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記震天駭人的閃電和驚雷一起襲來,幹清宮霎時一片銀白,殿中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唿號,和滾滾雷聲混合在一起,讓所有人內心一驚,慘白刺目的閃電中,寧王在殿外本能的轉身,瞠目望向正殿,所有藩王朝臣也感受了這天下巨變,紛紛注目緊閉的殿門,大雨滂沱而至,如同上天的悲泣。


    殿中太子和不懂始終不離,默默的看著一班內侍例行喪儀,痛到極致的悲哀無法用言語表達,連行動也全然喪失。


    黃晟打開了幹清宮正殿大門,迎麵便是暴雨傾盆,風裹挾了無數水滴撲麵襲來,正門的地麵瞬間就被打濕了,滿庭的人齊齊的望向黃晟,而後迅速的聚攏在殿外,黃晟悲痛的泣告,「皇上駕崩……」


    一時萬籟無聲,嘩嘩雨聲中,眾人靜默佇立,隨即以鄭王和寧王為首,所有人雙膝跪下,對著幹清宮行跪拜大禮。寧王的視線已被大雨擾亂,他餘光依稀瞥見鄭王身邊有人低頭說著什麽,暴雨聲響無法聽清內容,鄭王固然是心頭大患,但是皇上駕崩,權力交接,那兵權是否……鄭王身形一動,剛想起身,內閣首輔李清正暫斂傷痛,手捧遺詔現身眾人麵前,「各位王爺,皇上遺詔在此。」朝中大臣無不在此,遺詔隻宣讀給藩王,其用意不言而喻,李清正目光緊鎖已有異動的鄭王,關鍵時刻,鄭王決定靜觀其變,又跪在了階前。


    李清正掃視了眾人,展開了手中詔書,「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即位多年海內昇平國泰民安,全賴諸藩王之功,朕現賞各王黃金萬兩。」


    眾人早已被雨水淋的渾身濕透,隻是天下巨變,無心他用,無比專注的聆聽遺詔,寧王想到皇上曾經的許諾,太子的信任,誌得意滿,雖然跪的久了,連膝蓋疼也忽略了,更是絲毫不顧及鄭王焦慮。


    李清正聲音洪亮「朕傳位與太子,諸王大臣務必竭盡所能,匡夫新主,若有變異者,其餘諸王務必盡忠,全力討伐不得推避!」雨中所有人靜默,「事後必論功行賞,變異者之封邑賞與平叛諸王,」穀王抬眼看了看鄭王的背影,和遼王對視了一眼,雨勢太大,彼此都看不清對方微妙的表情。


    「為保國民安泰,海內平治,朕將天下兵權交與不懂,負起保天下安危之責。」


    「!」寧王歷來鎮定,此時聽聞這句,神色突變,本能張口輕唿卻被雨水強灌口腔,隻不過雨中視線朦朧,他又在人群最前,沒有被人發現失態,不止是寧王,鄭王和其他藩王也是大驚,天下兵權何其重要,怎可如此安排!鄭王歷來強橫,他直接站起,對著李清正吼道,「先皇是不是病傻了,居然把天下兵權交給一個小雜役?!」寧王平生第一次贊同鄭王的話,他吸了兩口氣,被迫強咽了雨水來平復心情。


    李清正仿佛早有所料,他揚聲道,「鄭王,先王遺詔,你是不是要抗旨?」同時這句話也是對其餘諸王的警告。


    「你……」鄭王語塞,呆立不動,所有人都看著他,連寧王也側身迴頭,其餘各王更是惟他是瞻,除了觀望外,還期待著鄭王會不會有另外所指,鄭王並非無能之輩,方才一時衝動,現在被李清正點醒後,立馬明白了現時現地複雜的局麵,隻要手握大軍,局勢就由自己掌控,現在絕不能違逆先帝遺命,他再次跪倒,繼續聆聽遺詔。


    遺詔已結束,李清正徐徐拖長了語調,「謹遵毋違,欽此。」太子正從內殿走出,見群臣俯首,他止步殿中,木然的望著這一切,寧王為首,諸王在後,滿朝大臣齊齊跪在雨中,每個人都浸濕了衣衫,顯得十分狼狽又十分合景,無數密集的雨滴劃過寧王光潔玉潤的臉,沿著下巴匯成水流滴落,又有幾股流進脖頸,太子注視著寧王,驀然驚覺此刻不宜沉浸悲痛,首要便是拉攏朝中所有信任的力量,鞏固新皇地位。


    先皇布局及其巧妙,任何人的異動都被他的奇招牽製了,眾人各懷心思,無不為自己籌謀順勢打壓異己,幹清宮外雨勢不減,無人擅動。


    似乎滿意著局麵又似乎是不滿所有人的靜默,李清正重複道,「欽此!」非常時期看誰暗起波濤,又有何人激流勇退。


    寧王感覺全身的衣服都變得粘膩沉重,額旁髮絲都在滴水,他透過雨簾看著李清正,也看著他手中明黃色遺詔,飛速籌劃後篤定自己計策無遺,隨即拱手朗聲道,「臣謹遵遺訓!」


    眾人醍醐灌頂,紛紛醒悟,跟隨寧王表露忠心,「臣等謹遵遺訓。」鄭王並未開口,隻是略拱手,他瞥向身旁的寧王,投向一個敵意惡毒的眼神,寧王接下了鄭王的敵意,還以一個不羈的笑容,然後他看見了已經換上了白色麻衫的太子走出殿外,走入雨中,仿佛渴求暴雨能沖刷盡所有的悲傷,太子在雨中緩緩的跪下,朝著先皇的寢殿叩首,他要為父親守靈,閃電雷聲依舊不止,今日天地也在哭泣。


    寧王自宮中迴到王府,沐浴後換過了幹淨舒適的衣衫,書房內已擺好了茶水糕點,寧王善於品茶,茶葉,茶水,茶盞等無不精緻,他端起茶盞,抿了幾口江南碧螺春。手下部將幕僚紛紛等候召見,被他都迴絕了,此刻他擺上了一局棋譜上未有破解的棋局,一人在燈火花燭旁低眉沉思,皇上啊,不,是先皇了,你這局棋真是下的太好了……我被你算計的毫無破局,不懂,不懂……一個金閣寺的出家人居然成為了朝廷的權臣,寧王終於正視了不懂,恍然發覺不懂才是先皇最棋風突出的一粒棋子,始終都是,隻是沒有人發覺,包括不懂自己,也罷,先皇能爭取的就是時間,讓太子順利即位,權力順利更迭,兵權,朝政大權又豈是僅僅有遺詔輕易可以掌控的,夜色轉明,已是淩晨,寧王得報鄭王等人果然如所料一夜按兵不動,不見異常,他輕笑的看向窗欞外,黎明前,大雨終於止歇,滿庭的花草散發出雨後獨有的清新味道,被清風裹挾著吹進內室,寧王命人更衣,適逢國喪,大禮在即,此刻又是入宮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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