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之勤看了眼那早她一步踏出電梯的男人。


    她不知道這男人究竟是怎麽搞的?和她爭執、趕她出辦公室,又對她說了那樣的話後,後來又開口要送她迴來,然後堅持送她上樓來。


    在車上時,他沒再開口說話,隻是沉著臉,專注地開車。後來經過麥當勞,他突然把車子轉入點餐車道,迅速點了一份套餐,並再加點一杯咖啡後,便一路開到她住處樓下。


    她以為他應該會就這樣走了,怎麽知道她進電梯,他也跟著進電梯,一到她住處樓層,他還比她早踏出電梯,好像他才是主人似的。


    又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她跨出電梯,從皮包裏找出大門鑰匙。


    她打開大門,沒打算請他進門坐坐,一來她不以為才有過爭執的他們,讓他進家門是好的做法,那畢竟太尷尬;二是她以為,他也不會想踏進她的住處。


    踏進屋內,轉身時,見他站在門外沒有打算離開,她尋著適當的說詞,才想開口時,他倒先說話了。


    “家裏有醫藥箱嗎?”他看著她,深邃如琥珀的褐眸,隱隱爍動著什麽。


    她愣了下,才答:“有啊。”他是見到她腿膝上的傷才這樣問吧?


    他低應了聲,打開手中提著的紙袋,從裏頭拿出一杯咖啡後,把那一大袋餐點遞給她。


    “要給我?”她訝然的看著他。她還以為,他是要買迴家吃的。


    他一手捧著咖啡,沒應聲,隻看了她一眼,說:“明早八點我會過來接你。”


    說罷,轉身就走向電梯。


    她抱著那一袋食物,傻了幾秒才迴過神,她走出門外,靜靜看著他等待電梯的背影。心思一轉,她客氣道:“秦律師,我明天一早和朋友約了要跑步,跑完迴來衝個澡就去上班,我不確定幾點會迴來,所以你不用過來,我讓朋友送我就好。”


    秦子深聞言,緩緩轉過身子。跑步?走路速度明顯變緩的人了,還能跑步?


    他目光刻意落在她腿膝的傷口上,好半晌,才徐徐揚睫,慢慢掀動嘴唇:“你不繼續當律師是對的。”她連說個謊都支支吾吾,還撒了個誰都有辦法判斷真偽的謊,在這行要繼續走下去,並不容易。


    她還不及反應,就見他已轉身踏入電梯,電梯大門隔開了他的身影。


    她垂落長睫,看著手中的速食餐點。


    雖然無法看清他在想些什麽,也根本不知道讓他前後態度轉變如此快的原因是什麽,但她想,自己是不能再去招惹這個男人了,保持距離才是最好的方式。


    那麽,就從明天開始吧。


    ***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晚到底是怎麽了,情緒幾乎失控。


    下樓的秦子深並未離去,隻是站在中庭,他一手夾著煙,一手捧著那杯咖啡,目光落在一處。


    他是很冷漠沒錯,是很不好相處沒錯,他知道小高、廖秘書和小花他們,其實不太敢和他說話,更別說聊天,而葉律師和王律師最多也隻是在開會時,針對委托案件與他做討論,隻有樓上那個女人,一再的接近他。


    她是個讓人覺得很頭痛的女人,輕浮的舉止常讓他氣惱,但一對上那雙水靈靈的大眼和那張笑顏,他隻餘無奈,沒辦法真的對她發脾氣。然而今晚,他卻對她說出那樣的話來。


    他以為,就平時她對他那樣熱切的態度,關於陳小姐的那件訴訟,她應該是支持他的,但她卻提出和解的想法,擺明了要他認輸。什麽案子他都可以輸,這種訴訟案,他不會輕易放棄。


    他考律師不是為了贏,他是為了幫那些和他受過一樣傷害的民眾,爭取一個公道。她既然都知道他母親是因為醫療上的疏失才會離開,她怎麽能不站在他的立場替他想,怎麽能不支持他的想法?


    說到底,他想要的——是她的支持?


    但,為什麽想要?他皺著眉,吸口煙,抬臉看著她住處的方向。


    很久以前,他就是這樣獨來獨往了,他習慣了孤軍奮鬥,怎麽今晚,卻會因為她那番不支持他的想法,而動了情緒?


    他的情緒還一發不可收拾。她離開他辦公室後,他不久便跟著踏出事務所,他原想開車去繞一繞,或者能讓自己被她攪亂的思緒清明些,怎料走進停車場,卻看見見她被男人纏上。


    見她被那樣對待,他惱怒不已,一般人撞見那種情況,憤怒是正常的,可他除了憤怒外,還多了些什麽,偏又厘不清當時的思緒。愈是想要厘清,就愈是紊亂;愈是紊亂,則愈鬱煩,煩到怒氣全往她身上去。


    她不過是個女人,遇上那樣的事,他竟然牽怒於她?她才是受害的那方,不是嗎?他氣的究竟是她的言行老是輕佻,才讓人誤會,因而真對她做出侵犯的動作?還是氣自己讓她遇上那種事?


    他情緒向來隱藏得很好,多年來,除了站在律師席上,他幾乎沒有明顯的情緒起伏,但認識她後,他三番兩次被她挑起脾氣,她讓他連連破了原則。


    平時麵對訴訟,分析得頭頭是道,條條有理,怎麽這時候,他腦袋卻像全打了結似的,完全無法正常思考?


    他又徐徐吐出一口煙圈,思緒未見清朗,卻有寂寞在胸口沉澱。


    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一直到見她住處再無燈光透出,他才緩緩走出中庭。


    下班後的會議室,桌上沒有讓人看了就感到壓力的卷宗,也沒有電腦,換上的是一整桌的中西式美食。炸雞、鹵味、炭烤、披薩、熱炒,還有各式各樣的甜點和手工餅幹,當然酒和果汁是不可少的。


    這是事務所固定的聚會,職員生日、離職、新到職,或是慶祝哪位律師贏了大案子時,就會辦上一次,有時上餐廳,有時就像今天這樣,讓大家決定吃什麽,再派兩個人出去買。


    今天是法務小高的生日,壽星最大,他決定在會議室聚餐就好,可以毫無顧慮的聊聊客戶或是案子。


    “這麽豐盛啊?”踏進會議室的葉剛,看了眼桌麵上的美食後,發現少了自己的貼身秘書時,開口問:“利秘書呢?”


    “咦,剛剛還在啊。”小花看了看,起身才想走出去找人,人已出現在門口。


    “我在這裏。”利之勤一腳跨進會議室,笑了聲。“我去拿杯子。”她把杯子擺在桌上後,看了看座位。


    “哎呀,不用看了,秦律師旁邊那個位子是留給你的。”廖秘書一麵說,一麵指著秦子深左側的空位。


    他旁邊的位子?利之勤愣了一下。


    小花嘻嘻笑兩聲。“剛剛我們在裏麵擺這些菜時,偷偷決定好座位的,因為我們看你很喜歡鬧秦律師,每次看你們對話的樣子,就覺得好可愛耶,所以你坐秦律師旁邊是最正確的。”


    “這樣啊……”利之勤垂下眼簾,像在思考著什麽,片刻,她揚睫而笑,又是一貫的甜美笑容。“想不到你們都幫我想好了,這樣我就不用費心思想盡辦法擠到他身邊去坐啦。”語末,她踩著高根鞋,如往常那般,姿態從容的走到秦子深左側的座位。


    “秦律師,不好意思,委屈你嘍。”坐下前,利之勤細聲對他說。


    那聲秦律師,讓秦子深皺了皺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幾天,她好像都這麽喊他?除此之外,他還感覺她像是在躲他?


    她的言行舉止沒什麽不同,一如往常,偏又讓他感受到微妙的不同,好比說她這幾天似乎不再刻意找機會和他交談,又好比說她出現在他眼前的次數變少了。


    他已有了私人辦公室,兩人在事務所裏碰麵的機會,的確不比初時,但一天遇上個四、五次是再正常不過。以往她老借各種名義大方進出他的辦公室,偶有幾次在茶水間相遇時,她也不會放過交談的機會,然而這幾日,進他辦公室提醒他行程的,幾乎都是廖秘書。


    他記得葉律師讓兩位秘書輪流協助他,但以往出現在他麵前的總是她,這幾日突然換成廖秘書,他還不是很適應。是葉律師把工作全交給了廖秘書,還是她真的在避開他?


    “既然人都到了,大家就別客氣了。”葉剛倒了杯果汁,舉起杯子。“今天是小高生日,我先祝小高生日快樂,希望你早日通過國考,加入我們的律師團隊。”


    “謝謝。”小高也倒了杯果汁,捧著杯子,靦腆地笑道:“我也很希望這次能考上,可以穿上律師袍,然後站在律師席上,那好威風。”


    利之勤笑了聲。“你考律師不會是為了這種理由吧?”纖指努力剝著烤明蝦。


    “要穿律師袍還不簡單,看是要跟你們葉大律師借,還是秦律師,不然我也有啊,幹嘛為這種理由那麽辛苦念書呀。”王獻緯搖搖頭。“好威風?哎唷,年輕人就是愛耍帥!”


    “也不全是為了律師袍,當然最主要的是想要幫一些不懂法律的民眾。”小高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在三位律師麵前說這個,好像有點自不量力的感覺。”


    “怎麽會?我覺得懂法律的人都很厲害耶,我就什麽都不會,隻會接電話。”小花吐吐舌,又說:“我就很崇拜利秘書,她連法條那些都很清楚耶。”


    小高點點頭。“我也覺得利秘書很厲害,什麽都懂的樣子,如果去參加國考,應該很輕鬆就考上了吧?希望將來我的秘書,也能有利秘書這樣的能力。”


    “就是啊,都是秘書,我懂的東西和利秘書比起來,根本就是小兒科。”廖秘書也補上話。


    利之勤愣了幾秒,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坦白說她其實有律師資格,也上過法庭為當事人辯護,如果現在說出來,好像會轉移了今晚聚餐的用意。她笑了聲,道:“怎麽講到我這裏來了?小高才是壽星,話題人物應該是他。來吧,小高,我敬你一杯。”她把蝦肉放進碗裏。


    看著自己油膩膩的手,再看看自己尚空著的杯子,才想著是不是應該先去洗個手,身側男人已幫她倒了一杯果汁,還抽了兩張麵紙遞到她手中。


    她微詫地側過臉容,男人已低下麵龐,默默進食。


    “哇,想不到秦律師這麽體貼利秘書,我一直以為你很討厭她咧。”廖秘書嗬嗬笑。輕鬆時刻,她才敢這樣跟秦律師說話,平時哪這麽好膽啊!


    小高點頭附和。“對啊,之前秦律師還在大辦公室跟我們大家一起上班時,我常常看到利秘書把秦律師惹得快要跳腳了,我也以為秦律師很討厭利秘書耶。現在看起來,好像是我們誤會了,嗬嗬。”


    利之勤因為同事這番話,傻了好幾秒。


    體貼,這確實不像身側男人會做的事,她不曾見他對誰體貼過,更別說是她。


    他討厭死她了,怎麽可能對她體貼?但眼前這杯八分滿的果汁,還有手中這兩張麵紙,偏又是證據,這男人到底在想什麽?


    明明對她說過那麽過分的話,現在又做了這種體貼的動作,他、他。


    倏然想起自己應該迴幾句話,她暫時不去臆測他心思,哈哈笑了兩聲後,看著同事說:“你們平時都說我騷擾秦律師,結果你們看,現在秦律師為我服務了呢,那都要歸功於我平時很努力的在跟他建立同事情誼啊。以後大家也要像我一樣,常常去騷擾他,下次他就幫大家倒果汁了,你說是不是啊,秦律師?”她偏過臉容,匆匆看了他一眼,隨即轉開麵容。


    秦子深轉過麵龐,卻隻捕捉到她快速移開的淡淡側顏,他蹙著眉看她,目光帶著探究。


    就是這樣,她這幾天看似正常,對他的態度依舊不大正經,但她的眼神似乎不曾與他交會過,她不是不看他,但就如同方才那樣,她的眼神隻與他的匆匆擦過,不正視他。


    每每當他抬眼或是側眸,想要看著她時,他捕捉到的隻有她剛移開的餘光,或是急偏臉容的動作。她是不想見到他?還是仍為了陳小姐那件訴訟在與他嘔氣?


    利之勤用麵紙擦淨兩手後,起身拿了瓶香檳口味的氣泡酒,直接旋開瓶蓋。


    “來,小高,祝你生日快樂,國考順利,快快成為大律師。你看,我很有誠意喔,老板隻喝果汁,我喝酒耶。”說罷,她笑了聲,然後就著瓶口,灌下一大口。


    冰涼氣泡在口中散發微嗆的甜味,她眯了眯眼,讚歎道:“這好好喝喔,香香甜甜的。”


    “利秘書,我不喝酒是因為還要開車,不是沒誠意。”葉剛淡笑著。


    “醉了就叫小黃送迴家就好,又不一定要自己開。”她聳聳肩,又喝一口。


    “叫車麻煩。還有,我記得你不大能喝酒,所以這樣就好了,別再喝了。”


    “喔,對,利秘書你還是這樣就好。”小高想起什麽,附和了聲。


    “小高,你生日耶,當然要好好慶祝!”說著,她又喝了一口。


    “利秘書,我勸你還是別喝了,上迴小高剛到職那天去了餐廳吃飯,你不過才喝幾口紅酒就醉到抓著小高猛唱歌,把第一天上班的小高嚇得臉都白啦。你該不會忘了這件事吧?”咬著鹹豬肉的王獻緯不客氣地掀她底。


    小花噗一聲笑出來。“對呀對呀,小高那時候真的有被你嚇到喔。”


    聽到糗事被提出來,利之勤突覺熱氣從身體一路往上竄燒,連頸項、耳朵、臉頰,全都熱唿唿的,不知道是不好意思的反應,還是酒精開始發揮作用。


    “那個……哎呀,那次是意外啦,我今天要雪恥,證明我沒那麽容易醉。”她緊握著玻璃瓶身,難得出現羞澀表情。


    “利秘書,你酒量真的很糟啊,我們大家都知道啦,所以不要逞強了,不喝又不會怎樣。”廖秘書拍了拍一旁壽星的肩膀。“小高,你說是吧?”


    小高接下話。“對,喝果汁就好!”


    同事們一來一往,不斷提醒她的糗事,尷尬不已的她想出聲反駁,偏偏身體和臉頰上的熱意沒有消退現象,連頭都開始感到沉了些。身體的反應還真快,才喝下肚沒幾分鍾,已經開始侵襲她的意識了嗎?


    她輕輕搖頭,試圖將那份沉重感驅逐。“酒量不好可以練啊,現在正是讓我練習的好機會。”她握著玻璃酒瓶,又要往嘴邊送時,身側男人早一步探出大掌,覆上她的手,製住了她的動作。


    她酒量隻有幾口紅酒的程度嗎?那就不該再喝了。


    “對啦,秦律師這樣做就對了,千萬不要鬆開手,要是讓利秘書喝完了那瓶,等等我們這些人,不知道哪一個會被她抓著聽她唱歌。”王獻緯出聲讚好。


    “不過老實說,利秘書唱歌很好聽啊。”廖秘書迴憶著那個畫麵。


    “而且喝醉的利秘書好可愛耶,臉紅紅的,笑得傻傻的。”小花補充。


    “對對對,她會那樣……”因為這個話題,同事們聊開來,吃喝得更開心。


    秦子深從頭到尾都沒有應聲,鏡片後那雙眸色淡淡的眼睛隻是看著她。


    利之勤低垂發沉的頭,看著那幾乎把自己的手背都包覆住的溫熱手掌,當他的掌心覆上自己的時,她心跳有一瞬間亂了拍,直到現在還覺得心口怦怦然的。她瞪著他溫熱的手掌,驀然想起他那晚在停車場的嘲諷,她莫名的惱了。


    他這樣到底什麽意思?她都盡可能避開他了,他卻又做了這樣像是出於關心的動作……抬眼看了看同事們,正聊得開心,沒人注意到她,她被他覆住的手掌微微掙紮起來,秦子深施了點力,不讓她掙脫。


    她看著他的手,用著他能聽到的音量道:“這樣子,我怎麽吃東西?”話方說完,想到什麽,她偏過臉容,傾近身子,水靈靈的大眼斜瞄著他,如絲那般纏綿。


    “還是……你想喂我吃?我很樂意喔。”


    她笑得很甜,彩妝精致的五官近在咫尺,那長睫揚啊揚的,甚是勾人心魂;她唿出的氣息帶了點蜜桃香和花香,他想那大概是氣泡酒的味道。


    意識到兩人距離如此近,他隨即鬆手,卻讓她逮到機會把酒瓶換到另一手。


    她轉過麵容,把瓶內剩餘的氣泡酒倒入免洗杯,她舉起筷子,夾了方才那尾明蝦,咬了一口,慢條斯理的吃著,然後端起杯子啜了口氣泡酒,看似愜意地享受著美食。


    他看著她的自在,卻皺了眉頭。


    “在跟我生氣?”見她耳根和頸背,還有頰麵泛著紅澤,且有愈深的現象,他想她對酒精的忍受程度已到極限。這樣不難過嗎?為什麽還要喝?


    利之勤沒有說話,隻是慢慢的把那尾明蝦啃完。


    “因為那件訴訟案我們想法不同?”他想了想,她從那晚的不愉快後,就變得有些奇怪。


    她喝完杯裏最後一口氣泡酒,輕微的嗆辣感讓她眯了眯眸,她笑著看他一眼,伸長手臂又陸續挾了兩尾烤明蝦,一尾放進他碗裏,一尾丟到自己碗中,然後又抓了瓶葡萄口味的氣泡酒。


    “原來吃烤蝦要配酒才美味。”她對他嗬嗬笑了兩聲,打開那瓶氣泡酒後,開始剝蝦。


    他看著她擺明了不想談的姿態,突覺懊惱,他低低一歎,喟道:“對不起。”


    那聲對不起,讓她兩手明顯一頓,她眨了眨長睫,迅速剝去蝦殼後,大口咬下蝦肉,再配上一大口氣泡酒,那微嗆的感覺讓她兩頰持續燒熱,腦袋益發沉重。


    秦子深看著她,又說:“那晚在停車場說的那些話,我很抱歉,那天我情緒不好,說了那樣。”


    “秦律師不吃嗎?”她打斷了他的話,身體往他的方向傾近。“還是要我幫你剝?”看著他鏡片後那雙幽深的褐眸,她甜笑著說完後,想坐正身子,沉重的腦袋讓她隻能一手撐著額際,一手舉筷吃掉剩下的蝦肉。


    現在道歉做什麽呢?那個時候她那麽害怕,見到他出現,她知道自己不會被吳先生傷害了,他明明嚇阻了吳先生,可是之後那些話,又讓她像被潑了一桶冰水般的難受。


    她知道他說的其實也沒錯,她的行為舉止確實會讓人誤會,可是再怎麽樣,吳先生也不能用強迫的手段對待她。而當她受到那樣的驚嚇後,他沒有一句安慰的話也就算了,他竟然還落井下石,說了那樣傷人的話……在她對他動了心時。


    她覺得自己又當了一次笨蛋,對他動了心,卻也見識到他的無情。


    如果他這麽討厭她,她就遠離他一點,沒關係的,她這幾天一直做得很不錯,對他就如同對其他人一樣,沒再特別去招惹他了。但從他方才的一些舉動,到現在的道歉,她卻……不氣了。


    她晃晃沉重的腦袋。真討厭這樣的自己,明明那麽氣他,他一句對不起,她就覺得沒關係了,然後原諒他了。


    “你……”你怎樣呢?秦子深問自己。他想跟她說什麽?道歉的話他也說了,現在還能說什麽?問她要不要原諒他嗎?低歎了聲,他道:“不想跟我說話?”


    利之勤聞言,隻是握著杯子,一口喝光那杯酒。她抿抿濕潤的唇,斜睞了他一眼,眼神媚惑中帶著迷離。“今天小高生日喔,秦律師有準備禮物嗎?”她笑嗬嗬的,看上去已有醉態。


    “你醉了,別再喝了。”他蹙著端正的眉宇,語調帶了點擔憂。


    她搖搖頭,笑得有些傻。“要去拿蛋糕,還有禮物。”說完一起身,發沉的腦袋讓她身軀晃了下,那動作引來同事的注目,當然也包含秦子深。


    見她身形一晃,秦子深猛然起身,伸手握住她手臂。


    “利秘書,你又醉了啊?”小高呆住。工作能力那麽好,酒量卻這麽差。


    “沒有啦。”利之勤輕掙開那握住她手臂的大掌,另一手揉著方才被男人握過而發熱的地方。“我去拿蛋糕,我還有準備禮物喔。”她嗬嗬笑,繞過秦子深,往門口移動。


    見她腳步虛虛浮浮的,葉剛溫聲問:“利秘書,你不要緊吧?”


    她嘻嘻笑說不要緊,然後擺擺手,腳步微亂的走出會議室。


    秦子深看著自己被掙開的掌心半晌,不明白為何會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受。他扯了扯嘴角,一抹極淡的苦笑悄悄現形。


    “對了,子深。”葉剛想起什麽。“上次那位周先生,今天打了通電話給我,他說他想要邀請我和你,以及利秘書明天中午到他家裏吃頓飯,我想他們夫妻能重新一起麵對婚姻,是你和利秘書的功勞,所以我婉拒了他,由你和利秘書過去就好了。明天中午要是不行的話,你看要不要自己聯絡一下周先生。”


    “那對夫妻和好了?”王獻緯好奇一問。


    葉剛微笑著點頭。“看來應該是,夫妻倆現在住在外麵租來的房子。”


    “利秘書知道周先生要請吃飯了嗎?”秦子深看著葉剛。


    “還沒,我還沒機會跟她說……對了,她拿個蛋糕拿這麽久?”葉剛發現利秘書還沒有迴來,他起身。“我去看看她。”


    秦子深見葉剛走了出去,他思量半晌,決定起身跟著走出會議室。


    經過自己的辦公室、接待室,他在經過茶水間時,聽見了裏頭傳出斷斷續續的談話聲。


    他怔了幾秒,腳步一轉方向,步入茶水間。


    說是茶水間,其實空間很寬敞,裏頭除了咖啡機、飲水機外,還有一個冰箱,和一組簡單的桌椅。那不大的圓桌上,擺了一個鮮奶油糊成一坨、已看不出原有圖樣的蛋糕。


    利之勤就坐在椅子上,臉蛋低垂著,讓人瞧不清麵容。


    “摔爛了就爛了,沒關係啊,我相信小高不會介意。”他聽見蹲在她麵前的葉剛這麽說。


    他蹙起眉宇。原來那蛋糕是被她摔爛的?


    “可是……可是生日是很重要的……”她聲嗓綿軟無力,說話時,腦袋瓜微微晃動。“我覺得過生日好快樂……我喜歡在誠仁過生日……和大家一起吃飯……很快樂……”她笑了兩聲。


    “好,那我們趕快迴去幫小高唱生日快樂歌。”葉剛勸著。


    聞言,秦子深走近,收拾著桌上那個還能吃的蛋糕,動作間發出的細微聲響,讓葉剛發現了他。


    “不要……不想過去……”她低著臉搖頭,像孩子在鬧脾氣。


    “為什麽?”葉剛起身,坐到她身側。


    她還是低著臉,搖搖頭,片刻,她忽然滾落眼淚。“老板。”


    “怎麽啦?”葉剛聲嗓柔了幾分。


    “嗚……你說錯了……”她半掀開眼,雖落著淚,但醉態甚是可愛。


    “我說錯什麽?”葉剛輕訝。


    “才不是我欺負秦子深……”她哽了兩聲,控訴著某個聽見自己名字而忽然僵住的男人。“是他欺負我……嗚……好兇好兇……我不想、不想跟他好了……”


    葉剛的眉微微一挑,抬眸看了看五官線條倏然僵凝的秦子深,好笑地反問:“這樣啊……那他怎麽欺負你?”美豔秘書喝醉了就像小朋友啊。


    她搖搖頭,嗚咽著。“老板……我頭好重……我、我想睡覺了。”


    “那我先送你迴去。”葉剛話方落,隻見另一個男人已跨步上前,他抬眼看著他。


    秦子深遲疑幾秒後,低道:“我送她好了。”


    “哦……好啊。”葉剛一臉了然。


    秦子深矮下身子,看著麵前那張半垂的臉蛋。“走吧,我送你迴家。你還能走嗎?要不要我攙著你?”


    聽見那個讓她煩惱不已的男人的聲音,她緩緩抬臉。她一雙大眼不知道是因為酒精效用,還是因為淚水的洗滌而顯得朦朧,她那歪著頭、專注認人的姿態非常可愛。


    “你不是老板……”研究過麵前的臉孔後,她這麽說,然後轉動沉重腦袋,尋見了老板大人的臉。“我頭好重喔……老板……”她抓著身側的葉剛。


    “酒量真差,大家不是勸你別喝?”葉剛讓她握著自己的手掌。“先迴去休息吧,子深說要送你。”


    那個名字像魔咒,她止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我才不要他送……他隻會欺負我……你、你都說我欺負他……你都不知道……其實他、他很會欺負我……他好過分的……”她兩手握著老板大人,像小朋友告狀般的一直說著,不顧被她控訴的人就在現場。


    “這麽可憐啊……”葉剛忍俊不住地笑了兩聲。“那就更應該讓他送你迴去,好好補償你啊。”


    “我、我被欺負……老板還笑……我、我跟你講喔,他、他……”她兩手緊抓葉剛不放,身體微微傾前,腦袋瓜歪著,一副就要倒在葉剛身上的醉態。


    秦子深的臉色難看至極,半是氣惱半是無奈,他一掌握住她兩手,另一手繞過她腰身,微一使力,將她軟綿綿的身軀提起,讓她靠在他胸口。


    “葉律師。”他頓了下,看了一眼那伏在他胸口,明明已沒什麽力氣卻還要掙紮的女人,覺得有些頭痛。“我先送她迴去,小高那邊,再麻煩你跟他說一聲抱歉。”他一手攬抱她腰身,一手還得壓製她推著他胸口的雙手。


    “說什麽抱歉,我相信小高不會在意這個的。”葉剛眼底漾著煦暖的笑,一臉興味地看著秦子深。“子深,我這個秘書看起來是很成熟美豔沒錯,工作能力也很強,但終究是個女人,也會有想要撒嬌的時候,別看她平時好像很精明能幹,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她其實很脆弱。”


    秦子深看著他,像在等待下文。


    葉剛淡淡一笑。“我沒什麽意思,有些事情……旁觀者比較清楚。”女的控訴男的,男的擔心女的,這還不明顯嗎?


    秦子深知道他話裏有話,隻是懷中那柔軟的女體持續扭動,哭音細細的,兩隻無力小手硬是要推開他。他被那哭聲哭得心思浮動,沒辦法細想葉剛的話,隻淡點下顎後,擁著懷裏那個不安分的女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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