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賊,落我手上還想逃?老實點!”


    “誰是賊?你每才是賊!闖進我家來,還說我是賊!”


    “真新鮮!迴自家,好好的有門不走要翻牆?我倒是頭一次聽說!”


    “自家門前,我愛上天上天,我愛入地入地,這你也要管?”


    “休要抵賴,快說,你是何人,為何潛到此地,有何圖謀?不老實交代……”


    張鏑從從偏廂走向中殿的路上,又聽到一陣陣吵嚷的聲音,似乎是值守的軍士在審訊那賊。


    “嘿嘿,礪鋒,這賊廝我倒認識,不如讓我來審審?”陳複聽了一陣,湊上來請示道。


    張鏑頷首,也大概是猜到了這被抓之人是誰了。


    抓到的賊還在死命掙紮,三四名士卒按著他還顯吃力,好不容易將其捆住了,就在殿中的三清祖師像前將他壓著跪坐地上。看他旁邊還有幾樣東西,一條齊眉棍,一把牛角刀,一捆繩索,還有一個包袱,應該就是從此人身上搜到取下的。


    “牟大牛,好你個賊廝!又下山去做了甚麽好事!?”


    陳複跟在張鏑身後,還未進門就先開口對那地上的人喊了一聲。


    “哎呀,是陳官人,你來就好了!這不就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抓錯人了嘛!陳官人曉得,小人素來良善,幹不得壞事嘛!”


    那賊果真認得陳複,仿佛見了救星,嚷嚷起來。


    “就你!?沒幹壞事?還素來良善!?在這祖師像前『摸』『摸』良心再說,你若良善,那世間也就沒惡人咯!”陳複哼哼了兩聲聲,在那賊跟前將地上的包袱提起,又指著旁邊的刀棍等物問道:“都是你的東西?”


    “哎!對,剛山下做了道場迴來……”


    “嗬,誰家道場這麽特別,要你帶著刀子、棍子、繩子?”


    “哎,那是……那是路上防身用。”


    “嗬嗬,那這又是什麽?”陳複抖開包袱,掉出來幾塊零碎銀子,兩串銅錢,還有一件半新的袍子。


    “那是俺的衣裳。”那衣服雖新,但顯然偏小,跟地上這人的魁梧身量完全不搭,一聽就是胡言。


    “還要抵賴!我說牟大牛,你這吃相越來越難看了。大冷天扒了人的衣服迴來,不怕把人凍死了,究竟是謀財還是害命!?早知如此,不如當初就在州獄裏把你瘐死了,免得又出來害人!”


    張鏑聽到這兒就差不多明白了,地上這人就是赤牛觀的主人牟大牛,看他又是刀棍又是繩索,下山去定然沒做什麽好事,做完“買賣”半夜裏迴來,正好被蹲守放哨的士兵們捆了,當做賊報上來,倒也不冤。


    這牟大牛本是鬆陽縣西鄉之人,自小爭強鬥狠,大了更是不羈,耐不住給人做佃農過活,仗著一身強蠻的本事,穿州過縣的晃『蕩』混跡了幾年。後來走到這赤牛山上,歡喜它是塊寶地,上頭一個赤牛觀,已曆上百年時間,香火日漸零落。這牟大牛,上去趕走了廟祝,將這赤牛觀占了,還把家小三四口人一並接上了山。


    上山之後仍舊沒有正經營生,廟後兩畝薄地養不活人。就以道觀為掩護,冒充個道士。山下誰家做法事,也去胡念一些王八經糊弄人,有時還把他弟弟牟二牛帶上當個道童。但這畢竟難以糊口,便還兼了個攔路搶劫的活兒。


    一般的匪賊總是成群結夥的幹,這牟大牛卻隻喜歡做個獨賊,來去自由。平日裏就往幾十裏外的官道上守著,瞅見落單的行旅,看人弱小就上前威嚇奪些錢財,看人強壯就瞅個準一悶棍打暈了,掠了值錢物事就跑。


    這一迴大概是“生意不好”,掠到的錢財太少,牟大牛竟把人的衣裳也扒來了。


    俗話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陳複雖不是官,但在婺州時作為知州的師爺幕客,地位還是頗高的,甚至往往一言決人生死。大約便是過去牟大牛犯了事,曾被他援手過一迴,故此有“一麵之緣”。


    見被叫破,牟大牛抵賴無用,隻道是自己又犯事了,這陳複就是帶著官差到家蹲守抓他的,立刻便服了軟,連連討饒。心裏也是驚惶,看這麽大陣仗,恐不下百十個官差吧,這迴麻煩好像是有點大啊。


    陳複湊近張鏑耳旁,眉飛『色』舞說了一通,張鏑點頭,『露』出一點如釋重負的笑。


    說罷,陳複又換了嚴肅臉,對牟大牛道:“算你識相,大官人願意饒你狗命,給你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多謝大官人恩德,但請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牟大牛賭咒發誓。


    “也不用你赴湯蹈火,大官人有一批貨要送到處州,你若能護送得周詳,小命得保,但有一點閃失,定斬不饒!”


    牟大牛頓時放下心來,原來設下套來抓自己是有用得著的地方,那肯定不用死了。


    “小事小事,去處州嘛,閉著眼睛都能到,不知這貨……”


    “什麽貨不是你這賊廝該問的,這事必須隱秘,不得讓任何人知曉一點,更不能驚動沿途州縣,明白嗎!?”


    “明白,明白!萬無一失!”牟大牛料到自己沒事了,放鬆不已,接著道:“諸位官爺就在我家住上一夜,明日佘寨大集,待咱前去采買些路上吃的用的,後天一早就可啟程,萬事大吉!”


    收服牟大牛這個“賊”卻有大用,原來陳複給張鏑的提議就是以此人為向導,畢竟深山裏到處『亂』撞不是辦法,保不齊一頭撞進羅網裏去了。而這牟大牛總在鄰近的州縣晃『蕩』,地頭很熟,除了攔路打劫的營生,為逃官府還經常鑽個山溝,偶爾也狩個獵、布個獸夾套繩,設個陷阱,弄兩頭野味什麽的。


    總之此人既是個冒牌的道士,打劫的搶匪,還是個獵戶,身兼三職,真是個“人才”呢。


    陳複當初要上赤牛山,想必早就有用此人的打算。


    從倉皇的逃命途中恢複,在赤牛觀基本安全了以後,張鏑的心緒穩定很多,重新審視陳複這個人,發現這家夥雖然滿身疑點,但基本應該是沒有歹心,看他三教九流都有涉獵,智謀本領也是深藏不『露』。這一路還真要依仗著些,若是這迴平安出山,張鏑還真想將他收為己用,畢竟自己身邊武人雖多,合格的謀士卻少,確需有這麽個人為自己分憂。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路來這陳複確未出過什麽差池,建議也都恰到好處,便如他所請,將這牟大牛用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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