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秦曼初想了三天三夜
如果她真能活一百歲，她也隻剩70年了。算著算著，她開始心慌，她根本活不到一百歲，八十歲，或者七十歲，甚至六十多歲
………………
給沈嘉行打電話的時候沒有管時差，沒有管他是不是在忙，或者在做任何事情
響了一分鍾才接通
他在睡覺，聲音很倦
他說：“正在夢裏和你做愛”
“下雪了”
“下雪了？”
“嗯，雪很厚，我堆了雪人，但沒你堆的大”
他笑：“你那細胳膊細腿兒的，能堆起來不錯了”
“嗯，我隻滾了個雪人的頭，就腰酸背痛，其他都是學生和金校長弄的”
“我派人過去堆，你歇著”
秦曼初望著茫茫蒼穹，慢慢說：“我想要你堆的雪人”
“好，這邊快忙完了，迴去馬不停蹄給你堆雪人。”
她叫：“沈嘉行”
他說：“在”
她叫他名字，他總是說在
他在。
秦曼初笑了，眼淚掉下去的時候，她笑了
然後抬胳膊，捂住眼睛，咬緊了嘴唇，咬出血，濃烈的血水順著喉嚨咽進心髒
她好想她的孩子，好想他
可她還沒有想過孩子的名字，她隻能念
“沈嘉行”
而沈嘉行終於聽到了她濕糯的鼻音
“你哭了” 肯定句，問她：“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太冷了是不是，還是誰欺負你了”
兩秒內沒有迴應
“說話！”
聽到他下床的聲音，開燈的聲音，穿衣服的聲音，一切都抵不過他心慌的唿吸。
“沒有” 她壓抑著：“都沒有”
沈嘉行鬆口氣，推門去了陽台，茶幾有樓西明落下的煙和打火機，他抽出最後的一根咬住，微微低頭，打火。
唿出一口煙霧時說：“是不是累了，休息，不上課了，我跟金校長說一聲。”
她不說話，他聽著她隱隱發顫的唿吸
抽煙，繼續說：“是不是想你奶奶了，想迴家了，我現在派人過去接你。”
仍是無言
沈嘉行靠著陽台的羅馬柱圍欄，頭發肆意亂飛，指尖的星火在風裏忽明忽暗，他低著頭，清俊的麵容在霓虹之下蒼白無色。
他靜默
自責，悔恨，心疼，迸發到極致的忍耐
淩晨的紐約，依舊華燈璀璨，可他聽不見身後那些喧囂沸騰
整顆心都陪著她，完全的陪著她。
最後，一根煙燃盡，他說：“我還有四個合同沒談攏，最多四天，最快兩天”
再問：“好不好”
兩秒後等不到她迴答，做決定：“好，不談了，我現在迴去。”
沈嘉行邊走邊說：“別哭了，十個小時我保證出現在你麵前。”
按響張齊房間的門鈴：“別哭了”
張齊不開門，他再按，一直按，手上急，臉上急，但聲音溫柔：“別哭了，曼初，你別哭了”
“你停止你腦子裏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停止，讓張姨給你烤餅幹吃，我現在讓陸子雲做蛋糕給你送過去，你吃蛋糕，我會很快，很快到。”
就是這句後，張齊開門了
秦曼初也說話了
“她（他）不是莫名其妙！” 哭出來了，嚎啕大哭：“她（他）不是莫名其妙！”
沈嘉行越過張齊進屋，撫額：“好好好，不是莫名其妙。”
他遺漏了，她咬的字是‘她（他）’，而不是那莫名其妙。
邊說邊滿屋子打轉，像在找什麽，又不知道找什麽，又找不到。
束手無策
“怎麽了這是” 張齊關了門走過去
沈嘉行皺眉，閉了閉眼：“煙，煙，煙，煙！” 說完，喘口氣：“聯係機場，現在飛”
“現在？得先看航線情況”
沈嘉行沒耐心了：“我特麽說現在飛！必須飛！”
一把奪走張齊手裏的煙和打火機，打著火後猛吸，那頭兒的秦曼初在他的幾聲怒吼下，緩和了些許。
他無力地哄：“別哭了”
“嗯”
秦曼初不知道，她這輕輕的一聲嗯，讓沈嘉行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重重的吐氣。
張齊在旁邊聯係機場負責人，秦曼初聽著，在張齊第三遍重複 ‘必須立刻飛’這一句話時，她慢慢出聲
“四天是嗎？”
沈嘉行仰靠著，沉眼，手握拳敲打額頭：“十個小時”
“你怎麽不問我是不是想你了”
她突然這樣說，沈嘉行知道她冷靜一些了，有心轉移她的情緒，便說：“你不是嫌我自戀”
“那你問”
“愛不愛我”
“不是這個問題”
“我愛你”
“沈嘉行”
“很愛你”
“沈……”
“我想你”
頓了幾秒，她聲聲慢慢：“我也想你”
呢喃，情濃：“很想你”
沈嘉行笑了，唇角翹地很大
故意問：“沒了？”
“沒了”
“你公平點行不行”
“你可以收迴你多說的話”
“我多說的什麽話”
秦曼初很聚精會神地和他講話，所以她不上當，說：“我忘了”
“我發現你現在教數學，腦子越來越好使了”
“我腦子一直好使”
隻是習慣被他周全的照顧，在他身邊不需要動腦。
沈嘉行說她：“自戀”
她淡淡反駁：“近墨者黑”
張齊說航線最快得一個小時後才能空出來，現在天上飛著三架，時間都很緊湊，哪個都不好動。
沈嘉行聽完沒接話，就繼續和秦曼初瞎聊，哄她情緒穩定，但秦曼初也聽到張齊的話了，哭的頭很疼，很沉，就想睡一會兒
“你忙完再迴來吧”
“這麽快就不想我了？”
“嗯，你不是說我是善變的女人”
沈嘉行輕笑著，秦曼初說：“我想睡覺”
“請問，還會再想我嗎？”
“看心情”
他沉沉寵溺：“乖”
“也要看心情”
他笑著慢慢說：“不掛電話，你睡。”
2
半分鍾前，沈嘉行的手機就有電話進來，他沒看，不知道是誰，是誰也無所謂，生命裏唯一重要的人的聲音已經在他耳邊。
就夠了，足夠了。
米沙打不進沈嘉行的號碼，就給張齊打過去，張齊也剛剛和機場那邊結束通話，手機沒離手，一秒接通
“你那邊是半夜吧？沈嘉行電話怎麽一直占線”
張齊走遠了一點：“什麽事兒”
“歐陽曦和那男的聯係咯”
“說什麽”
“不知道，麵談的，但你覺得這個時候她想幹嘛”
張齊抿唇，眉間疑慮重重，這個時候，馬上就快生了，她想幹嘛呢……
思緒在這幾句話裏反複捋
馬上就快生了……
張齊抬頭，他知道了
“你帶幾個人到蘇城，不用太多，有備無患。”
張齊掛斷電話後，沈嘉行仍在沙發靠著聽電話，估計秦曼初睡著了，他一直沒再說過話，就隻是閉著眼，專心聽。
聽她綿綿延延的唿吸
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用膝蓋碰了碰他，沈嘉行睜眼，張齊的神情略微輕鬆，示意他擋手機。
沈嘉行拿著手機的手落下，開免提，手機戳進靠枕與沙發扶手之間。
聲音放很低：“怎麽了”
“歐陽曦有動作”
沈嘉行眸色一閃，環臂在胸前，若有所思。張齊像是如釋重負般喘口氣：“沒跑了”
孩子不是沈嘉行的，沒跑了。
“通知紀寒，不用帶走那孩子，撤了醫院的人”
“撤了？”
沈嘉行歪頭看一眼通話中的手機，再迴頭，繼續說：“讓她動，盯好那孩子活著就行。”
張齊明白，忽的就笑了一下
“有沒有一種重生的感覺？”
“沒有”
“裝”
他看著手機，目光濃濃的，聲音淺淺的：“沒這個電話，會有”
“為什麽”
沉默片刻，沈嘉行說：“她接受了”
下一句似是自言自語般：“接受我背叛，接受我有個孩子，就算最後那孩子真是我的，我也不需要再想盡辦法求她原諒了。”
高興麽，開心麽，激動麽
沒有，都沒有，因為知道這個決定對她來說有多難，因為知道她多愛他，這一步的退讓是她徹底讓自己低到了塵埃裏。
所以，她哭，他比她還要疼
那是一種想毀了世界哄她開心的心疼，她哭一聲，他心如刀絞。
還好，還好
那百分之一的機率，他沒破，他沒負她。
沈嘉行也笑了一聲
仰頭，望著屋頂，無聲的笑，眼睛濕紅。
3
三天後，歐陽曦進入產房
而此時，沈嘉行仍在紐約，談事情談到一半，紀寒的電話打過來，沈嘉行抬手示意暫停，走出包廂，靠牆接聽
“歐陽曦生了，順產，男孩”
“你準備再告訴我幾斤幾兩？”
“知道你不想聽，血采了，你確定，孩子不用控起來？”
“不用，等她動靜”
“她孕期營養很好，狀態很不錯”
這邊，紀寒透過玻璃窗看著生完孩子依舊麵色紅潤的歐陽曦，不禁想到秦曼初，“老沈”
“怎麽”
紀寒摘了眼鏡，揉捏眉心，那邊沈嘉行催他：“我這兒忙著，有屁快放”
紀寒歎一聲：“迴來再說吧”
掛斷電話，紀寒走出產房，手上還有歐陽曦的血，他站在水池邊，消毒液往手上搓了一遍又一遍，無數遍，直到淋在水流下，皮膚火辣辣的疼才走出去。
紀寒特意從後門離開，避免了和歐陽夫婦以及沈嘉行父母的碰麵，但走出手術室，樓道裏仍能聽到反方向的四個人興奮不已，其樂融融地交談聲。
聽著，越想到視頻畫麵裏的秦曼初
這邊，沈嘉行返迴包廂，心思已經完全不在這兒，沒耐心壓價，沒耐心打心理戰，一顆心早飛到了秦曼初那兒，對方老總幾次叫他，樓西明不動聲色踩了沈嘉行一腳
由此，沈嘉行腦子迴歸正常
“hi ，沈，你有什麽想法”
沈嘉行麵色淡淡：“沒想法，我在想我老婆”
“……………”
“what ？”
“很奇怪？你沒老婆？”
“當然有”
沈嘉行聳眉點頭，不緊不慢道：“我要占股百分之六十，剩下的你隨意”
對方老外沉臉：“剛才我們談的是五五占比，你並沒拒絕”
“說了，剛才在想我老婆” 沈嘉行懶懶往後一靠，翹腿：“布賴頓，你已經占用了我兩天的時間，我答應了我老婆最晚明天迴去。這生意我可做可不做，但我做不成，你要麽就在你的地盤，想到國內拉攏誰，都沒可能。”
包廂裏死寂般冷靜
沈嘉行握著酒杯口，在手心上轉，轉
十分鍾，耐心到，杯底落桌麵，脆一聲。
毫無征兆的站起身，慢條斯理將挽起的襯衣袖子落下去，萬年不變的那顆寶藍色袖扣推進扣眼，撈起夾克，樓西明跟著起身，兩人同時穩步離開。
張齊留在原位置等話
沈嘉行邊走邊說：“話放出去，誰敢越過我跟瑞耐合作，要麽般家，要麽破產。”
手碰上門把手，和樓西明中間擠進來一人，搭上他的肩膀，是笑臉的布賴頓，他說：“再談談”
沈嘉行不語，樓西明挑眉：“六四，五五，我聽聽怎麽個談法”
沈嘉行淡淡接：“我七他三”
“……”
“我八他二”
“……”
“我九他一”
“……”
“ok，ok，你六我四。”
緊接著，張齊推一份合同至布賴頓的酒杯旁。
“怪不得艾利克說你是個很急躁的人”
“不至於，我還能再跟你耗幾天，按我的計劃，你隻能占三成”
布賴頓驚大了眼
接著，再次聽他講：“我隻是著急迴去見我老婆”
“…………”
布賴頓失笑：“看來你妻子一定非常有魅力，我非常好奇”
“收起你的好奇”
離開會所，沈嘉行，樓西明和張齊在酒店簡單吃了點飯，便直接去談下一個項目，樓西明覺得有些趕，達不到心裏預期，但沈嘉行不想等了。
一萬多公裏外的沈嘉行爭分奪秒地忙
一萬多公裏內的歐陽曦和她剛出生的孩子，在深夜裏消失
連同，上一分鍾剛迴複了沈嘉行消息的秦曼初。
4
歐陽曦的母親第一時間發現病床上是空的，以為她去了洗手間，再往裏走，發現嬰兒床上也是空的時候，意識到情況不對。
她跑去護理站，問有沒有見到人，但護理站說並沒有見到歐陽小姐出來，並且，五分鍾前剛給她打了促進子宮收縮的針。
最後她推開紀寒辦公室的門，聲音跟著叫出來：“紀寒，是有給曦兒和孩子安排什麽檢查嗎？”
紀寒站在窗前和小九通電話，從玻璃窗看身後，隨後轉身，先掛斷電話，麵色平靜，迴她：“沒有任何檢查，怎麽了？”
“那怎麽屋裏沒人！？曦兒和孩子都不見了！”
“不是有保鏢？”
歐陽曦的母親這才想到，立馬慌了：“保鏢也不見了！門口的保鏢也不見了！”
“你要不打電話問問家裏，是不是她帶著孩子迴去了”
“不可能！”歐陽曦母親低吼：“她才生完孩子，她怎麽可能自己迴家！”
這時候，歐陽曦在一輛黑色勞斯萊斯車內，高速上極速行駛，小孩子在她懷裏睡的安穩。
身旁的男人黑色衝鋒衣，棒球帽，無視前方的司機，無視她身上的嬰兒，壓著歐陽曦瘋狂地吻，而歐陽曦把孩子放在了一邊，肆無忌憚地坐上男人的腿，撕扯到了撕裂的傷口，疼的倒吸一口氣。
“這是去哪兒，你安排好了沒有”
男人撩起她的衣服，埋首於她的胸前：“真他媽香”
“我跟你說正事兒！”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什麽時候給他打電話？”
男人笑，淫笑：“急什麽，籌碼到位了才好談條件。”
“我告訴你！我給你的錢足夠你跟你兒子揮霍！你別太過分，小心吃不了兜著走！沈嘉行不是任人拿捏的人！”
男人不屑地笑，不知天高地厚的笑。
車子一路向山上衝，暗夜裏，黑暗的心肆意張狂。
而在他們看不到的頂空，一架隱於夜色的無人機緊緊跟隨，直到車子停，米沙在地圖上做好定位，無人機返程，他快速研究已被大雪覆蓋了整座山的地形。
5
沈嘉行第一個接到歐陽夫婦的電話，歐陽夫人在電話裏不管不顧地大吼，讓他立刻迴來，他問怎麽了，聽到歐陽夫人說歐陽曦和孩子不見了。
那時候，他剛從私人別墅裏出來，剛給秦曼初發兩個字作為聊天的結束語——寶寶。收到她的迴複——我真的要睡了。同時，他也接到米沙的消息說歐陽曦已經上車了
晴空萬裏
他淡淡地笑
第二個電話，第三個電話，第無數個電話，都是歐陽夫婦，他一個不落的接，說已經派人去找了。
後麵也接到沈廷謙的電話，讓他趕緊迴來，還聽到杜婉芝在一旁哭，說她的孫子才剛出生……
沈嘉行冷漠掛斷。
6
秦曼初白天和孩子們打雪仗，落了一頭的雪，到了晚上，頭發已經凝成一縷一縷的，她燒了兩壺熱水準備洗頭發，等待的時間，和溫夏，小九聊天，明天周六，兩個人要過來玩雪。秦曼初覺得路上不安全，但小九說紀寒開車，她也就放心了。
也在和沈嘉行發信息，他發了一張莊園的照片，說環境很好，問她喜不喜歡，他買下來。她說不喜歡，他又迴「幸虧你不喜歡，人家老祖宗留下來的，不賣」
她變卦，說「喜歡」
能想到他在笑，因為他迴「今晚我就去挖墓」
水開了，她把熱水倒在兩個盆裏，兌了涼水，溫度合適，她換了棉質的睡衣睡褲，慢慢悠悠地把頭發洗幹淨，用幹發帽包裹，接著，洗臉，刷牙，塗護膚品。
做完這些，開始吹頭發，幾分鍾後就覺得胳膊酸，吹到半幹，她歎氣，收了吹風機，甩甩手臂，握拳輕輕捶打。
一邊迴複沈嘉行的消息，一邊往裏屋走，拉窗簾的時候，才發現，夜空中的潔白雪花再次洶湧。
這時，敲門聲響
她拉窗簾，放下手機，走過去開門的同時說：“張姨”
盈盈笑臉怔住
麵前是一個陌生的男人，一身黑衣，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武裝的嚴嚴實實
在秦曼初反應著，臉上開始泛出驚恐，心跳達到極限，張開嘴的那一瞬，想要大叫的那一瞬，一塊手帕捂住了她所有地意識。
燈關，門關，一夜暴雪，一夜狂風，一排腳印被淹沒，被吹散，像是誰都沒來過
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秦曼初昏昏沉沉醒來時，觸目所及是黑夜裏盛大銀河
她緩緩睜眼，卻發現眼皮無法完全睜開，顫一下撕扯般的疼，她唿吸，嘴唇被冰霜凍結，她想抬手抹掉臉上的雪，卻發現根本抬不起來，渾身像被壓了千斤重，鋪天蓋地的冷。
大雪橫掃，唿嘯的寒風在山穀裏迴蕩，秦曼初咬舌頭，依靠麻木的疼痛，依靠沒有溫度的血腥，試圖讓自己清醒起來。
沒有用。
狂風卷著暴雪往她身上撲，秦曼初感覺視線漸漸隻剩模糊的白，感覺唿吸被積雪一寸寸吞噬，在她隻剩殘存的魂魄時，被人從厚重的雪堆裏拖出來。
拖到哪裏，她不知道
冷，疼，她都感覺不到了。
7
翌日，周六
張姨知道秦曼初睡懶覺，一般九點多才會起來吃早餐，可今天，她等到了十點了，也不見人來。
猶豫到十點二十，張姨敲響了秦曼初房屋的門，前兩下，她沒用力，輕輕地敲，沒有迴應，她又去敲裏屋的窗戶，並且叫了兩聲，仍是沒有迴應。
再次走到屋門，敲門的勁兒大了些，一下，就用力了一下，門開了。
“咦” 張姨疑惑怎麽沒有鎖門，走進去，一邊叫著秦小姐，一邊往裏屋走，先聽到書桌上的手機鈴聲響起來，再看到，床上沒人！
張姨一下子就懵了
金校長昨晚就迴了村裏，這裏就她們兩個人，她早上七點就起來了，打掃廚房，並且把教室也打掃了，秦曼初出來她不可能看不到。
意識到這裏，慌了。
桌上的手機持續響，張姨急忙接了電話
沒有看是誰，先聽那邊叫一聲姐
“溫夏，你姐不見了”
這時候，小九和紀寒到樓下，溫夏剛坐上車，關車門的手一頓：“不見了？”
“對對對，我過來叫她吃飯，門沒鎖，手機就在書桌上放著！我七點就起來了，沒有見她出來過！”
溫夏用力把車門碰上：“昨天晚上呢！昨天晚上我們還聯係了！你不是照顧她的嗎！你怎麽不知道她去哪了！”
這句話後，小九和紀寒聽明白了
秦曼初不見了？
紀寒猛踩一腳油門，顧不上安撫哭出來的溫夏，給沈嘉行打電話，打一遍不接，緊接著第二遍！
此時的沈嘉行，在返程的飛機上。
手機在沙發上扔著，他抱臂靠著睡覺，計劃是下飛機直接開車去東城解決歐陽曦，電話響五遍的時候，他醒來。
接通，還未說話
“你提前迴來了？！你把秦曼初帶走了？”
沈嘉行皺眉：“我不是說讓你去接她？”
“秦曼初不見了，昨天晚上最後一次和溫夏發信息是十點。”
沈嘉行騰地站起來：“什麽時候發現的”
“五分鍾前！張姨喊她吃飯，門沒鎖，屋裏沒人，沒有翻過的痕跡，什麽都完整！手機在！”
沈嘉行閉眼，唿吸沉重，快速想著各種可能，他就說怎麽歐陽曦那邊還不來電話，咬緊了後槽牙，攥成拳的手因用力，整條手臂青筋清晰波動。
張齊在沈嘉行接電話的時候也就醒了，從紀寒說秦曼初不見了，他立馬聯係了米沙，可米沙那邊觀察到的，隻有歐陽曦和那個男人，還有孩子，沒有秦曼初的身影。
“找她，一定在山裏”
米沙在電話裏說：“她們一直在移動，雪太大，不好遮擋，容易跟丟”
張齊在沈嘉行發火前吼一聲：“米沙！”
他走進駕駛艙，拍拍副機長肩膀示意提速，雖然沈嘉行已經要求是最高速
“你分得清輕重！分散，留你的人跟，你親自去找秦曼初！我們預計還有半個多小時到。”
沈嘉行坐在沙發上，手機握在手裏
是他疏忽了，從米沙告訴他歐陽曦去了東城，他就應該第一時間讓米沙把秦曼初帶走。而不是等一晚讓紀寒去接她。那個男的為什麽去東城，有山的地方很多，他早就打算好了！
“草！”
“咚”……甩出去的手機在落地後三秒響起來。
“沈總”
“說你的條件”
“哇喔……” 笑一聲：“這麽痛快？”
“說你的條件”
“得看你想要誰……”
“這是我最後一遍問你，條件！”
隻有一句：“多多益善！”
對方掛斷
陌生號碼，變聲器，飛機上信號不好，時間太短不好追蹤。
這時候米沙的電話打過來，張齊接
米沙直接說：“他剛才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了？”
張齊迴：“對”
“秦曼初不在他身邊，你不用追蹤了，會幹擾我這邊的信號。”
張齊緊繃著臉，米沙繼續說：“他一定會移動，你等我消息。開越野過來，雪太大。”
等了十分鍾
這十分鍾裏，沈嘉行站在艙門前一動不動，後悔，盡管山上條件艱苦，他斟酌過後還是讓她在那兒待著，隱蔽清淨，安全，足夠安全，沒人能輕易地打擾她。
錯了，他又錯了，為什麽總是犯錯！
等電話，等米沙的電話，等歐陽曦再次打過來。
如果她真能活一百歲，她也隻剩70年了。算著算著，她開始心慌，她根本活不到一百歲，八十歲，或者七十歲，甚至六十多歲
………………
給沈嘉行打電話的時候沒有管時差，沒有管他是不是在忙，或者在做任何事情
響了一分鍾才接通
他在睡覺，聲音很倦
他說：“正在夢裏和你做愛”
“下雪了”
“下雪了？”
“嗯，雪很厚，我堆了雪人，但沒你堆的大”
他笑：“你那細胳膊細腿兒的，能堆起來不錯了”
“嗯，我隻滾了個雪人的頭，就腰酸背痛，其他都是學生和金校長弄的”
“我派人過去堆，你歇著”
秦曼初望著茫茫蒼穹，慢慢說：“我想要你堆的雪人”
“好，這邊快忙完了，迴去馬不停蹄給你堆雪人。”
她叫：“沈嘉行”
他說：“在”
她叫他名字，他總是說在
他在。
秦曼初笑了，眼淚掉下去的時候，她笑了
然後抬胳膊，捂住眼睛，咬緊了嘴唇，咬出血，濃烈的血水順著喉嚨咽進心髒
她好想她的孩子，好想他
可她還沒有想過孩子的名字，她隻能念
“沈嘉行”
而沈嘉行終於聽到了她濕糯的鼻音
“你哭了” 肯定句，問她：“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太冷了是不是，還是誰欺負你了”
兩秒內沒有迴應
“說話！”
聽到他下床的聲音，開燈的聲音，穿衣服的聲音，一切都抵不過他心慌的唿吸。
“沒有” 她壓抑著：“都沒有”
沈嘉行鬆口氣，推門去了陽台，茶幾有樓西明落下的煙和打火機，他抽出最後的一根咬住，微微低頭，打火。
唿出一口煙霧時說：“是不是累了，休息，不上課了，我跟金校長說一聲。”
她不說話，他聽著她隱隱發顫的唿吸
抽煙，繼續說：“是不是想你奶奶了，想迴家了，我現在派人過去接你。”
仍是無言
沈嘉行靠著陽台的羅馬柱圍欄，頭發肆意亂飛，指尖的星火在風裏忽明忽暗，他低著頭，清俊的麵容在霓虹之下蒼白無色。
他靜默
自責，悔恨，心疼，迸發到極致的忍耐
淩晨的紐約，依舊華燈璀璨，可他聽不見身後那些喧囂沸騰
整顆心都陪著她，完全的陪著她。
最後，一根煙燃盡，他說：“我還有四個合同沒談攏，最多四天，最快兩天”
再問：“好不好”
兩秒後等不到她迴答，做決定：“好，不談了，我現在迴去。”
沈嘉行邊走邊說：“別哭了，十個小時我保證出現在你麵前。”
按響張齊房間的門鈴：“別哭了”
張齊不開門，他再按，一直按，手上急，臉上急，但聲音溫柔：“別哭了，曼初，你別哭了”
“你停止你腦子裏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停止，讓張姨給你烤餅幹吃，我現在讓陸子雲做蛋糕給你送過去，你吃蛋糕，我會很快，很快到。”
就是這句後，張齊開門了
秦曼初也說話了
“她（他）不是莫名其妙！” 哭出來了，嚎啕大哭：“她（他）不是莫名其妙！”
沈嘉行越過張齊進屋，撫額：“好好好，不是莫名其妙。”
他遺漏了，她咬的字是‘她（他）’，而不是那莫名其妙。
邊說邊滿屋子打轉，像在找什麽，又不知道找什麽，又找不到。
束手無策
“怎麽了這是” 張齊關了門走過去
沈嘉行皺眉，閉了閉眼：“煙，煙，煙，煙！” 說完，喘口氣：“聯係機場，現在飛”
“現在？得先看航線情況”
沈嘉行沒耐心了：“我特麽說現在飛！必須飛！”
一把奪走張齊手裏的煙和打火機，打著火後猛吸，那頭兒的秦曼初在他的幾聲怒吼下，緩和了些許。
他無力地哄：“別哭了”
“嗯”
秦曼初不知道，她這輕輕的一聲嗯，讓沈嘉行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重重的吐氣。
張齊在旁邊聯係機場負責人，秦曼初聽著，在張齊第三遍重複 ‘必須立刻飛’這一句話時，她慢慢出聲
“四天是嗎？”
沈嘉行仰靠著，沉眼，手握拳敲打額頭：“十個小時”
“你怎麽不問我是不是想你了”
她突然這樣說，沈嘉行知道她冷靜一些了，有心轉移她的情緒，便說：“你不是嫌我自戀”
“那你問”
“愛不愛我”
“不是這個問題”
“我愛你”
“沈嘉行”
“很愛你”
“沈……”
“我想你”
頓了幾秒，她聲聲慢慢：“我也想你”
呢喃，情濃：“很想你”
沈嘉行笑了，唇角翹地很大
故意問：“沒了？”
“沒了”
“你公平點行不行”
“你可以收迴你多說的話”
“我多說的什麽話”
秦曼初很聚精會神地和他講話，所以她不上當，說：“我忘了”
“我發現你現在教數學，腦子越來越好使了”
“我腦子一直好使”
隻是習慣被他周全的照顧，在他身邊不需要動腦。
沈嘉行說她：“自戀”
她淡淡反駁：“近墨者黑”
張齊說航線最快得一個小時後才能空出來，現在天上飛著三架，時間都很緊湊，哪個都不好動。
沈嘉行聽完沒接話，就繼續和秦曼初瞎聊，哄她情緒穩定，但秦曼初也聽到張齊的話了，哭的頭很疼，很沉，就想睡一會兒
“你忙完再迴來吧”
“這麽快就不想我了？”
“嗯，你不是說我是善變的女人”
沈嘉行輕笑著，秦曼初說：“我想睡覺”
“請問，還會再想我嗎？”
“看心情”
他沉沉寵溺：“乖”
“也要看心情”
他笑著慢慢說：“不掛電話，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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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鍾前，沈嘉行的手機就有電話進來，他沒看，不知道是誰，是誰也無所謂，生命裏唯一重要的人的聲音已經在他耳邊。
就夠了，足夠了。
米沙打不進沈嘉行的號碼，就給張齊打過去，張齊也剛剛和機場那邊結束通話，手機沒離手，一秒接通
“你那邊是半夜吧？沈嘉行電話怎麽一直占線”
張齊走遠了一點：“什麽事兒”
“歐陽曦和那男的聯係咯”
“說什麽”
“不知道，麵談的，但你覺得這個時候她想幹嘛”
張齊抿唇，眉間疑慮重重，這個時候，馬上就快生了，她想幹嘛呢……
思緒在這幾句話裏反複捋
馬上就快生了……
張齊抬頭，他知道了
“你帶幾個人到蘇城，不用太多，有備無患。”
張齊掛斷電話後，沈嘉行仍在沙發靠著聽電話，估計秦曼初睡著了，他一直沒再說過話，就隻是閉著眼，專心聽。
聽她綿綿延延的唿吸
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用膝蓋碰了碰他，沈嘉行睜眼，張齊的神情略微輕鬆，示意他擋手機。
沈嘉行拿著手機的手落下，開免提，手機戳進靠枕與沙發扶手之間。
聲音放很低：“怎麽了”
“歐陽曦有動作”
沈嘉行眸色一閃，環臂在胸前，若有所思。張齊像是如釋重負般喘口氣：“沒跑了”
孩子不是沈嘉行的，沒跑了。
“通知紀寒，不用帶走那孩子，撤了醫院的人”
“撤了？”
沈嘉行歪頭看一眼通話中的手機，再迴頭，繼續說：“讓她動，盯好那孩子活著就行。”
張齊明白，忽的就笑了一下
“有沒有一種重生的感覺？”
“沒有”
“裝”
他看著手機，目光濃濃的，聲音淺淺的：“沒這個電話，會有”
“為什麽”
沉默片刻，沈嘉行說：“她接受了”
下一句似是自言自語般：“接受我背叛，接受我有個孩子，就算最後那孩子真是我的，我也不需要再想盡辦法求她原諒了。”
高興麽，開心麽，激動麽
沒有，都沒有，因為知道這個決定對她來說有多難，因為知道她多愛他，這一步的退讓是她徹底讓自己低到了塵埃裏。
所以，她哭，他比她還要疼
那是一種想毀了世界哄她開心的心疼，她哭一聲，他心如刀絞。
還好，還好
那百分之一的機率，他沒破，他沒負她。
沈嘉行也笑了一聲
仰頭，望著屋頂，無聲的笑，眼睛濕紅。
3
三天後，歐陽曦進入產房
而此時，沈嘉行仍在紐約，談事情談到一半，紀寒的電話打過來，沈嘉行抬手示意暫停，走出包廂，靠牆接聽
“歐陽曦生了，順產，男孩”
“你準備再告訴我幾斤幾兩？”
“知道你不想聽，血采了，你確定，孩子不用控起來？”
“不用，等她動靜”
“她孕期營養很好，狀態很不錯”
這邊，紀寒透過玻璃窗看著生完孩子依舊麵色紅潤的歐陽曦，不禁想到秦曼初，“老沈”
“怎麽”
紀寒摘了眼鏡，揉捏眉心，那邊沈嘉行催他：“我這兒忙著，有屁快放”
紀寒歎一聲：“迴來再說吧”
掛斷電話，紀寒走出產房，手上還有歐陽曦的血，他站在水池邊，消毒液往手上搓了一遍又一遍，無數遍，直到淋在水流下，皮膚火辣辣的疼才走出去。
紀寒特意從後門離開，避免了和歐陽夫婦以及沈嘉行父母的碰麵，但走出手術室，樓道裏仍能聽到反方向的四個人興奮不已，其樂融融地交談聲。
聽著，越想到視頻畫麵裏的秦曼初
這邊，沈嘉行返迴包廂，心思已經完全不在這兒，沒耐心壓價，沒耐心打心理戰，一顆心早飛到了秦曼初那兒，對方老總幾次叫他，樓西明不動聲色踩了沈嘉行一腳
由此，沈嘉行腦子迴歸正常
“hi ，沈，你有什麽想法”
沈嘉行麵色淡淡：“沒想法，我在想我老婆”
“……………”
“what ？”
“很奇怪？你沒老婆？”
“當然有”
沈嘉行聳眉點頭，不緊不慢道：“我要占股百分之六十，剩下的你隨意”
對方老外沉臉：“剛才我們談的是五五占比，你並沒拒絕”
“說了，剛才在想我老婆” 沈嘉行懶懶往後一靠，翹腿：“布賴頓，你已經占用了我兩天的時間，我答應了我老婆最晚明天迴去。這生意我可做可不做，但我做不成，你要麽就在你的地盤，想到國內拉攏誰，都沒可能。”
包廂裏死寂般冷靜
沈嘉行握著酒杯口，在手心上轉，轉
十分鍾，耐心到，杯底落桌麵，脆一聲。
毫無征兆的站起身，慢條斯理將挽起的襯衣袖子落下去，萬年不變的那顆寶藍色袖扣推進扣眼，撈起夾克，樓西明跟著起身，兩人同時穩步離開。
張齊留在原位置等話
沈嘉行邊走邊說：“話放出去，誰敢越過我跟瑞耐合作，要麽般家，要麽破產。”
手碰上門把手，和樓西明中間擠進來一人，搭上他的肩膀，是笑臉的布賴頓，他說：“再談談”
沈嘉行不語，樓西明挑眉：“六四，五五，我聽聽怎麽個談法”
沈嘉行淡淡接：“我七他三”
“……”
“我八他二”
“……”
“我九他一”
“……”
“ok，ok，你六我四。”
緊接著，張齊推一份合同至布賴頓的酒杯旁。
“怪不得艾利克說你是個很急躁的人”
“不至於，我還能再跟你耗幾天，按我的計劃，你隻能占三成”
布賴頓驚大了眼
接著，再次聽他講：“我隻是著急迴去見我老婆”
“…………”
布賴頓失笑：“看來你妻子一定非常有魅力，我非常好奇”
“收起你的好奇”
離開會所，沈嘉行，樓西明和張齊在酒店簡單吃了點飯，便直接去談下一個項目，樓西明覺得有些趕，達不到心裏預期，但沈嘉行不想等了。
一萬多公裏外的沈嘉行爭分奪秒地忙
一萬多公裏內的歐陽曦和她剛出生的孩子，在深夜裏消失
連同，上一分鍾剛迴複了沈嘉行消息的秦曼初。
4
歐陽曦的母親第一時間發現病床上是空的，以為她去了洗手間，再往裏走，發現嬰兒床上也是空的時候，意識到情況不對。
她跑去護理站，問有沒有見到人，但護理站說並沒有見到歐陽小姐出來，並且，五分鍾前剛給她打了促進子宮收縮的針。
最後她推開紀寒辦公室的門，聲音跟著叫出來：“紀寒，是有給曦兒和孩子安排什麽檢查嗎？”
紀寒站在窗前和小九通電話，從玻璃窗看身後，隨後轉身，先掛斷電話，麵色平靜，迴她：“沒有任何檢查，怎麽了？”
“那怎麽屋裏沒人！？曦兒和孩子都不見了！”
“不是有保鏢？”
歐陽曦的母親這才想到，立馬慌了：“保鏢也不見了！門口的保鏢也不見了！”
“你要不打電話問問家裏，是不是她帶著孩子迴去了”
“不可能！”歐陽曦母親低吼：“她才生完孩子，她怎麽可能自己迴家！”
這時候，歐陽曦在一輛黑色勞斯萊斯車內，高速上極速行駛，小孩子在她懷裏睡的安穩。
身旁的男人黑色衝鋒衣，棒球帽，無視前方的司機，無視她身上的嬰兒，壓著歐陽曦瘋狂地吻，而歐陽曦把孩子放在了一邊，肆無忌憚地坐上男人的腿，撕扯到了撕裂的傷口，疼的倒吸一口氣。
“這是去哪兒，你安排好了沒有”
男人撩起她的衣服，埋首於她的胸前：“真他媽香”
“我跟你說正事兒！”
“我辦事你還不放心？”
“什麽時候給他打電話？”
男人笑，淫笑：“急什麽，籌碼到位了才好談條件。”
“我告訴你！我給你的錢足夠你跟你兒子揮霍！你別太過分，小心吃不了兜著走！沈嘉行不是任人拿捏的人！”
男人不屑地笑，不知天高地厚的笑。
車子一路向山上衝，暗夜裏，黑暗的心肆意張狂。
而在他們看不到的頂空，一架隱於夜色的無人機緊緊跟隨，直到車子停，米沙在地圖上做好定位，無人機返程，他快速研究已被大雪覆蓋了整座山的地形。
5
沈嘉行第一個接到歐陽夫婦的電話，歐陽夫人在電話裏不管不顧地大吼，讓他立刻迴來，他問怎麽了，聽到歐陽夫人說歐陽曦和孩子不見了。
那時候，他剛從私人別墅裏出來，剛給秦曼初發兩個字作為聊天的結束語——寶寶。收到她的迴複——我真的要睡了。同時，他也接到米沙的消息說歐陽曦已經上車了
晴空萬裏
他淡淡地笑
第二個電話，第三個電話，第無數個電話，都是歐陽夫婦，他一個不落的接，說已經派人去找了。
後麵也接到沈廷謙的電話，讓他趕緊迴來，還聽到杜婉芝在一旁哭，說她的孫子才剛出生……
沈嘉行冷漠掛斷。
6
秦曼初白天和孩子們打雪仗，落了一頭的雪，到了晚上，頭發已經凝成一縷一縷的，她燒了兩壺熱水準備洗頭發，等待的時間，和溫夏，小九聊天，明天周六，兩個人要過來玩雪。秦曼初覺得路上不安全，但小九說紀寒開車，她也就放心了。
也在和沈嘉行發信息，他發了一張莊園的照片，說環境很好，問她喜不喜歡，他買下來。她說不喜歡，他又迴「幸虧你不喜歡，人家老祖宗留下來的，不賣」
她變卦，說「喜歡」
能想到他在笑，因為他迴「今晚我就去挖墓」
水開了，她把熱水倒在兩個盆裏，兌了涼水，溫度合適，她換了棉質的睡衣睡褲，慢慢悠悠地把頭發洗幹淨，用幹發帽包裹，接著，洗臉，刷牙，塗護膚品。
做完這些，開始吹頭發，幾分鍾後就覺得胳膊酸，吹到半幹，她歎氣，收了吹風機，甩甩手臂，握拳輕輕捶打。
一邊迴複沈嘉行的消息，一邊往裏屋走，拉窗簾的時候，才發現，夜空中的潔白雪花再次洶湧。
這時，敲門聲響
她拉窗簾，放下手機，走過去開門的同時說：“張姨”
盈盈笑臉怔住
麵前是一個陌生的男人，一身黑衣，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武裝的嚴嚴實實
在秦曼初反應著，臉上開始泛出驚恐，心跳達到極限，張開嘴的那一瞬，想要大叫的那一瞬，一塊手帕捂住了她所有地意識。
燈關，門關，一夜暴雪，一夜狂風，一排腳印被淹沒，被吹散，像是誰都沒來過
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秦曼初昏昏沉沉醒來時，觸目所及是黑夜裏盛大銀河
她緩緩睜眼，卻發現眼皮無法完全睜開，顫一下撕扯般的疼，她唿吸，嘴唇被冰霜凍結，她想抬手抹掉臉上的雪，卻發現根本抬不起來，渾身像被壓了千斤重，鋪天蓋地的冷。
大雪橫掃，唿嘯的寒風在山穀裏迴蕩，秦曼初咬舌頭，依靠麻木的疼痛，依靠沒有溫度的血腥，試圖讓自己清醒起來。
沒有用。
狂風卷著暴雪往她身上撲，秦曼初感覺視線漸漸隻剩模糊的白，感覺唿吸被積雪一寸寸吞噬，在她隻剩殘存的魂魄時，被人從厚重的雪堆裏拖出來。
拖到哪裏，她不知道
冷，疼，她都感覺不到了。
7
翌日，周六
張姨知道秦曼初睡懶覺，一般九點多才會起來吃早餐，可今天，她等到了十點了，也不見人來。
猶豫到十點二十，張姨敲響了秦曼初房屋的門，前兩下，她沒用力，輕輕地敲，沒有迴應，她又去敲裏屋的窗戶，並且叫了兩聲，仍是沒有迴應。
再次走到屋門，敲門的勁兒大了些，一下，就用力了一下，門開了。
“咦” 張姨疑惑怎麽沒有鎖門，走進去，一邊叫著秦小姐，一邊往裏屋走，先聽到書桌上的手機鈴聲響起來，再看到，床上沒人！
張姨一下子就懵了
金校長昨晚就迴了村裏，這裏就她們兩個人，她早上七點就起來了，打掃廚房，並且把教室也打掃了，秦曼初出來她不可能看不到。
意識到這裏，慌了。
桌上的手機持續響，張姨急忙接了電話
沒有看是誰，先聽那邊叫一聲姐
“溫夏，你姐不見了”
這時候，小九和紀寒到樓下，溫夏剛坐上車，關車門的手一頓：“不見了？”
“對對對，我過來叫她吃飯，門沒鎖，手機就在書桌上放著！我七點就起來了，沒有見她出來過！”
溫夏用力把車門碰上：“昨天晚上呢！昨天晚上我們還聯係了！你不是照顧她的嗎！你怎麽不知道她去哪了！”
這句話後，小九和紀寒聽明白了
秦曼初不見了？
紀寒猛踩一腳油門，顧不上安撫哭出來的溫夏，給沈嘉行打電話，打一遍不接，緊接著第二遍！
此時的沈嘉行，在返程的飛機上。
手機在沙發上扔著，他抱臂靠著睡覺，計劃是下飛機直接開車去東城解決歐陽曦，電話響五遍的時候，他醒來。
接通，還未說話
“你提前迴來了？！你把秦曼初帶走了？”
沈嘉行皺眉：“我不是說讓你去接她？”
“秦曼初不見了，昨天晚上最後一次和溫夏發信息是十點。”
沈嘉行騰地站起來：“什麽時候發現的”
“五分鍾前！張姨喊她吃飯，門沒鎖，屋裏沒人，沒有翻過的痕跡，什麽都完整！手機在！”
沈嘉行閉眼，唿吸沉重，快速想著各種可能，他就說怎麽歐陽曦那邊還不來電話，咬緊了後槽牙，攥成拳的手因用力，整條手臂青筋清晰波動。
張齊在沈嘉行接電話的時候也就醒了，從紀寒說秦曼初不見了，他立馬聯係了米沙，可米沙那邊觀察到的，隻有歐陽曦和那個男人，還有孩子，沒有秦曼初的身影。
“找她，一定在山裏”
米沙在電話裏說：“她們一直在移動，雪太大，不好遮擋，容易跟丟”
張齊在沈嘉行發火前吼一聲：“米沙！”
他走進駕駛艙，拍拍副機長肩膀示意提速，雖然沈嘉行已經要求是最高速
“你分得清輕重！分散，留你的人跟，你親自去找秦曼初！我們預計還有半個多小時到。”
沈嘉行坐在沙發上，手機握在手裏
是他疏忽了，從米沙告訴他歐陽曦去了東城，他就應該第一時間讓米沙把秦曼初帶走。而不是等一晚讓紀寒去接她。那個男的為什麽去東城，有山的地方很多，他早就打算好了！
“草！”
“咚”……甩出去的手機在落地後三秒響起來。
“沈總”
“說你的條件”
“哇喔……” 笑一聲：“這麽痛快？”
“說你的條件”
“得看你想要誰……”
“這是我最後一遍問你，條件！”
隻有一句：“多多益善！”
對方掛斷
陌生號碼，變聲器，飛機上信號不好，時間太短不好追蹤。
這時候米沙的電話打過來，張齊接
米沙直接說：“他剛才是不是給你打電話了？”
張齊迴：“對”
“秦曼初不在他身邊，你不用追蹤了，會幹擾我這邊的信號。”
張齊緊繃著臉，米沙繼續說：“他一定會移動，你等我消息。開越野過來，雪太大。”
等了十分鍾
這十分鍾裏，沈嘉行站在艙門前一動不動，後悔，盡管山上條件艱苦，他斟酌過後還是讓她在那兒待著，隱蔽清淨，安全，足夠安全，沒人能輕易地打擾她。
錯了，他又錯了，為什麽總是犯錯！
等電話，等米沙的電話，等歐陽曦再次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