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祁詺承迴宮已將近半個月了,後.宮妃嬪卻從未有幸見過他一麵。祁詺承幾乎夜夜留宿凡靈宮,然而即使她們晨昏定省地來給皇後請安,也沒能碰上一次。因為祁詺承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在辰時之前來叨擾皇後,所以當她們上午來請安時,昭清殿的早朝都已結束了。而日落黃昏時分,祁詺承尚還在紫宸殿處理國事。


    時間就是這麽錯過的。


    對於把一生榮辱全寄托在聖寵之上的妃嬪而言,她們必須這麽做,哪怕隻有一線希望。她們不明白,上陽之戰前受寵的分明還是宓羽軒,怎麽國主一迴來就變了呢?當真是聖心難測啊!


    而對花習習而言,這根本就是個折磨。她不能像沐扶宮裏的那位那樣閉門不出,她是功臣之後,如果不去給皇後請安,容易被有心人說成“倚仗父親的功勞侍寵生嬌”。她可以不在乎,卻不能讓整個花府因她而蒙羞。


    “皇後娘娘知道麽,現在姐姐們可同情臣妾了,比同情洛貴妃還要嚴重三分。”花習習苦哈哈地杵著下巴。


    靖辭雪拿布擦拭琴弦,抬頭看了她一眼,卻見她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花習習又埋怨了句,“這樣的同情,臣妾承受不起啊。好冤……”


    她重重地歎了聲,卻見靖辭雪撩起廣袖,潔白的小臂上赫然一粒鮮豔欲滴的朱砂痣,同自個手臂上的那顆一模一樣。她忽然正襟危坐,手不自覺地扣上點有守宮砂的右臂,艱難啟齒:“這是……可是臣妾先前沒瞧見啊……這……怎麽會呢?不是!你這兒不是沒有的嗎?”


    不同於花習習的語無倫次,靖辭雪作為當事人卻很雲淡風輕地收迴手臂,繼續擦拭她的鳳梧琴,口中卻緩緩道:“本宮先前特地在上邊施了法,把它隱去了。”


    “那、那現在怎麽又出現了呢?”


    “師傅不讓本宮再使用術法,素珊又看的緊,便隻能如此了。”


    花習習驚呆了!如果放在兩年前,她知道以祁詺承對靖相府的痛恨是決計不會碰皇後的,可是現在,闔宮上下都知道國主迴來後夜裏隻宿在凡靈宮,隱約的,都開始有些風言風語傳出來,說是皇後獨霸聖寵。


    就連朝臣們私下裏都對此頗有微詞。


    “習習覺得本宮冤麽?”


    “嗯!冤!比臣妾還冤!”花習習重重地點頭,卻不經意間看到靖辭雪微微彎起唇角。


    天色漸晚,花習習沒再多留,她走後不久,素珊便來請她去用晚膳。馨兒細致地吩咐宮婢把菜肴碗筷擺好,見皇後進來,於是擺了擺手領著宮婢過來朝靖辭雪施了一禮,恭敬退下。其間,素珊的目光清冷無比地隻盯著一處,即便馨兒與她擦肩而過也未見她冷漠疏離的神色鬆動半分。


    半個月前,靖辭雪在城外.遇刺,素珊把這一過錯全部歸結到了馨兒頭上。那天,靖辭雪與祁詺承久別重逢,祁詺承一路喬裝打扮低調趕迴金陵城,即便與靖辭雪相認也沒有大張旗鼓地迴宮,而是悄悄地躲在馬車裏,一路從宮門直接到了凡靈宮。


    祁詺承的出現差點在凡靈宮裏引起軒然大波,隻是眾人的驚叫還未響起,就被他陰鷙的目光震懾住,不敢胡亂叫喊。半年未見,他的威懾力更甚,隻一個眼神便收服了所有人,然後拉著靖辭雪一路招搖地從前殿往內寢而去。


    他們一走,宮人們也不敢亂說,在素珊的眼神示意下各自散去。而素珊卻被伍小六拽住,手舞足蹈地給素珊描述城外那驚心動魄的場麵。伍小六太過激動,眼神迷離地望著凡靈宮前紅紗宮燈,隻有尚未離去又被伍小六的話吸引住的馨兒留意到了素珊越來越黑的臉。


    忽然間,靖辭雪內寢的門被拍得咚咚直響。緊隨而來的是伍小六急切又慌張的唿喊。伍小六喊:“皇後娘娘,不好了!不好了!您快出來啊!”聲音在門開的瞬間戛然而止,伍小六望著麵前即便在夏天還周身透著寒意的國主,悻悻地縮迴揚在半空的手,脖子僵硬地弱弱說了句:“素珊姑娘打了馨兒姑娘一巴掌。”


    等靖辭雪趕到時,素珊與馨兒還站在庭院裏,相對而立,誰都沒有動。素珊一臉怒氣未消,馨兒卻望著她,眼中泛著淚光。她們邊上圍了幾個宮人,似乎也被嚇傻了。


    靖辭雪掃了宮人和伍小六一眼,示意他們退下。素珊終於開口:“還好小姐沒有出事,否則你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還!”


    馨兒靜默地站著,眼淚再也忍不住,滾落下來,而她,愣是一句辯白的話都說不出來。因為她知道素珊不是在惱她給皇後的提議,而是認為城外的刺客與她、與公子有關。


    對!是認為,不是懷疑!


    自那以後,素珊與馨兒再未說過半句話。對此,靖辭雪無計可施。她可以相信馨兒,卻不能讓素珊也相信。


    用完晚膳後,依然是素珊伺候著她。夏夜晚風清涼,靖辭雪在湖上亭中彈琴,素珊為她點了烏沉香。先前奏出過破陣殺敵魔音的鳳梧琴此刻卻是樂音輕緩,柔和溫婉。那是她們倆曾在桑央穀一起琴笛相和過的曲子,被師傅誇了好久。


    心中一動,素珊淩空幻出碧玉長笛,和著琴音吹奏起來,默契依舊。此時,馨兒就靠在殿門上,遙遙望著,羨慕又苦澀。


    一曲畢。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不必迴頭,靖辭雪已展顏笑開。那笑,溫柔了素珊堅硬的心。她朝祁詺承行過禮後便退下了。她想,她還是不喜歡祁詺承,還是恨他,可是隻要小姐能開心,她可以試著忘記。


    “洛貴妃還好麽?”靖辭雪仍然坐著,這是半個月來阿承來的最早的一天,而且不帶任何公文。


    祁詺承輕輕地“嗯”了聲,緊挨著她在她身邊坐下。


    後.宮妃嬪每天都會來向她請安,隻有洛繆瑩一人除外。洛繆瑩恨她,她很清楚。對於月伊公主一事,靖辭雪對祁詺承沒有任何隱瞞。而麵對靖辭雪的愧疚,祁詺承卻絲毫沒有埋怨。


    他說,他隻是遺憾,沒能聽過月伊喚他一聲“父皇”。


    緣分使然,他誰也不怨,但對洛繆瑩卻上了心,偶爾會抽出時間去陪一陪她。因為他知道,失去女兒,洛繆瑩比誰都傷心。


    他以為,洛繆瑩經此一事後,會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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