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剛放曉,雞鳴三遍,袁鏞與張、康夜議大事一宿未睡,但卻絲毫不見困意,也不顧疲憊。


    三人以清水淨了麵,整整衣冠,袁鏞在前,張鏑、康棣在後,穩步邁出了書房門。袁鏞直接走向院中古樹,提起木錘,敲響了樹上掛的銅鍾。


    當...當...當...鍾聲響起,這是召集學子的鍾聲,往日先生有訓戒或者有大事宣布,都會以鳴鍾的方式聚集眾弟子。


    袁鏞的學生不下數百人,但住在四明書院中的並不多,隻有五六十人,其餘的多數是授課之時前來旁聽,或者讀書疑『惑』時前來求教。


    今日鳴鍾的時辰似乎略早了些,隻有最勤奮的學子已起來溫習功課,書院中的大部分人還在夢鄉。但聽到鍾聲後全都立即起來,稍整衣容就三五成群的往先生書房前的小院趕來。


    有兩名到的最早的學子張鏑還有點印像,就是前番論家國時故意向他發問過的。這幾人見張鏑也在,先是有些驚詫,繼而恭恭敬敬的行禮,他們現在十分信服張鏑的才華,再也不是上次那樣驕傲的樣子。張鏑也趕緊答拜,上前寒暄幾句。這二人中一名為戴曾伯,字帥初,一人名陳安上,字仲元。二人出自慶元大族,都是袁鏞的得意門生,最勤奮也最有才華,確有驕傲的資本,因早起讀書,聞鍾而來,因此率先到了。


    一刻鍾後,人大多都到了,數十人將小院擠得滿滿當當,因不知鳴鍾聚徒的目的,故而議論紛紛,聽上去就是一片嗡嗡響。


    袁鏞站在書房前的台階上,輕咳一聲,院中頓時一靜。


    這時有學子主動搬了椅子過來,請袁鏞坐下講學。


    袁鏞揮揮手說:“撤掉吧!”又麵向眾人加重語氣道:“國難當頭,豈能坐視!?”


    “諸位恐怕還不知,淩晨鳴鍾召集到此的緣由;諸位恐怕更不知,天......就要塌了!!”


    或許因一夜未睡的緣故,也或許是這兩句話摻雜了沉重的感情在內,袁鏞的話語十分的沙啞低沉,在場的學子們不禁肅穆起來。但是,為何說天要塌了,這是怎樣的深意,大多數人還是茫然的。


    “我先問諸君,何為天?”袁鏞素來不喜歡枯燥的說教,注重與學生一起探討,所以就采取慣用的問題導入的方式,引導學生思考。


    堂下議論起來,有說“彼蒼者天”,有說“天即混沌”,有說“天為虛空之氣”......總之說什麽的都有,氣氛也從竊竊私語變成了大聲議論。


    半晌後,袁鏞看火候差不多了,雙手壓一壓,漸漸止住了討論聲。正『色』道:“何為天?


    我言億萬蒼生是為天!祖宗君父是為天!衣冠禮儀是為天!人倫道德是為天......


    自韃虜南來,財貨子女盡沒於胡狗,壯士巨族則殄於鋒刃;破一縣則一縣『蕩』為灰燼,入一州則一州莽為丘墟。此誠為千年未有之奇禍也!


    而今焦山再敗,韃虜已破江、淮,臨安豺狼環伺、危在旦夕!


    隻恐萬裏神州將為腥膻之地,華夏子民皆成奴隸犬羊!諸君以為,這天,是否要塌了?”


    學子們終於明白先生今日要講的主題,仍是這愈來愈壞的國勢。胡元的暴虐,人盡皆知,其本『性』貪婪殘暴至極,每到一處,往往破壞城市,殺人放火,搶劫擄掠,**『婦』女.....許多原本富庶繁華的城鎮,空餘斷垣殘壁。當時傳言,元兵到一城,如一日不降則殺十之三,二日不降則殺十之七,三日不降則破城後無論男女老幼屠盡殺絕!如川蜀之地,人民不屈,數十年前抵抗激烈,被蒙元破後幾乎十不存一,天府之國成了人間地獄。


    讀聖賢書、常懷君國、心係天下,這是四明書院每個學子都懂的道理,而過去袁先生也總是教導國危之時仁人君子都應勇於任事,更常常推崇史上各個忠誠節烈之士。但是作為一介書生,有心無力,如何能在這『亂』世危局中有所作為呢?不過今日他們覺得有些不尋常,先生一早召喚大家前來,總不可能隻是為了危言聳聽,定然是有什麽深意的。隻是方才先生的話不少人沒記清前後,但有四個字卻令眾人嘩然——“焦山再敗”,到底是什麽情況?


    袁鏞朝北一拜,緩緩說道:“韃虜貪得無厭,得寸進尺,我王師又在鎮江敗績傷亡。今朝廷微弱,乾坤幾息,兩宮惶遽難安。惜聞主憂臣辱,我今深感為羞!諸君皆為衣冠之家,不耕不織而享飽暖,當知曆代養士之厚無如我大宋者,在此危急存亡之秋,安能不奮發而報國恩!?”


    堂下學子似有意動,但更多人還是『迷』『惑』不解。


    袁鏞看向張鏑,張鏑會意,從懷中掏出勤王檄文,抖落開來,三尺見方的詔書上,白紙黑字展現在眾人跟前。而後他接著話頭說道:“太皇太後有召在此,令天下豪傑俊彥勤王保國!”


    無異於一顆重磅炸彈,在眾學子心中炸開了,他們早先就被張鏑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觸動過,隻不過很少有人能切實的想得到如何去做,現在有人將它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了,勤王!卻忽然有些無所適從了,甚至比原先的『迷』茫更加『迷』茫。


    袁鏞知道,這些年輕人不缺乏勇氣,也不缺乏才華,缺乏的隻是一個引路之人,現在這條路在眼前,還需說動他們邁出第一步。於是繼續說道:“茲事體大,自古勤王之事,皆艱難險重,如不願涉險,我決不強求。今日我將往城中請趙府君豎起義旗,諸位若有意者,便與我同行,待府君應允,便迴家中召集鄉黨親族同來聚義。”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誰若不去就成了孬種,誰願意被同學瞧不起呢,於是個個群情激昂,嚷著“同去!同去!”其實年輕人最易為同一個理念結成堅定的同盟,“勤王”就是這樣的一個正確的、光明的、強力的理念,令數十學子全都為之澎湃。


    袁鏞大喜,召喚眾人一同往城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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