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上報大理寺,大理寺派了兩名衙役問訊一番沈宅眾人,得知孫莫嵐一早離府不知所蹤,便下了“秦氏家奴一心愚忠私與砒毒,其後畏罪潛逃”的斷語,就此結案,著命沈夢華將屍首領迴發喪。


    沈氏夫婦與鄭氏乍聞噩耗俱都震驚,待到沈夢華領迴秦桓遺體,那份驚詫盡被擔憂取代。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沈夢華心神已到強弩之末,全靠一點執念硬撐著辦理喪儀,鄰裏間的閑言碎語也沒讓她動容分毫,她鐵了心逼自己盡全力操辦後事,好歹讓秦桓死後能得一份體麵。


    停靈三天,薄棺入土。甫一迴到沈宅,沈夢華就把自己關在屋裏,直哭到入夜才漸漸消了聲息。屋外等了她近兩個時辰的沈夫人大步上前破門而入,乍見沈夢華憔悴行容先是一愣,待沈夢華低低叫了聲“阿娘”,她才紅了眼恨恨道:


    “你別叫我!這就是你說的秉承姑爺意願照拂宛如周全?!你……你看看你現在成個什麽樣子,宛如往後就指著你了!”


    “……阿娘,您放心,我說過便能做得到。”沈夢華扯了扯嘴角,沈夫人又默默看她半刻,轉身向外叫道:


    “合碧!還不快把飯端上來呐!”


    合碧急急忙忙應著將飯菜送進屋中。沈夢華勉強吃了幾口,撂下筷子啞聲道:“阿娘,女兒有點事想跟您和阿爹商量。”


    沈夫人橫了她一眼不說話。沈老爺早也進來了,忙點頭慈祥道:“有話盡管說,為父跟你娘都聽著呢!”


    沈夢華招手喚進秦如月,撫了撫孩子消瘦麵頰,眼中晃過一抹心痛,隨即抬頭看向父母道:“侍郎已經不在了,女兒必會按著侍郎遺願把宛如好生拉扯大……女兒素來是個沒主意的,世事懵懂,還得勞煩爹娘出個主意,做個主,是時候另做打算了。”


    沈氏夫婦沉默片刻,沈夫人斷然道:“既是要另做打算,那便趁早離了這些閑言碎語。沈家早已襯不起這大宅院,倒不如早些賣掉,舉家遠遠地搬出去,小門小戶住著安安生生地過一輩子。依我看,搬去鳳華就極好,小小縣城無近親舊故,還能跟鄭媽媽做個鄰居,兩下有個照應。”


    “鄭媽媽麽……”沈夢華喃喃道,心念微動,“那自然是好的,隻是……這到底是沈家的祖宅,阿爹……”


    沈老爺喟然擺手,“現在就莫論祖宅與否了。你母親說得不錯,咱們幾個人實在用不著住這等大宅院,倒是賣了搬去縣裏再買個小院落住著輕省自在。況且姑爺一走沒了進賬,全家就指著你典當首飾也維持不了幾日。換完房後剩下的銀兩,節省著用也夠撐個一年半載的了。”


    沈夢華看看父母,輕輕點頭。那就這樣罷……她摟了摟秦如月,心想就這樣離開京城也好,跟所有過往……斷個幹淨。


    沈老爺次日就去找了牙行,輾轉幾番賣掉了祖傳三代的老宅,鄭氏聞得一家人的打算,連忙托人給家裏送了信,由鄭掌櫃一力洽談,在鄭家對麵置下了一座幹淨院落。沈家將剩下的家當或收拾或變賣,又予了合碧贖身契。合碧本不肯走,沈夢華卻執意如此,隻說她是尚華城中女兒,父母俱在,早些尋個好人家去過安生日子,強如跟著自己落魄流離。合碧無法,隻得黯然拜別,在沈家遷居那日來送最後一程。


    沈氏舉家離去的消息,秦氏故舊、沈家親朋無一人知曉。沈夢華隻求走得安心清靜,連玉長清也沒告知,隻讓合碧日後代傳一封手書,權當了結兩家一段舊緣。那天他們走得很早,比及馬車出城顛簸轉上大路,旭日初升,沈夢華掀簾向外看去,幹澀雙眼當即被日光刺痛,隱有淚意卻再流不出來。那場慟哭已將今生眼淚一並流盡,她心底隻念著一句話。


    “照顧好宛如,讓她此生平安。”


    新居剛安頓好,沈夢華便思慮起日後生計,總不能倚仗著賣祖宅的錢坐吃山空。她跟父母及鄭氏商量一番,聽取了鄭氏的提議,商定兩家合開一家食肆,專營鄭氏拿手的小豆腐和濰城特色小食。


    於是沈夢華清點一番剩餘積蓄,馬上著手置辦桌椅、修整門麵,三天後秦家食肆便正式開了張。籍著食肆恰好位於交通要道,南來北往車輛不斷,又有鄭家姑爺借著職務的便利在碼頭拉客,鄭氏在旁提點,小小食肆的生意漸漸興隆起來,每月刨去給鄭家的分成,所餘利潤足夠沈家四口人溫飽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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