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煊王景璽曾攜心腹顧青山與白寧南下出使斕瓴國,歸途中確實遇見了一個女子。隻是那人並非靖辭雪。


    相較南方,彌月的春天來得一直很晚。離開時,斕瓴已萬物複蘇,春意盎然,而北方仍在飄雪,雪花綿延千裏,似煙霧,要將北國天地都遮掩覆蓋。


    弦陽關就隱藏在風雪裏,關隘守將的可視範圍不斷縮減。弦陽關外,茫茫雪海裏,昏迷著一奄奄一息的落魄之人,粗布麻衣,暴露在空氣中的傷痕血液凝結。


    “斕瓴國的春天已經來了,北方的春天不遠矣!王爺,你說是吧?”白寧的聲音戛然而止,勒馬,咦了聲。


    馬車也隨之停下,“好險,前邊居然躺著一個人,差點就踩上去了。”顧青山跳下馬車,跑去看了看情況。他撩起那人淩亂的頭發,不由得皺眉。


    “何事?”馬車裏的人發問。


    那般髒亂的一張臉,顧青山隻勉強識得出眼前這人是個女子,就隻好這樣高聲迴了話。又抱起女子走迴馬車。白寧高高坐在馬背上打量了下,補充道:“估摸著她還是個南方姑娘,許是被人販子拐來這裏,被她逃出來了。你看這,舊傷新傷的疊一起,可真不容易。”說著,還拿馬鞭指了指女子被懂得發青的手臂。


    “她好像還有氣息,那救還是不救?”顧青山問。


    馬車裏的人沉默,白寧在他肩上邊敲邊道:“自然是要救的,青山大哥都這麽抱過來了,作兄弟的哪能不救?若能成就一段以身相許的姻緣,青山大哥可得好好謝我。”


    白寧的調笑換來一記兇狠的眼刀。立即閉嘴,目不斜視地策馬帶頭行去。他才不要再冰天雪地裏討教青山大哥的十八招雙板斧!


    馬車極大,得到煊王的同意後,顧青山把女子抱進車裏隨意安置在角落裏,而景璽一直閉目養神,從未睜眼看過一次。


    當晚歇在驛站。景璽經過白寧的房間聽到裏邊傳來他與顧青山的爭執。


    顧青山說:“白寧,哥哥我太瞧不起你了。你怎麽可以有這種齷|齪心思呢?男女授受不親。你的禮教都學哪裏去了?”


    白寧反駁道:“我哪裏齷|齪了?我是大夫,在我眼裏天下蒼生都一個樣,沒有男女之別!”


    景璽暗自點頭。這確實是白寧的作風。卻聽白寧狡猾兮兮地冷笑了聲:“再說了青山大哥,你難道不好奇她究竟長啥樣嗎?”


    “不好奇。”顧青山迴得斬釘截鐵。


    白寧不屑地“切”了聲,譏諷道:“你好好的一個北方硬漢,怎麽搞得跟我家那白老頭一樣。迂腐!咱這麽做,是為了讓這位姑娘的臉重見天日。算了算了。你不做,我做。”


    “誒!你做什麽?哈,我就知道,青山大哥你心裏也是好奇的很。大哥。兄弟麵前你就別學那些迂腐的人裝矜持了。你幫我把帕子擰濕一點,這姑娘不知多久沒洗臉了。”


    “嗯,給你。對了白寧。‘重見天日’這詞是這麽用的麽?”


    “當然,這你得信我。就和相信我的醫術一樣。”


    “哦。可是,我總覺得怪怪的。”


    “向來隻有女人的直覺才作數,你顧青山是北方硬漢,感覺最不準了。”


    白寧一通認真地忽悠。屋外,景璽無奈地搖頭,走了沒幾步,屋內傳來兩道倒吸冷氣的聲音。


    白寧問:“像嗎?”


    顧青山愣愣道:“像。”頓了會兒,又訥訥道,“如果不是見過了素珊和馨兒,我會覺得南邊的女人都長著靖後那張臉。還是你說的對,男人的感覺是不準的。可是她跟靖後真的好像。”


    嘭——門應聲而開。


    景璽目不轉睛地看著麵前這張與靖辭雪極為相似的臉,白寧揚眉一笑。得了,青山大哥的姻緣是沒救到了,反倒成全了王爺。


    而那女子,便是後來寵極一時的雪姬夫人。


    此時此刻,她就在煊王的寢園內,靖辭雪的床前。


    雪姬出身貧寒,她的遭遇與白寧所猜測的幾乎沒有出入。許是從前受了太多苦,因此她一心隻想過上好日子,有人寵愛,衣食無憂。遇上煊王,無疑是給她灰暗的人生打開了一道門,讓她一下子從無名小卒扶搖直上,成為煊王府裏眾姬妾羨慕嫉妒的雪姬。


    她以為她這一生就要這麽輝煌下去,可是煊王從上陽城迴來就再也沒見過她,她親自做好煊王每次來南苑必喝的蓮子湯來求見,仍是吃了閉門羹。不久,管家周毅就來南苑傳達王爺的命令,命她不許再踏出南苑半步。她就這麽莫名其妙失寵了。那時她心思還單純,失落了一陣子後,見自己的吃穿用度並沒有因失寵而縮減,便放寬了心。


    她也想要很多很多寵愛,但若要不到,那能衣食無憂也是好的。


    直到那一夜,她從夢中醒來,看到煊王,才驚覺心底的思念早已泛濫成災。大起大落,無非就是如此。柳妃的出現在她知悉自己的心意之後,她想她還是要過衣食無憂的好日子,她還要煊王的寵愛。


    可是柳妃,你怎能一進府就剝奪了我所有幸福?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然而,當她使計弄走寢園外的婢女親眼見到“柳妃”時,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麵對與自己極其相像的臉,雪姬怔愣了許久。反倒是靖辭雪,除了最初一眼有過訝異,她鎮靜地仿佛麵前之人就是鏡子裏的另一個自己一樣。


    隨雪姬一道同來的婢女冬香進來時還提心吊膽,待看清柳妃長相後也是一驚。她小心地扯了記雪姬,雪姬才反應過來,動了動僵硬的臉頰,冷嗤道:“我當是個什麽樣的絕代佳人,值得王爺藏在自個屋裏誰都不讓瞧!原來不過是長了張跟我相似的臉而已。”


    冬香嚇得臉都白了,一個勁地拚命扯她,她就是不為所動,反而變本加厲:“柳妃,你憑什麽是側妃?你究竟用了什麽狐媚手段迷住了王爺!你今日不給我一個交待,我絕不放過你!”


    靖辭雪尚沉浸在自個所處的地方乃是煊王的寢園的震驚中,屋子裏響起另一道冰冷的聲音:“交待?你想要什麽樣的交待?又是如何的不放過?”


    素珊一步步走到榻前,毫無顧忌地逼視著麵前人。


    雪姬一顫,不由得想起那日封妃儀式上這人的迫人氣勢。冬香壯起膽子斥道:“大膽!雪姬夫人麵前,你還不行禮!”


    “大膽的是你們,柳妃在此,也沒見你們行禮。”


    “你!”雪姬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冷哼了聲,不屑道,“本夫人才不會向她行禮。她隻是因為長了張跟本夫人相似的臉才受的寵,還不是拖了本夫人的福,有什麽可神氣的?”


    素珊雙手抱胸,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她臉上來迴掃了幾遍,嘖嘖感歎:“果然是像!隻是雪姬夫人,這人呢貴在有自知之明,究竟誰托了誰的福,你可得搞搞清楚啊。說幾句您不愛聽的話,你與柳妃雖樣貌相似,但氣質截然不同。柳妃聰明睿智又淡泊寧靜,而你侍寵生嬌還愚昧蠢鈍,你覺得以王爺的身份、修養、見識,他會喜歡誰?雪姬,若非你生來好運,得了這張臉,否則你如何進得了煊王府?”


    冬香邊聽邊偷偷將雪姬與柳妃對比了下,發覺素珊說的真不假。雪姬卻氣急了,揮起手來就要打素珊,一直沉默旁觀的靖辭雪眸光一頓,就見素珊截住雪姬的手,反抽了她一耳光。


    “夫人!”冬香嚇傻了,趕緊扶住雪姬。雪姬也是一愣,捂著臉似是沒料到素珊迴打她。


    素珊收迴手繼續保持之間的姿勢,臉上無一絲笑意,她語氣森冷,暗含警告道:“雪姬夫人,柳妃體虛無力,這一巴掌奴婢代主子打了,是要你記得‘尊卑禮儀’。你對柳妃不敬,這姑且隻是個小小的教訓罷了。”


    “你小小賤婢,竟敢打我?”雪姬惱了,一把推開冬香,作勢就要朝素珊臉上扇去。素珊不躲不避,隻揚著臉任由她的手掌落下。


    “你敢。”卻是一直沒說話靖辭雪開了口。


    雪姬揚起的手一頓,因這波瀾不驚的兩個字而心生寒意,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一咬牙,狠道:“我今日就敢了,看你們主仆倆能拿我怎麽樣?”


    “雪!姬!”是煊王!


    這一巴掌終究沒能落下。


    雪姬徹底嚇懵了,緊咬下唇,看著煊王一步步朝自己走來。想起自己受了素珊那賤婢一巴掌,她隻覺得委屈,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是她還沒開口訴苦,景璽就越過了她,直接坐到了床邊上,背對著她道:“本王說過,若無本王親允,誰都不能打擾柳妃休養。你把本王的話當耳邊風了麽?”


    “妾身不敢。”雪姬哆嗦迴道。


    “既然柳妃已經懲治了你,那你就迴去閉門思過,無事不要再出來。”


    又是禁足麽?雪姬哀怨喚道,“王爺……”


    “嗯?”


    輕輕一聲便叫雪姬不敢再多說一個字,隻得含淚請辭,帶著冬香離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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