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少年,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雙眸沉黑,神情如埋在雪山之巔數千年的頑石,冷硬無比,塗菲媛逐漸眯起了眼睛。


    他一向賊得很,此番忽然變得這樣,究竟是他刻意變得如此,心中有陰謀的,還是……是真是假,一測便知。塗菲媛忽然一笑,輕聲對他道:“阿俊,你想不想親我?”


    隻見阿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薄薄的嘴唇張開道:“想。”


    “那好。你像以前一樣,嬌嬌地喊我名字,我就給你親一下,怎麽樣?”塗菲媛說著,抬起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臉頰,微微向前湊了湊,對他說道。


    阿俊的眼睛又亮了一下,張口叫道:“媛媛。”


    聲音冷冷的,硬邦邦的,沒有音調起伏。


    “不對。”塗菲媛冷下臉,“你從前不是這麽叫的。”


    阿俊的眉毛似乎皺了皺,抿了抿唇,張口又叫道:“媛媛。”


    聲音仍舊毫無起伏。


    “你不想親就算了。”塗菲媛冷聲說道,轉身要走。


    手臂被人從後麵抓住:“不要走。”聲音冰冷堅硬,好似高高在上的命令。


    若非塗菲媛知道他不是那種人,聽到這樣的口氣,早就反手一個耳刮子扇過去了。轉過身,沒好氣地看著他道:“幹什麽?你既然叫不出來,就沒得親。”


    “媛……媛。”阿俊緩慢地叫道,聲音依然是硬邦邦的,隻不過似乎微微有了些暖意。


    塗菲媛抬頭看著他,隻見他的臉上微微有些扭曲,好似在做極困難的掙紮,秀美細長的眉頭在輕微劇烈地抽搐,臉上無數肌肉都在抽搐著,整個人好似被電擊了一般,像是想要掌控身體,又控製不住。漸漸的,額頭上甚至有汗珠滲出來。


    “媛……媛。”阿俊又叫了一聲,這迴臉上扭曲得更厲害了,將他傾國傾城的容顏都破壞了三分,眼神一時冷漠堅硬,一時柔軟無辜,看起來十分痛苦掙紮,“媛……媛,我想……親……親。”


    塗菲媛有些嚇呆了,連忙捧住他的臉,使勁搓揉起來:“喂,你別叫了,不必叫了。”


    他雖然賊得很,但是在她麵前也沒這樣拚過,塗菲媛開始覺得,他不是故意的了。隻怕是有些什麽毛病,才變得如此。又瞧他臉上抽搐的樣子,塗菲媛心怕他一時抽得狠了迴不去,變成醜八怪,到時可怎麽辦?


    若是變得醜了,再加上如今這副麵癱高冷的模樣,別說塗菲媛不喜歡,李氏和塗老頭也不喜歡。故此,塗菲媛使勁搓著他的臉,又搓又拍,不叫他的臉上再扭曲抽動。


    終於,他臉上的不正常抽動終於平複了,又變成那副傾國傾城的貌美。塗菲媛鬆了口氣,把手放下來,還不待說什麽,便見他睜著一雙沉黑的眼睛,目光冰冷而堅硬,卻在深處隱隱閃動著一抹亮光,忽而垂下頭來,對準塗菲媛的嘴唇親下來。


    “啪!”塗菲媛抬手按在他的臉上,“你幹什麽?”


    “親。”阿俊睜著一雙沉黑的眼睛,盯著塗菲媛的嘴唇說道。自從上迴親過之後,他發現親嘴唇的感覺更好,軟軟的,有點甜,比親臉頰的感覺好得多。


    塗菲媛幾乎要氣笑了:“我剛才說親嘴了嗎?”她明明指著臉,說的是親臉好不好?他這麽丁點兒年紀,鬼才要跟他親嘴!


    又想起來在馬車上,臭小子趁她不備,親在她嘴上的事,心裏有一股誘惑了青少年的罪惡感,還有一股濃濃的被迫冠上誘惑青少年罪名的冤屈,氣得拍著他的額頭道:“再敢親我嘴,就把你的嘴割下來,以後都不許吃飯!”


    “哦。”阿俊微微張口,應了一聲。然後飛快俯身,在塗菲媛的臉上親了一下。軟軟的,彈性很好,雖然沒有親嘴香甜,但是也湊合吧。


    塗菲媛不料他動作快成這樣,又被偷襲成功,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我讓你親了嗎?”


    “你剛才說的。”阿俊說道。


    塗菲媛看著他冷冰冰、硬邦邦的神情,一點兒心虛都沒有,十分的理直氣壯,直是翻了個白眼,再也不想理他,轉身就走。才走出一步,又轉過身來,差點忘了一件事:“白村長一家被抓,真的是你幹的?你都跟太子說什麽了?”


    “村裏有壞人。”阿俊說道,忽然又上前一步,站到塗菲媛的身前,“我要親親獎勵。”


    塗菲媛冷笑一聲:“你覺得自己做了好事?”隻見麵前的少年,很是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一巴掌按在他的臉上:“你壞了我的事!”


    “為什麽?”阿俊扒下她的手,沉黑的眼睛看著她問道。


    塗菲媛一噎,有些不知道怎麽迴答了。她是想留著白村長等人,讓他們去給白蘭花、白長貴報信,等白蘭花和白長貴迴來,再將他們一網打盡,全都收拾了。然後,比如流放,比如到軍營做苦力。


    “頂多算不功不過!”塗菲媛說道。


    臭小子做這件事,不論是為自己報仇,還是操心家裏事,都值得鼓勵,塗菲媛也不好叫他灰心,便說道:“剛才你已經親了一下了,抵了!”


    轉身要走,又忍不住,走過來擰住他的耳朵:“我最後告訴你一遍,不許再親我!否則……你自己想!”


    阿俊抬起手,捂著被擰痛的耳朵,看著塗菲媛大步走出去的背影,抿了抿唇,垂下眼睛。半晌,口裏溢出一聲:“好親。”


    “黑妞子,你把白村長家給砸啦?”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外頭響起,竟是塗大河來了,急匆匆走進院子裏,身後跟著小尾巴塗珠兒,“怎麽還把人都抓走了?怎麽迴事啊?”


    塗老頭和李氏隻看見塗菲媛領著斐烈和七八名侍衛出去,心裏猜到她要跟白村長算賬,卻沒料到小孫女兒如此霸道,竟把人的家裏給砸了?又聽塗大河說,把人都抓走了,又唬了一跳,也跟著看過來道:“媛媛啊,咋迴事?”


    “人不是我抓的。”塗菲媛說道,“我隻是砸了他們家。”


    塗珠兒跟在塗大河的身後,看著站在院子裏的斐烈和幾名侍衛,隻見斐烈長得格外勇武英俊,又身材高大健碩,禁不住心中砰砰跳起來,既害怕不敢看,又忍不住偷看。直到斐烈微微側頭,眼角瞥過來一眼,才猛地收迴視線,捂著撲通撲通直跳的心口,再不敢看了。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媛媛被誰抓去了?這些人又是做什麽的?”塗大河問道。


    塗菲媛道:“我也不知道。似乎是我爹的對頭,要抓了我去,後來我被人救了,醒來後就被送迴來了,跟著迴來的還有他們,是保護我的。”


    塗大河畢竟是農家漢子,見識又不多,塗菲媛若跟他說,她被公主抓去了,又見到了皇上,還喊皇上大爺,塗大河不得嚇死?便簡單解釋兩句,就算了。


    “真是嚇人!”塗大河聽罷,唿出一口氣,“幸好黑妞子的命好,有貴人相救。”又拱起手,對斐烈說道:“感謝大人照顧我侄女兒,大人受累了!”


    他不知道斐烈是什麽人,但是見斐烈一身貴氣不凡,任誰見了也不會認成普通人。況且腰佩長刀,更顯英武不凡,便喊一聲大人,也不算唐突。


    斐烈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對了!黑妞子,我去鎮上找過無憂酒樓的黃掌櫃,會不會是他,叫人救了你?”這時,塗大河忽然想起來道。


    昨天晚上,塗大河著急之下,就去鎮上找了黃掌櫃。塗菲媛聽塗老頭說過了,心裏也領這份情,便笑道:“多謝三叔。等我明日進城,問一問他。今日天不早了,一來一迴麻煩,我就不去了。”


    “哎喲,媛媛吃了這一通驚嚇,還沒緩過來吧?老三,你別問了,媛媛要休息的,等她休息過來,再說話。”李氏看著小孫女兒,麵上隱有疲意,連忙揮手不叫塗大河再說話。


    塗大河便點了點頭:“你歇著吧。有什麽事,上前邊叫我。”領著塗珠兒,離去了。


    走出籬笆院子時,塗珠兒忍不住又迴了一下頭,看向斐烈。從側麵看去,愈發顯得他五官如雕刻一般,深邃又硬朗。高大的身形,挺拔又健碩,直是村裏漢子再比不上的。這樣好看又有氣勢的男人,大概……也隻有“孟小姐”那樣的美人才能配得上吧?


    想起“孟小姐”走得急,甚至沒有同她告別,塗珠兒不禁有些悵然,隨著塗大河的腳步,一點點遠去了。


    “我睡去了。”塗菲媛走到井邊,洗了把臉,便走進屋裏頭,仰床上睡去了。


    塗老頭記得小孫女兒之前對他說的話,便扯了李氏說道:“殺兩隻雞,給這幾位做晚飯。”


    “啊?”李氏卻愣了一下。目光在斐烈及他身後的七八名侍衛身上掃過,聽說還有七八名在北邊支營帳,沒有過來。算起來,就有十五六個人呢?這些大男人,都吃家裏的?不禁拉過塗老頭,說道:“咱們家的糧食都做鍋裏,也管不起他們的飯?”


    李氏自以為聲音壓得很低,她不知道,她和塗老頭年紀大了,都有些耳背,平時說話時聲音就大,此時壓低聲音,也算不得小。斐烈將兩人的話收入耳中,目光一移,落在塗家的房屋上。但見牆壁是用黃泥壘成,屋頂用枯草壓著,竟是再破舊也不過了,眼神閃了閃。


    “我們自己帶了口糧。”斐烈說道。


    李氏聞言,驚得抬起頭來,有些尷尬地道:“啊?給你聽見了?我們,我們不是小氣……”


    “嗯。”斐烈點了點頭,“有水喝就行,飯食不必準備我們的。”


    玉峰山就在附近,靠山可以打獵,靠河可以抓魚,吃什麽沒有?他帶的這群侍衛,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樣樣都是能手,根本不必擔心。


    塗老頭嗬嗬一笑,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恕我們招待不周了。”又對李氏說道,“還不快去燒水?”說完,走到牆邊背起背簍,出去撿柴火去了。


    李氏則坐在灶邊,燒起水來。燒了一大鍋水,先給斐烈以及侍衛們灌滿水囊,然後餘了一些,溫在鍋裏,灶膛裏添著柴火繼續燒著。走到雞圈旁邊,捉了兩隻不下蛋的雞,走到院子一角殺了,放血、熱水除毛,剝去無用內髒,然後洗淨,擱在盆裏用坯子扣上。


    自從小孫女兒展露過手藝之後,李氏不知不覺就認可了,要做好吃的還得小孫女兒動手。故此,把兩隻雞收拾幹淨,便不動了。


    一個時辰後,塗菲媛醒了。


    她本來就覺淺,睡不多,兼之在路上的時候,躺在沐神醫的腿上睡了一會兒,此時也不是太疲累。何況,若是這會兒睡足了,晚上就睡不著了。便淺淺睡了一覺,便起身走出來。


    “媛媛,你醒了?”李氏正在灶邊洗洗刷刷,見到小孫女兒出來,便抬起頭來,“怎麽才睡這麽一會兒?離天黑還早,不再睡一會兒?”


    塗菲媛道:“睡醒了,奶奶。”走過來,站在灶邊,聞到一股腥氣,揭開坯子一看,盆子裏放著兩隻殺好洗淨的雞。


    “你爺爺說要殺來招待他們。”李氏說道,“我就收拾好了,等你下鍋呢。”


    塗菲媛點點頭:“嗯。”眉頭微微皺起,又展開來。本來想做一道叫花雞,再做一道孜然雞塊的。既然雞已經殺好去毛,裹泥巴包荷葉便不合適了。隻不過,換個法子做也行。


    “能不能請你的手下幫個忙?”塗菲媛轉身走向院子外頭,對守在外麵的斐烈說道。


    斐烈原本抬頭看著玉峰山的方向,聞言迴過頭來:“什麽事?”


    “那邊河裏有些荷葉,我要用來做菜,能不能叫你的手下去采幾片迴來?”塗菲媛說道。


    斐烈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點了點頭,轉頭對一名手下說道:“去摘幾片荷葉來。”


    這些手下都是跟隨他多年,極為衷心的,聞言,也不覺得大材小用,二話不說,便往河邊去了。


    塗菲媛便走迴院子裏,開始調配做菜的調料。做孜然雞塊的孜然、麵粉、蛋汁、鹽巴等,做瓦罐雞的豬油、八角、茴香等材料。一樣樣調配勻了,依次擺在灶台上,準備一會兒做菜用。


    “媛媛,你弄這麽多調料哇?”李氏看見一樣樣調料,從小孫女兒的手裏,有條不紊地拌出來,又驚訝又欽佩。


    塗菲媛笑了笑:“奶奶,你就請好吧,一會兒留個大雞腿給你吃。”


    李氏被逗得咯咯直笑:“奶奶哪有這麽饞?阿俊才那麽饞。”說到這裏,神情頓了頓,卻是想起阿俊的異常,心裏有些打怵。


    塗菲媛沒瞧見,此時轉身往屋裏去了,前幾日泡的黃豆芽,今日該長出來了。走進屋裏,揭開蓋在上麵的濕布,果然,黃豆芽已經長出來四五厘米長,卻是可以吃了。端著黃豆芽走出來,又順手拿了剪子,走到井邊,開始剪起下麵的根。


    “這個怎麽吃?”斐烈看著少女醒來後,便沒有停過,擺弄擺弄這個,擺弄擺弄那個,一樣樣做得認真,又自帶一分行雲流水,不知不覺便被吸引了目光。見塗菲媛端出一盤發了芽的黃豆,操起剪子,將根莖齊齊剪斷,便問了出來。


    塗菲媛道:“炒著吃。”


    剪完黃豆芽,便舀了兩瓢水,洗淨了盛在盤子裏,擱在灶台上。


    不多時,采荷葉的侍衛迴來了。身上還滴著水漬,手裏握著一把荷葉,竟是連莖都采了來,走過來遞給塗菲媛:“夠不夠?”


    “夠了,有勞了。”塗菲媛接過來,點頭道謝,然後開始準備起晚飯來。


    家裏隻有一口鍋,不能同時進行,塗菲媛想了想,便排好了順序。先做孜然雞塊,這個做起來快,然後是炒黃豆芽,最後做別樣的荷葉雞。炒黃豆芽的時候,可以加水燉一下,在鍋沿上貼了餅子,起出來香甜可口。


    等這些都做好了,餅子也起出來盛在盤子裏,塗菲媛便刷幹淨了鍋,在鍋底刷了一層豬板油,炒了蔥蒜,加入幾瓢水,然後將肚子裏塞滿調料,整隻被新鮮荷葉包裹起來,用線縛緊的雞擱入水中,加柴火煮了起來。


    做好這些,天色已經晚了。


    “阿俊呢?怎麽沒出來?”塗老頭撿柴火迴來已經一會兒了,在院子裏跟李氏幫手,隻見滿院子都飄出來香氣,往日最饞的阿俊卻沒出來,頗好奇地道。


    塗菲媛也很好奇,臭小子最好吃的,怎麽沒出來?走到屋裏,來到床前,看向躺在床上的人。看清之後,不由輕輕一笑,伸手推了推他:“阿俊?醒醒,該吃飯了。”


    推了兩下,沒有反應,塗菲媛便微微提高聲音:“你不肯起來,便不給你留飯了啊?”


    阿俊仍然沒有反應。躺在床上,睡得沉。


    塗菲媛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又摸了摸他的額頭、頸側,隻見溫度正常,脈搏也沒什麽出奇,便當臭小子嗜睡,沒再叫他,掩上門出去了。


    “不等他,咱們先吃。”塗菲媛說道。


    塗老頭已經把桌子凳子搬出來,支在院子裏,孜然雞塊、炒黃豆芽、餅子,也都擺在桌子上。家裏隻有四隻凳子,卻是正好。


    “家裏飯食稍見簡陋,還請不要嫌棄。”塗老頭等斐烈坐下後,嗬嗬一笑說道。


    話音才落下,守在院子外頭的一名侍衛說道:“我們大人,最不挑嘴的,給什麽吃什麽。別說這麽香噴噴的飯食了,您就是拿窩頭給他幹吃,他也吃得香。”


    斐烈抬起臉,看了他一眼。侍衛便不說話了,斐烈才拿起筷子,說道:“帶兵打仗時,我連餿飯都吃過。這樣的飯食,算是好的。”說著,拿起筷子,夾了隻餅子到手裏,張口咬了下去。


    他吃相又快又猛,帶著一股成年雄獅的迅猛,偏偏又不顯粗魯,竟是絲毫聲音也沒發出。咬著餅子,吃著菜,埋頭吃得香。


    坐在他對麵的李氏,不由得看呆了,隻覺得他長得真好,五官硬朗深邃,身材高大健碩,又不盛氣淩人……脫口說道:“你成親沒有?”


    一桌幾人聽了,都不由得怔了一下。塗菲媛捏緊了筷子,眼皮垂了下來,奶奶該不會要撮合她和斐烈吧?斐烈可是皇子,又是年少就封王的,再瞧瞧她如今的模樣,問出這樣的話,怎麽聽怎麽有股自取其辱的味道。


    桌子底下,塗老頭已經一腳踩在李氏的腳背上,李氏疼得“哎喲”一聲,扭頭要問塗老頭幹什麽踩他,便看見塗老頭滿眼不讚同,頓了頓,一時也有些尷尬起來:“嗬嗬,我就想著,小夥子生得這樣俊,不知道娶了什麽樣的姑娘?”


    “沒有。”斐烈咽下口中的餅子,聲音淡淡的:“有人給我批過命,二十五歲之前不得娶親。”


    李氏一聽,眼睛不由得亮了:“哎呀……那你今年多大?”


    “奶奶,你做什麽問人家這些?”塗菲媛扯了扯李氏的衣裳。這樣私人的事情,問一個才認識的人,是很失禮的。尤其斐烈還是皇子、王爺,李氏可真是吃了虎膽了,塗菲媛也是才見識到,奶奶居然這樣有膽量?


    塗老頭也道:“就是的,不會講話就別講話,吃你的飯。”


    “我就問問。”李氏小聲嘟囔道。其實,聲音一點兒都不小。


    斐烈頓了頓,說道:“二十。”


    “呀,真年輕!”李氏見他答了,眼睛一亮,又來了興致,“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呀?能操持家務的?會做飯的?溫柔體貼的?還是……”


    “奶奶!”塗菲媛忍不住叫道,“您操心人家的事做什麽?人家有爹有娘的,自有人家爹娘操心,就吃頓飯,瞧您說的什麽?”


    被小孫女兒訓了,李氏不情不願地住了口,再不敢說什麽,端起碗開始吃飯。心裏盤算起來,小孫女兒今年十三歲,五年後十八歲,若是才嫁人,未免歲數有些大了。但是,如果嫁得人是麵前坐的這位小夥子,等五年卻也值得。


    塗菲媛不知道李氏心裏還沒放棄,竟打算起更多來,隻對斐烈說道:“別見怪,我奶奶喜歡長得俊的小夥子,總喜歡逗人說話,你別往心裏去。”


    斐烈點了點頭,天色昏暗,看不清他麵上的神情,隻看到他繼續迅猛地吃著飯,似乎絲毫也沒往心裏去。


    鍋裏煮的荷葉雞,漸漸熟透了,濃鬱的香味飄散出來,饞得外頭站崗的侍衛們直道:“塗姑娘,你煮的也太香了?肉給我們大人吃,我們不搶,但是湯能不能分我們兩口?”


    說話的是方才打趣過斐烈的那名侍衛,是個性子開朗的,名字也好聽,叫祁朗。經祁朗開了頭,其他人也紛紛咽起口水,咕咚一聲,咕咚又一聲,落在安靜的傍晚,竟是十分清晰。


    塗菲媛便是一笑:“行。一人分半碗。”


    話音落下,院子外頭便揚起愉悅的口哨聲。


    塗菲媛將荷葉雞盛出來,剪開外麵纏的線,撥開荷葉,將雞肉從中劈開,扒出肚子裏填的調料,然後撕碎了,盛在碗裏端上桌來。


    “嚐嚐這個。”塗菲媛說道。


    斐烈便把筷子伸過去,夾了一塊,不由點頭:“不錯。”


    “看我家媛媛,真是能幹,做什麽都好吃。”李氏吃了一口,不禁眉開眼笑,又誇讚起來:“我家媛媛還會掙錢呢,在鎮上給人做賬房夥計,還給人梳頭,梳一迴最少掙一兩銀子。我家媛媛年紀這麽小,就這麽會掙錢,等她長大了……”


    “奶奶!”塗菲媛忍不住滿臉黑線地打斷她,想了想,揪著李氏的胳膊,走到較遠的一角,趴在她的耳邊說道:“奶奶,人家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家境好得不能再好,就算娶妻也不考慮咱們這樣的,您就別操這份心了,好不好?”


    李氏不同意地道:“能有多好?還是皇子不成?隻要不是皇子,你就配得上。”


    塗菲媛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本不想說,又怕李氏總是說這些惹人煩,便湊她耳邊低低地道:“他就是!”


    “撲哧!”李氏不由得笑起來,“哎喲,媛媛,你別總是哄奶奶,你當奶奶是傻的?他是皇子?那還被皇上派來給咱種地?”說完,抬手在塗菲媛的手臂上拍了一下,嗔道:“你三番四次不叫我提,莫非你還看不上人家不成?”


    塗菲媛直是有些無力了,想了想,在心裏暗道,對不起了斐烈,然後湊到李氏耳邊說道:“奶奶,我就是看不上他,我嫌他年紀大!”


    祖孫二人在院子一角“悄悄”聊天,自以為沒有人聽見,實際上除了塗老頭之外,其餘人全都聽見了。他們是練武之人,又是上過戰場的,本就五感敏銳,將二人的對話悉數收入耳中,斐烈吃飯的動作頓了頓,站崗的侍衛們齊齊僵住了身子。


    “奶奶,我吃好了,我去三叔家一趟。”走迴桌邊,簡單吃了些,塗菲媛便站起身來,走動灶邊,揭開鍋蓋,端起一早留在鍋裏的一碗雞腿肉,端起來往外走去。


    斐烈本想站起身,想起塗菲媛的那句“我嫌他年紀大”,頓了頓,又放鬆下來,坐在凳子上,對方才插過兩迴話的祁朗說道:“祁朗,你送塗姑娘過去。”


    塗菲媛本想拒絕,才幾步路的工夫,能有什麽事?然而,今日不同以往,她得罪狠了廣玉公主,處境危險,卻不能掉以輕心。便點了點頭,對祁朗道了聲謝,一路往前邊走了。


    走了一段,祁朗左右看了看,湊近兩步說道:“塗姑娘,嫌我們王爺年紀大?”


    塗菲媛的腳步一頓,全沒料到,方才說的話竟被人聽了去,一時尷尬不已。又一想,連祁朗都聽見了,斐烈怎麽可能沒聽見?想到這裏,更加尷尬,說道:“你看,你問我這個,莫非你信了?”


    “我當然不信的。”祁朗說道,語氣更加好奇,“所以我才來問塗姑娘,是不是說真的?”


    塗菲媛隻得道:“我一個農家姑娘,有什麽資格嫌棄王爺?我腦子進水啦?不過是我奶奶,總說些那樣的話,叫人吃飯也吃不痛快,我為了斷了她的念頭,才那樣說的。”


    “我就說呢,怎麽有人看不上我家王爺!”祁朗終於解開心中疑惑,爽朗笑了一聲。


    塗菲媛見他說話之時,口氣不見絲毫輕鄙,不由得又讚了一聲,斐烈當真會帶人。想了想,又問道:“王爺方才說的,有人給他批命,二十五歲之前不得成親,莫非是周監正給他批的?”


    “這不是什麽秘密了。”祁朗答道,“其實,原話不是這樣,原話是王爺或許活不過二十五歲,京裏許多人都知道。當時給王爺批命時,周監正還吐血了,他說是年紀輕,本不該給王爺這樣命格貴重的人批命。”


    塗菲媛想了想,說道;“所以,王爺就說,二十五歲之前不得娶親?”


    祁朗歎了口氣:“我們王爺心善呀!”


    斐烈不願自己死了,留下妻兒傷心,便不提這迴事。就連皇上和珍妃幾次三番給他納側妃,他也都拒了。


    “王爺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塗菲媛說道。


    祁朗立即挺起胸脯:“那是當然!”


    塗菲媛便沒說話了。黑暗中,眉頭是擰起來的。周監正給斐烈批過命,如果說是當時年輕,功力不夠,才吐血的話,如今他年紀可不小了,給阿俊批命,竟然動靜也不小,險些掌控不住。如此,阿俊的命格……


    “嬸子。”快走到塗大河家時,塗菲媛看見路邊陰影裏站了一個人,瞧著身形,似是胡氏,便開口叫道。


    站在陰影裏的人,聞言走出兩步,尷尬地笑道:“呀,是塗姑娘啊,這是做什麽去?”


    一老早的,胡氏就看見塗菲媛走過來,身後還跟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想起白家的事,心裏打怵,立即躲到路邊藏了起來,不敢跟塗菲媛搭話。


    擱在從前,塗菲媛也不會跟她主動說話。原是這迴她出了事,是胡氏頭一個跑家裏報信的。有眼力見的人,塗菲媛一向很喜歡,便主動叫了她一聲,然後說道:“我到我三叔家去。”


    “哦,去吧,你去吧。”胡氏的身影有些發抖,如今她看見塗菲媛,直跟見了煞神似的,半點兒不敢跟她說話,見塗菲媛有事要走,連忙說道。


    塗菲媛沒多說,抬腳往前走了。


    “三叔,三嬸。”進了門,塗菲媛便喊道。


    聲音才落,塗大河走了出來:“黑妞子過來了?”


    “我家燉了雞,我盛了半碗,來看玉兒姐姐。”塗菲媛說道。


    塗大河擰起眉頭,說道:“你家有客,好好招待人家,端過來做什麽?”


    塗菲媛笑道:“他們一時半會兒又不走,也不差這一頓,往後好好招待他們就是了。”說著,抬腳邁上台階,往屋裏去了,“玉兒姐姐歇下沒?可吃了晚飯?”


    “媛媛來啦?”劉氏掀開裏間的簾子,“過來坐吧,你玉兒姐姐心裏不痛快,吃不下飯呢,正好你陪她說說話。”


    塗菲媛便把手裏的雞肉遞給劉氏,說道:“三嬸,這是用荷葉包著燉的雞,吃著香,不膩口,你找了筷子,給玉兒姐姐嚐嚐。”


    床上,塗玉兒懨懨地靠牆坐著,神色憔悴,勉強叫了一聲:“媛媛,有好吃的,留給爺爺奶奶,不必端給我。”


    “我們吃剩了才給你端過來的。”塗菲媛歪頭說道。


    塗玉兒愣了一下,終於是有些無奈,勉力抬起手指,點了點她:“什麽時候這麽俏皮了?”


    隻見大閨女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兒笑意,劉氏心裏也是高興,連忙出去拿筷子去了。


    “我想通了唄,可不就心裏開朗起來了?”塗菲媛說道,聲音脆脆的,好似銀鈴兒被風吹響,令人不知不覺就聽進去了,“姐姐,你看我長得這樣醜,嫁都嫁不出去,人人嫌棄呢,我不也想通了?你長得漂亮,性情又溫柔,這迴栽了跟頭,下迴好好走路就是了,可別堵了鬱氣在心裏。”


    塗玉兒一聽,淚水又湧了上來:“我,我……”


    劉氏拿了筷子,才一進來,便見方才有些笑影兒的大閨女,竟哭了起來,趕忙道:“這是怎麽了?怎麽又哭起來了?快別哭,好玉兒……”


    “嬸子,你叫她哭吧。”塗菲媛說道,“姐姐憋了一肚子委屈,不叫她哭出來,要憋病的。”


    塗玉兒一聽,更是耐不住,嗚嗚哭了起來,轉過身子,埋到劉氏懷裏:“娘,他怎麽能那麽對我……”


    劉氏見她一哭,忍不住也哭了,抱著塗玉兒,捶著她的背:“你命苦哇,閨女!”


    等兩人哭了一會兒,塗菲媛才道:“嬸子這話說得不對。玉兒姐姐不是命苦,是她命好。”


    劉氏一聽,不高興了:“三丫頭,你咋這樣說話?”


    塗家一共三個女孩兒,塗玉兒、塗珠兒、塗菲媛,最小的便是塗菲媛,故此劉氏叫她一聲三丫頭,也沒錯兒。


    塗菲媛便道:“嬸子,你這樣想。如果那混賬東西沒有來,而是等到姐姐生了孩子,才鬧起來,姐姐不是更苦?若是個男孩兒,鄭家必定會要的,隻把姐姐攆出來。如果是個女孩兒,鄭家必定不要,將姐姐與她一起攆出來,姐姐苦,孩子更苦。”


    “不論哪一種,都比現在苦得多。所以我說,咱們往好處想,是姐姐有福氣,上天憐憫,趁著孩子月份不大,才出了這事。孩子掉了,也不至於太心疼。”塗菲媛說道,“至於姐姐傷了身,或許不孕,卻不必太擔心。姐姐年輕,才十九歲,好好養著就沒事。”


    劉氏的眼淚漸漸住了,隻是眉眼間仍舊氣不過:“怎麽就我閨女這麽命苦?人家都沒這些事?”


    “有我命苦?”塗菲媛擠了擠眼,湊到塗玉兒身前說道,“姐姐,你看我,沒爹沒娘,又生成這般模樣,連男人都找不到呢,你總不能比我還命苦?”


    塗玉兒看著她促狹的模樣,忍不住破涕為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說道:“媛媛心眼好,又聰明,福氣在後頭呢。”說到這裏,又捏了捏塗菲媛的臉,“你這小臉兒,皮怎麽這麽細?吃什麽養的?”


    “吃肉!”塗菲媛說道,扭頭對劉氏使了個眼色,然後對塗玉兒說道:“姐姐也吃肉,吃得好了,身體就好,皮膚也好。”


    劉氏趁機拿起筷子,夾了塊雞肉,喂到塗玉兒的嘴邊:“嚐嚐,用荷葉包著煮的呢,聽都沒聽過。”


    塗玉兒擦了擦眼淚,嚐了一口,不由得點頭:“真是好吃。”


    “姐姐喜歡?一會兒我把法子交給三嬸,叫三嬸再給你煮。”塗菲媛說道。


    又說了一會兒話,見塗玉兒眉間鬱氣散了些許,能吃得下飯了,便站起身來:“姐姐吃著,我迴去了,就是來給三叔三嬸說一聲,我沒事了,不必擔心。”


    “不再坐會兒?”劉氏留道。


    “不了。”塗菲媛說道,又彎下腰,對塗玉兒道:“姐姐,你好好養身體,養好了到我家去玩。”


    又閑話兩句,便離去了。


    迴去的路上,塗菲媛問祁朗:“你們都多大年紀?家是哪裏的?可娶妻沒有?”


    祁朗狐疑地道:“塗姑娘問這個做什麽?”禁不住有些懷疑,他護送的人,真的是塗菲媛,不是李氏?仔細看過去。


    “就隨便聊聊。”塗菲媛說道,“我看你們都長得十分英俊,就是不知道家境怎麽樣,娶得什麽樣的媳婦?”


    祁朗退了半步,打量起塗菲媛來:“塗姑娘,你這番話,跟方才老人家問我們王爺的,可是如出一轍?”


    他不傻,也知道麵前的這個姑娘不傻。這可是大鬧公主府,卻全身而退的人,更是被朝中許多大人物人做孫女兒、幹女兒的人,就連王爺都被派來保護她了,豈會平白問出這些來?必有蹊蹺。


    塗菲媛笑道:“我最喜歡你們這樣性子樸實,又有男子氣概的漢子……”


    ------題外話------


    媛媛明天要上班……大家猜猜,媛媛乘坐什麽交通工具?(奸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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