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各地,流言四起。


    溶家軍的安置,本是朝廷重中之重。可皇帝卻以將軍才離世,軍中將士尚在追思舊將,不宜著急安置為由,把這事擱置下來。


    隨著流言傳播,加之皇帝之人刻意引導,溶則父子的死因,蒙上了一層陰霾。


    雖百姓不願相信,可溶則舊傷突發其實是自食惡果的傳言,依舊甚囂塵上。


    溶家父子已死,亦是無從辯駁。溶家軍將士心中不信,卻無處申辯,一時之間,溶家軍中,氣氛有些詭異起來。


    西郊大營軍帳之中,一群副將、千戶聚在一起,在溶爵靈堂守靈的幾個千戶也在其中。


    帳中之人個個愁容滿麵,一三十來歲,身著千戶官服的方臉男子開口:“外麵風聲傳成那樣,陛下對咱們又遲遲不安置,不會是想…”


    他說著,拿手在自己脖頸處比劃作殺人之意,其他將官見他動作,臉色也黑了,卻沒人接他的話。


    眾人沉默,那方臉大漢亦是皺眉不言。


    半晌,另一個年紀看起來更大些的千戶踟躕著開口道:“咱們將軍,怕是被人設計了,隻是咱們沒有證據,再說了,雖然這流言如沸,到底陛下沒有表態,咱們也不好喊冤,不然,倒顯得咱們心虛。”


    帳內眾千戶聽著,紛紛附和,可議了半晌,眾人卻未議出個所以然來。所謂群龍無首,說的便是今日的溶家軍。


    憑他們如何驍勇善戰,麵對這尋不著源頭的流言,卻也有力氣無處使。


    溶家軍軍紀嚴明,這些副將千戶更是溶家軍中老人,再無計可施,卻也知道軍內萬不能生亂。


    溶則穩定軍心最常用的一個辦法便是魔鬼訓練,訓得底下的兵蛋子站著都能睡著,自然沒心思胡思亂想,這一法子,他們親身體驗過,又給底下的兵士用過,可謂得心應手。


    於是議事結束後,各千戶官便各自迴營,帶著自家手底下的兵士開始訓練起來。


    一時,溶家軍操練,甚至比溶則在時還要賣力。


    將軍府中,溶桑桑和溶大青鬆在書房說話,溶桑桑一臉怒容,道:“溶家已到了這般田地,他們竟還要往爹爹身上潑髒水!白瞎了爹爹一生赤膽忠心!”


    溶大也是皺眉歎了口氣,道:“皇帝遲遲不肯安置溶家軍,想來是要等著這流言再發酵,讓溶家軍軍中將士人人自危,到時他再出來講一番對將軍忠心深信不疑的話,隻怕軍中之人還得謝他深明大義,歎一聲流言止於智者呢!”


    溶桑桑小手敲擊著身旁桌案,喃喃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溶桑桑聲音極低,溶大未聽見,青鬆耳力不凡,倒是聽了個明白,他聽了溶桑桑的話,眼神閃爍,微微點頭。


    溶桑桑從圈椅上起身,踱步至廳中,道:“我或許該去拜見拜見我那個皇帝伯伯!”


    溶大聞言大驚,道:“小姐不可!那皇宮豈是那麽好進的?小姐還小,不知裏麵兇險,有何事,老奴來辦!”


    溶桑桑卻笑了,她笑容燦爛,手裏摩挲著皇帝給的金龍玉佩,道:“這事,非我不可!”


    溶大看向青鬆,示意他開口攔溶桑桑。青鬆點頭,溶大剛鬆了口氣,卻聽青鬆開口道:“我陪你去!”


    溶桑桑笑著點頭,道:“行,明日上朝,咱們同去!”


    看兩人就這樣把事情定了,溶大哀歎一聲,道:“如此,老奴也去!”


    溶桑桑卻是搖頭,道:“不,明日你出去辦件事,既然眾所周知,父親哥哥已不在了,溶家再無人掌兵,爹爹也早已把虎符還給皇帝,那麽,這將軍府便再不是將軍府。


    “明日你便去置一塊''溶府''的牌匾吧,這將軍府牌匾取下來,明日我帶去宮中。”


    溶大對溶桑桑的心思總是難以理解,可青鬆卻是一聽便明白了她的意圖,他看著溶桑桑搖頭笑笑,心中歎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女娃,又是女子,又是小人,看皇帝見她,頭疼不頭疼?”


    皇宮之中,皇帝高坐在在華西宮禦座之上,中心情看著也不太好。


    有太監來稟,昌武門外,跪了一千兵士,他們正是當初隨溶爵一同去幽西奉命剿殺亂民的溶家軍七四千戶所的一千兵士。


    他們在幽西暴力接管了幽西郡府,就這一點來說,他們所為,幾乎等同於謀逆。


    可他們接管幽西郡府之後,卻隻做了一件事,就是把朝廷救災的錢糧如數發放,又同新上任的幽西郡守一同勸農。


    皇帝已收到自己新派去的幽西郡守來報,這七四千戶所發放救災錢糧,皆言是奸臣孟泰欺上瞞下,皇帝一心憂民,這才派他們立即下發救災錢糧。


    為著這個,如今幽西百姓無一不感念皇帝恩德。


    可他們辦完事迴京後,連大營都未歸,便直接來皇宮外請罪,這不是明擺著他們所行之事,並非皇帝之意?


    這讓皇帝十分氣惱,一邊怪責那孟泰無能,一邊又拿著昌武門外的一千軍士無可奈何。


    若以他們假傳聖旨處置,那幽西百姓才收複的民心怕是又要浮動。


    當初流言如沸,他不加安撫,是因為在那時的他看來,溶家才是心頭大患。


    他為了逼迫溶家,甚至希望流言更多些。


    可如今,溶則溶爵身死,溶家已不足為慮,他做了這麽多年皇帝,自然明白民心之重,不可輕待。


    可若不處置,便是默認他們是受的皇命,如今差事辦完,他們跪地請罪,所謂何來?


    即便隨便給個理由搪塞,朝中大臣心知肚明,雖然未必會挑明,可皇帝心中卻是依然不爽。


    隻是此時皇帝還不知道,他今後所要麵對的麻煩,日日惹得他不痛快的人,還未真來尋他呢!


    皇帝踟躕半晌,終是下了旨意,七四千戶所軍士一個個麵無表情,跪在地上,看著眼前巍峨的昌武門一動不動。


    傍晚時分,昌武門側一小門打開,一個太監,手裏端著聖旨出得門來。


    太監掃視一眼麵前跪著的千名麵無表情的軍漢,不知為何,小腿便有些哆嗦,他身旁一小太監一臉殷勤的笑著與他說著諂媚奉承之語。


    那端著聖旨的大太監聽著小太監溜須拍馬之話,不由心神定了些,他可是宣旨太監,什麽場麵沒見過?


    他故意挺直了腰板,咳嗽兩聲,又掃視眼前眾人一眼,可跪著的軍士仿佛未看見他一般,依然跪著,目不斜視。


    太監很是挫敗,也不囉嗦,打開聖旨念了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溶家軍七四千戶所軍士,奉旨賑濟災民,察覺幽西郡守孟泰欺上瞞下,貪墨救災錢糧,將其擒獲,此乃大功,特賞百戶官每人白銀百兩,軍士每人白銀十兩。


    眾將士領賞之後,先行迴西郊大營,待後再行安置。欽此…”


    太監讀完聖旨,瞥了眾人一眼,眾軍士卻是一動不動,他心中又忐忑起來,正欲開口催促,跪在最前麵的一百戶官以頭點地,磕了個頭,開口道:“謝陛下恩典!”


    他身後眾人便皆磕頭齊聲道:“謝陛下恩典!”


    太監悄悄舒了口氣,這聖旨皇帝寫了一下午,他便知道這可不是什麽好差事!


    七四千戶所士兵領了賞,便頭也不迴往西郊大營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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