。


    眾人正疑惑之際,從洞口飛下一道身著紫色衣裙的倩影,落在劉海城的石棺上,一掌將棺蓋擊飛,撈起劉海城昏睡的身軀,縱身一躍,順著那個炸開的口子逃出了地府。


    孝清望著那道倩影,神色複雜的盯了許久,方才移開目光,看向霜兒所在的那隻石棺。石棺上的曇花已經凝為了實物,花苞輕輕顫動,在這嚴寒的冬日裏格外的豔麗。


    公孫雪兒麵色凝重的望著棺蓋上的那朵曇花,曇花的根莖紮進石棺內,她認得出這就是曾經在霜兒房裏見到的那朵,這曇花是霜兒的本命元神,如今被陰物引出到體外,隻怕棺內霜兒已經成了個活死人。


    雪兒從懷中取出一隻翠綠色泛著熒光的小瓶,掀開蓋子,往花心處倒下,一滴翠綠色的液體從瓶口滑落滴入花心內。單手一招,花的根莖迅速從棺蓋內收了,那朵曇花滴溜溜的轉著變作拇指大落入了瓶中。做完這些,雪兒方才沉沉的鬆了一口氣,額上香汗淋漓。


    石棺上的鬼嬰鬼嬰圖案似乎一下子活了過來,紛紛飛離了石棺,張牙舞爪的朝著公孫雪兒撲去。雪兒方才催動靈力,收霜兒的本命曇花,靈力不知,當下一時沒了招架之力。


    孝清麵色大驚,周身蕩出一道渾然的氣勢,縱身一躍跳上石棺,劈出數掌將鬼嬰逼退一些,牢牢的將雪兒護在身後。緊接著盤膝而坐,丹田內翠金色的彈丸中分出一律凝實的金光,流過奇經八脈。孝清雙手合十,雙唇念動,一道金光激蕩開來,逼的一眾小鬼怪叫著四散逃去。


    這佛法悲天咒是了空大師傳授的,聽他將來能驅魔鎮鬼,也能超度亡靈。如今恰好用上,孝清心中暗暗感激了空大師,若是哪日迴了京,定要去好好謝他才是。


    雪兒怔怔的望著孝清,在她還是小女孩兒的時候便見他有佛性,卻萬萬沒想到他都沒有在廟裏修行過,盡是他自己的平日裏悟得的就有如此高深,倘若隨了了空大師修行,那豈不是更要有神佛之能?


    孝清閉目而禪坐,心中念佛,金光蕩漾開來,佛光普照之處,那些個嬰靈鬼物隻是一瞬間便散了眼中的戾氣散做青煙。


    幽冥界地府,閻王正端坐案台後,審閱判官搬來的生死簿,突然外麵鬼差急報:“報告閻王爺爺,池風縣突然出現數百亡靈,皆是含冤而死為人所殺。”


    “什麽?數百嬰靈小鬼?”閻王放下生死簿,麵色震怒,喝到:“速派鬼差去查探,是何人所為,我定要將他打入十八層地獄,剝皮抽筋。”


    鬼差領了旨,前去查探,不一會兒又迴來稟報:“大人,上方有賊人想要用萬靈血陣逆天行事,故而屠戮了數百嬰兒,將他們的嬰靈用陣法封住才隔絕了陰使的查探。現在被一個青年破了陣,用佛法化了戾氣,並為他們超生念咒送入地府。”


    “竟有這等蠢人,想與天鬥?去給我把他拘來受審。”閻王冷哼一聲,接著又問:“那用佛法的不是個和尚?”


    “稟閻王爺爺,那人不是和尚,是個毛發俱齊的白麵小生。”


    閻王饒有興致的念了一句:“不如佛門卻能有這麽高的佛法功力,究竟是個什麽人?”判官在一旁看著,急忙貼近他身旁,附耳低聲說了句:“大人,你忘啦?十八年前……唐三藏之事。”


    “哦,想來就是他啦,嗬嗬,不愧是得道高僧。”閻王緩緩點了點頭,讚歎一番。


    判官翻開手中的生死簿,遞到閻王麵前,指了一個名字,恭聲講到:“可是他現在夥同一個不知什麽來曆的女子要救此人,也是在行逆天之事,您看我們要不要予以警示?”


    看著生死簿上的那個名字,閻王皺起了眉頭,良久方才說了句:“這謫仙下凡之事雖然要在我生死簿上留名,可實際上並不完全受地府的管轄,隨他去吧。你去幫我查一下那妖仙適合來曆,能留得住謫仙性命之人斷然不簡單,弄清楚她身份之前可別傷了和氣。”


    “是,大人。”


    池風縣山外一處隱秘的洞**,劉海城半閉著眼睛,望著眼前人總覺得有幾分熟悉,可是偏偏不知道她是誰。這女子總是用薄紗遮了半張臉,這一點不由的讓他想到一個人,特別是那雙眼睛,兩人真的是太像了。


    “你為什麽要救我?”劉海城努力睜著眼皮望著她,虛弱的聲音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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