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清晨,溶爵早早帶兵來到郡府衙門,卻見衙門大門緊閉,上前敲門,亦是無人應答。


    衙門口已稀稀拉拉聚集了一些百姓,見溶爵叫不開府門,他們便有些惶惶。


    昨日溶爵在衙門口說的話,一夜之間,已傳遍了整個律深城,漸漸府衙門口聚攏的百姓越來越多,他們看著緊閉的府門,情緒漸漸有些激憤


    “那狗官為何不給溶公子開門?莫不是朝廷給咱們的救災錢糧被那狗官貪墨了,如今見公子來,跑路了吧?”人群中,有人猜測道。


    眾人聞言,皆不知所措,一一男子喃喃著:“那可怎麽辦?我家中已斷糧三日了,今日再無米糧下鍋,我老母怕是撐不住了!”


    驚慌無措隻持續了短短一刻鍾,隨著圍攏的人越來越多,百姓之中激憤情緒快速傳播。


    溶爵見狀,吩咐手下幾個身法好的軍士,飛掠上了府衙圍牆,隨後,府衙大門便打開了。


    打開大門,百姓議論之聲漸漸安靜下來,他們都伸長脖子朝府衙內張望。


    府衙內卻是空無一人,溶爵心道不好,抬腳便往府衙內走去。


    “溶公子!今日這救災錢糧還發嗎?”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大聲問道。


    溶爵聞聲,停下腳步,迴頭肯定道:“發!”而後便大步入了衙門。


    百姓聞言,心中稍安,在原地低低說話等待。


    半晌,溶爵黑著臉出了府衙門,百姓皆是一臉期盼看著他,他歎了口氣,招唿左右過去低聲耳語幾句,左右領命打馬飛馳而去。片刻以後,一千騎溶家軍來到府衙前。


    溶爵往前走了幾步,又折返迴了府衙內。


    卻原來那孟泰其實就在府衙之內,隻是,他已災民與亂民摻雜一起,要先分辨出亂民,將亂民剿殺之後,再開倉放糧。


    剛滿十四歲的溶爵再是沉穩,終究還是閱曆不足,他在府衙大堂內與孟泰爭執起來。


    孟泰堅持要先平亂,否則這錢糧便會落入亂民之手,溶爵則是堅持要先放糧,百姓沒了活路,才是真真造反的開端。


    兩人爭執不下,後孟泰提議,到府衙前當場辨別哪些是災民,哪些是亂民,分辨之後,當場放糧。


    溶爵沉思半晌同意了孟泰所言,兩人帶著各自人馬,來到府衙前,至此,救災正式開始。


    府衙前擺了幾張桌案,桌案後衙役抬了錢糧出來,溶爵和孟泰分坐桌案兩邊。


    可如何分辨災民與亂民,又成了難題,要有人登記前來領取錢糧的百姓戶籍信息,要盤問百姓是否傳播流言,要查實百姓所言真假…


    溶爵本沒有賑災之權,皇帝旨意,他隻是奉命來鎮壓剿殺亂民的,因此,在孟泰同意開始賑災之後,賑災細節,他再無法幹預。


    隻得在一旁看著這幽西郡守帶著衙役慢吞吞叫百姓排隊,一人信息登記核實有時竟要花一刻多鍾時間。


    轉眼到了中午,溶爵一直在旁守著,百姓看他還在,雖心中不滿,卻也極力忍耐未現亂相。


    衝突在午後悄然到來,上午府衙差役忙了大半天,核實發放錢糧一百多戶。


    郡府衙門開始賑災的消息傳開,越來越多百姓聚集在了府衙門前,便連府衙周圍的道路小巷,此時都已擠滿了災民,同時,還有各方災民往律深城內趕來。


    依著差役辦事的速度,隻怕所有災民聚攏,半年這災怕也賑濟不完。


    人漸多,聲音也愈發嘈雜,溶爵皺眉上前,欲讓溶家軍一同參與賑災,可那孟泰卻是冷冷說了句:“溶千戶,待會兒自會有你的用武之地,咱們還是各司其職吧!”


    溶爵隻得退迴,在府門前踱步,溶家軍則是在幫著維持浩浩蕩蕩等著救濟的百姓間的秩序。


    有溶家軍在,府衙前人雖多,事雖雜,救災卻總算在有序進行著。


    卻聽得有府衙差役大聲吼道:“你是亂民,前幾日我親眼見你攻擊衙役,且你這戶籍信息也是對不上!”


    一個被他揪住領口的老者惶恐至極,跪地不住求饒:“老爺,俺是城外杏子村的,山洪把俺們村給衝沒了,鄉親們都被大水卷走,俺那日在後麵山上砍柴,減了一條命,可家沒了,什麽都沒了,俺在這城中乞討都快十日了。


    “那日俺是餓極了,見府衙門口一條大狗在啃骨頭,俺不是攻擊衙役,俺隻是想拿石頭去打那大狗!俺不是亂民,俺隻是餓,老爺,俺隻是餓呀!”


    那差役聽他叨叨不停辯駁,竟抄起手邊一大刀,用刀柄猛擊老者胸口數次。


    老者被打得倒地不起,在匍匐在地上喘著粗氣,嘴角溢出一抹鮮血,卻還在哭訴:“俺真的不是亂民,俺隻是聽說今日溶家公子來賑災,俺隻是想領點糧,沒糧給俺點糠也行呀!”


    看著地上瘦骨嶙峋、老淚橫流的老者,那衙役竟又抬了右腳往他胸口踹去。


    啪!一聲響,那衙役一個踉蹌,跌坐地上。卻是他身邊一溶家軍士兵看不下去,用劍柄打了那衙役的左腿一下。


    衙役倒地,憤怒不已,他雙目赤紅,似乎要噴出火來一般,大聲嚷道:“這將軍府之人竟真這般囂張,我乃是幽西郡府一等衙役,雖官位低微,卻是也正經吃皇糧的,你算是那個牌麵上的人?動輒敢對官差出手!”


    溶爵聞言,便往這邊行來,卻見地上老者聞言,竟奮力從地上顫巍巍站了起來。


    “俺雖是一介草民,當年端冥入侵,溶老將軍、溶大將軍拚死護佑之恩卻是不敢忘懷,溶家軍之人,不是你這等狗官可以詬病的!”


    說著,他便往衙役衝了過去,那衙役已從地上起身,見老者模樣心中冷笑,抽出腰間長刀。


    溶爵心中大急,飛掠上前,卻還是晚了一步,待他到得衙役身邊,老者已死於衙役刀下。


    溶爵雙目冰冷,心中卻是怒火翻湧,他右手緊握掛在腰間的長劍,指節已經泛白,手指下意識摩挲著劍柄。


    那衙役見老者倒地,不屑的哼了一聲,溶家軍士兵見此情景,亦是憤怒不已,他們沒有動作,緊緊盯著溶爵,隻待溶爵一聲令下,他們便會拔劍上前。


    溶爵看著那衙役視人命如草芥的輕蔑模樣,手指一彈劍鞘,鏘一聲,長劍彈出六七寸。他握緊劍柄,緩步上前。


    “公子三思!”


    身後,一老者聲音響起,溶爵迴頭,卻是莫老站在他身後。


    溶爵眼神漸漸恢複平靜,劍柄輕輕一按,利箭入鞘。


    他轉身走向一旁冷眼旁觀的孟泰,語氣冰冷道:“孟大人剛才所言,咱們各司其職,怎的大人下屬卻是越俎代庖了?”


    那孟泰坦然一笑,道:“千戶也見了,剛才事態緊急,那亂民欲襲擊衙役,如此大膽狂徒,自然該剿殺當場!”


    溶爵眼神更冷,卻不待他繼續與孟泰理論,百姓之中,不知誰人喊了一嗓子:“無德狗官,草菅人命,求溶公子為我等做主!”


    這一聲高唿之後,府衙門口頓時亂作一團,百姓怨憤之情膨脹,比之昨日有過之而無不及。


    且今日聚集百姓更多,又因放糧消息傳開,百姓心懷希望而來,等待大半日,早已心中焦躁,又親眼見那衙役殺人不眨眼的模樣,這民怨如沸,再壓製不住。


    今日百姓沒像昨日拿了鋤頭耙子,而是個個拿著粗布口袋,用來盛放米糧的,可推推攮攮間,越來越多百姓往府衙門口擠來,有有衙役退避不及,被推倒在地。


    百姓見衙役倒地,皆無人上前攙扶,更有甚者,還憤憤用腳使力踩踏幾腳。


    孟泰在身旁衙役攙扶下,忙上了府衙台階,高高看著亂作一團的百姓,孟泰麵上惶恐,心裏卻是竊喜,場麵亂了,災民便成了亂民,如此,便能逼迫溶家剿殺亂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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