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臨城外,一隊人馬肅容而行,隊伍中間是一口梓木棺材,一老者走在最前,他頭發已近全白,一臉悲戚之色。


    隊伍徐徐向前,無悲絲毫竹,亦不哭天搶地,路上行人卻是紛紛退在道旁,看著隊伍無聲無息行進,不知為何,泣下沾襟…


    待隊伍行至城門,門口兵士上前盤問,卻見老者拿出衛國大將軍府令牌,那軍士立時肅容。


    軍士踟躕,卻還是問了句,棺內是何人?


    莫老淡然迴道:“這棺槨之內是我家公子。”


    軍士聞言大駭,卻不敢多言,匆匆放了行,見棺槨走遠,城門吏派出一騎快馬,快馬飛馳,往皇宮而去。


    城門人口繁雜,有眼尖者,看清了那衛國將軍府令牌,又聽聞那老者之言,不禁憤然上前,道:“這棺內到底是何人,你怎敢詛咒溶公子?”


    莫老聞言,一臉悲色道:“棺內便是溶家公子,溶爵。爾等速速讓開,莫要耽擱我家公子迴家!”


    莫老如今看著這些擁戴溶家之人,莫名心中來氣,若不是他們,溶家不至於到這般田地!


    他本是個睿智通透之人,可是這麽多天他扶著棺槨,想著那個自己眼下一點點長起來的孩子,如今便長眠在內,便覺痛徹心扉,悲極生憤。


    百姓聽他所言,又見他神色,不似有假,可說溶家公子已逝,眾人卻無一人相信。


    隊伍向前行進,在他們身後,越來越多百姓跟隨,百姓低語言說,先皆是詫異,而後便是質疑,再後便跟隨隊伍,要探知究竟。


    將軍府中,溶則躺在病榻之上,溶大從庫房取出百匹白綾,吩咐府中下人在府內四處懸掛。


    府中之人不解,卻也不敢開口詢問,溶大透出風聲:“公子夭逝!”


    府中下人無一人敢信,可見府中這般布置又不得不信,頓時整個榮府都沉浸在無限哀傷之中,丫鬟仆婦偷偷啜泣,小廝護衛亦是個個神傷。


    莫老扶棺至榮府門前,棺後已跟隨了數千百姓,百姓見將軍府府門已高掛白綾,驚詫過後悲聲四起。


    婦人老者,已在將軍府門前匍匐痛哭,就是青壯男子亦是神思哀戚,淚濕衣襟。


    溶大帶人已早早候在府門,見那梓木棺材,眾人痛哭,一時之間,整個溶府,整條街巷皆是悲慟哭聲。


    卻有一瞬,哭聲斷絕,隻見溶則踉蹌而出,眾人見他,更是哀傷,卻不敢再露悲聲,隻恐驚動這仿佛是出門迎接歸來愛子的慈父。


    百姓之中,卻不知是誰,實沒忍住,長唿出聲:“將軍節哀!”


    一時,眾人再忍不住,哭聲響徹天地。


    溶府眾人更是悲慟,溶大吩咐,中門打開,迎溶爵棺槨入府。


    溶則親自扶棺,他哀至極處,卻無一滴淚落下,行至府門,一口鮮血自他口中噴出,那血花噴濺溶爵棺槨之上,溶則則是直直倒下!


    眾人驚唿,溶大跌跌撞撞上前,抱起溶則,溶則卻已昏迷不醒。


    莫老似乎再支撐不住,噗通重重在府門處跪下,悲聲長哭:“將軍!公子迴來了!公子大義,一朝痛去,天地變色,萬物皆傷,老朽痛哉!恨不能同去!痛哉嗚唿!”


    隨著他的哭聲,府前百姓亦是跪地匍匐,放聲痛哭。


    隻片刻功夫,整個啟臨城皆掛起白綾,街道之上,再無笑顏。


    將軍府門前,百姓自發在府門口設了靈台祭祀。上香者絡繹不絕,在此長跪者亦不在少數。


    皇宮之中,皇帝高坐明德殿禦座之上,宮人呈上溶爵捎來的折子,皇帝皺眉打開,看罷,也是一臉哀戚,著宮人將折子給諸大臣傳閱。


    朝中大臣昨日已得北地來信者不在少數,看了溶則奏折,亦是唏噓不已。


    那折子中寫道:“臣忽得北地來信,愛子猝然長逝,臣悲痛不已,突覺周身疼痛,似是舊傷複發。


    “臣或不久於世,又恐臣逝後,溶家軍四十萬軍士無人召令,生出亂子。


    “今特將虎符奉上,陛下可另著人攜領。


    臣溶則,叩首再叩首!”


    在上朝之前,皇帝已收到了一封溶則單獨奏報,隻是那奏報之中,隻有一句話:“臣赴死以告陛下,溶家誓死不反,是為對賀蘭家最後之忠,賀蘭江山,於我溶氏自此再無幹係。”


    這與其說是折子,更像是一封私人信件,皇帝看罷,便將折子投入火爐,他心莫名哀痛,自此,賀蘭江山,再無溶家守護了…


    是日中午,早朝提前結束,皇帝率眾臣出宮,親至將軍府探望。


    溶爵靈堂設在鬆竹院,溶則昏迷不醒,躺在榻上。


    皇帝出宮,見滿街白綾,至溶府門口,又見門前百姓設置靈台,焚香祭奠。


    他神思悲楚,上前在靈台親自上了香,眾人才驚覺皇帝已至,皆跪地山唿。


    皇帝不禁抬襟拭淚,顫聲道:“諸位快起,朕聽聞溶千戶愴然離世,悲痛不已,溶千戶天縱之資,乃我西寧英才,溶家世代忠烈,朕感念在心,今看溶家後輩凋零亦是悲痛萬分!”


    有奈公公上前扶了皇帝,亦是邊偷偷抹淚,邊勸慰皇帝。


    皇帝又看了一眼因他一席話,又紛紛落淚的百姓,在眾臣簇擁之下進了溶府。


    皇帝入府,溶大匆匆迎了出來,他在皇帝麵前跪下,哀傷道:“聖駕親臨,老奴有失遠迎,請陛下治罪!”


    皇帝擺手,隨口問:“將軍在何處?朕聽聞將軍病了,帶了太醫前來為將軍診治。”


    溶大便恭身在前帶路,把人引至月蒼閣。


    皇帝開口問道:“無憂郡主外出求醫,還未迴來嗎?”


    溶大悵然道:“郡主失明,未有解藥,一直在太陰求醫,未在府中。”


    皇帝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道:“以木老神醫的醫術,怎的郡主眼疾還未愈嗎?”


    溶大哀聲歎道:“南越的毒,曆來難解的。”


    皇帝再不糾纏,又道:“將軍夫人怎的也不在府中嗎?怎的不見她出來相迎?”


    溶大便又道:“關老大人身體有恙,夫人前去探望,還未歸來。”


    皇帝亦是不置可否,再不多言,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了月蒼閣中,進了主屋,溶則臉色蒼白躺在床榻之上。


    皇帝看了身後太醫一眼,便有三四個太醫上前給溶爵診病。


    診過脈,幾個太醫齊齊跪在皇帝麵前,顫聲道:“微臣無能,將軍突遭重創,神氣衰竭,又因舊傷複發,恐挨不過兩日。”


    皇帝聞言忽的落淚,不停歎息:“將軍若去,朕如何是好?”


    又命了太醫盡力醫治,又命人去請神醫木源。


    木源片刻即至,診過脈,他一臉不可思議模樣,喃喃道:“真是怪哉,將軍舊傷明明都已痊愈,怎的這迴全部一起複發?”


    一旁太醫便道:“將軍獨子夭逝,將軍定是過度悲傷,因而舊傷複發。”


    木源也沒有其他的解釋,且這說辭確實也能讓人信服,便也默認。


    於是坊間都傳:“將軍痛失愛子,舊傷複發,將不久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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