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怎麽熱切期盼,路程還是沒有辦法縮短的,當毛戡鑒的信件傳達到徐清的手中時,距離毛戡鑒發出信件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的時間了,麵對毛戡鑒提出的疑問,徐清心中也是很疑惑的,他對於如今新大陸的製度,確實采取的是保護製度,但他保護這種製度的目的可不是用來對抗本土製度的,而是希望兩種製度互相借鑒,從而讓本土的製度不要故步自封而達到日日新苟日新的境界。


    誰都知道,如果要進行改革,就必須要有內部的驅動和外部的威脅才能同時進行,就像改革開放,便是老百姓對於財富的追求和世界的快速發展的逼迫,導致中國不得不進入改革開放,才能重新追上這個世界的最新潮流,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如今的宋朝已然屹立於世界之巔,改革的腳步自然也是越來越慢,雖然法律是在越來越完善,官製也是越來越繁雜,但是最為關鍵的政治製度,卻幾乎沒怎麽動過,這當然有好處,那就是國家很太平,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但也有壞處,那就是如果爆發,便是積累已久的怨氣了,到時候就不是抗議,而是革命了。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出現,徐清才希望在新大陸刻意培養出一種全新的製度,讓後來者可以參考這兩種製度,從而在革命還沒爆發,人民積壓的怒火還沒傾瀉之前,率先進行改革,從而達到自我完善的境界,如此一來,也就減少了大規模衝突的可能性,這就是徐清之所以要保護新大陸這種製度的原因。


    但看毛戡鑒的說辭,那個叫做張青北的人顯然並不僅僅是想要如此簡單的把新大陸的製度做成一個參照物,而是希望將整個新大陸的製度變成一種可以對抗本土的製度,從而改變這個世界,這就讓徐清有些猶疑了,張青北這樣做的後果,是徐清無法預料的,後世這麽多國家進入顏色革命,不得不說這種製度在一般老百姓看來是很有市場的,但它的弊端也同樣十分顯著,而徐清很害怕當這種製度真的發展起來以後,會不會威脅到本土,這一點至關重要。


    因為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新大陸的崛起幾乎勢不可擋,他擁有著最為廣闊的平原以及豐富的水係,還擁有遠比本土多得多的礦產和天然資源,在這種情況下,新大陸的發展必然是突飛猛進的,隻要人口上去了,他的經濟產值,必然有一天可以比肩本土,甚至超越本土也說不定,在這種情況下,新大陸如果運行的是一套完全不同於本土的製度,徐清不敢想象,這個世界的未來到底會如何。


    所以一時之間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對於張青北這個人,徐清有一些了解,知道他曾經是外貿公司的經理,後來輾轉來到毛戡鑒的身邊做起了幕僚,對於古典儒學和現代科學都有著十分深厚的學習,是一個多麵手,同時也是一個野心家,對於這樣一個人,在徐清的眼裏就像是還沒有入口的巧克力一樣,你不知道這顆巧克力到底是苦多一點,還是甜多一點,但最終,徐清還是同意了毛戡鑒的要求,給予張青北更多的權利,放手讓他施展自己的政治才華。


    這也是十分無奈的妥協成果,最近這一段時間,隨著皇帝和自己的關係越來越差,雙方之間也是越來越劍拔弩張,許多人都已經開始觀望了,也有越來越多朝廷之外的人,開始慢慢從各個消息渠道之中,了解到如今朝廷之上的爭鬥,尤其是地方衙門,其中可是有著大量的保守派,如今隨著消息散播出去,徐清的統治可以說陷入了一個十分麻煩的階段。


    如果這個時候,徐清沒有表達出對於毛戡鑒等人的支持,那麽那些觀望的人,說不定就會認為自己是在向趙昕認輸也說不定,所以此刻的徐清,即便心中對於張青北的想法有些不太讚同,但也隻能同意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政治鬥爭就是如此,隻要他一開始,你就很難再去結束他了,除非一方徹底倒下,不然徐清以後還要做更多不得已的事情,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就像現在,隨著地方官員開始了解到朝廷與皇室之間的矛盾之後,這些人自然而然開始戰隊,其中新黨的人自然是站在徐清的身邊,堅定的要求皇帝交出更多的權利給政事堂,由朝堂諸公來管理國家大事,而保守黨則是站在了皇帝的這一邊,希望朝廷能夠還政於天子,當然,其中還有不少的投機分子,他們並沒有堅定的政治立場,隻是希望借著這次爭鬥來為自己謀取利益罷了,這些人,大多都是年輕一輩,希望借著這次事件,能夠早十幾年登上廟堂,其中不乏傑出的人才,若是放在以前,徐清不介意慢慢調教他們,讓他們成為國家的棟梁,但如今,他卻必須要辣手摧花,找出各種各樣的名目來讓他們的官路走不下去。


    就因為這些人是政敵,而朝廷的選官製度,如今也被政治風波所幹擾,原本選官,雖然也是按照派係來決定他們的評級,但這種情況並不會特別的嚴重,保守黨中傑出的人才,徐清也會提拔重用,並不會因為政治理念的不同而針鋒相對,讓他們一輩子下基層,徐清並不會這麽無賴,在他看來,隻要是治國人才,隻要有一顆堅定的愛國護民之心,以及傑出的天賦和努力,就可以升官,管理更多的百姓和事務,為國家的建設作出更大的貢獻。


    但隨著政治鬥爭的加劇,徐清顯然不能再唯才是舉了,即便他想,他所在的派係也根本不可能答應,所以此時的朝廷,已然沒有了前幾年那般的公平,評級之前,先要看你的政治立場,如果政治立場與朝廷不對付,就算是再好的精英官員,也隻能評到一個中上而已,這個評價隻能平級轉任,而所有的上級評價,則全部屬於徐清派係,通過這種方式來培養自己的人脈,從而打通地方與朝廷之間的聯係,讓新黨占據更多的主要位置,這就是徐清做下的布置。


    他想要這樣麽?當然不想,但無可奈何,若是在這個時候還搞唯才是舉,隻會讓自己派係的人失望,也會讓那些投機者覺得有機可乘,隻有這樣,才能夠真的區分出敵我,從而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那些精英們,也會因為朝廷這樣的政策,而更加慎重的考慮自己到底應該站在哪一邊,如果這個時候還要裝出一副高尚的樣子,搞什麽唯才是舉,除了內部會離心離德之外,隻能收獲到一個好聽的名聲罷了。


    對於現在的徐清來說,名聲並不重要,他的名聲已經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現在的他,更加需要的是權利,而若想要掌握權利,就必須要有自己的團隊,有自己的班子,所以他就必須要任人唯親,這是他的無可奈何,對於那些有能力的人才,他也隻能忍痛割愛,讓他們繼續在底層廝混,甚至說不定還要把他們排擠出各個衙門,讓他們失去飯碗也說不定,這就是政治鬥爭的殘酷,本土如此,新大陸更是如此,那裏天高皇帝遠,自己即便想要插手,也得起碼一年的準備時間才行,這麽長的時間,趙曙如果想要做什麽的話,早就把一切都給做了。


    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徐清也是沒轍,畢竟天高皇帝遠不是,而對於毛戡鑒的認識,徐清跟張青北出奇的一致,這是一個被榮華富貴磨平了棱角的男人,雖然他的手中有兩萬軍隊,但相比起趙曙的初生牛犢不怕虎,他真的敢在緊急關頭,動用這支軍隊麽?徐清是沒有什麽信心的,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為了尋找虛無縹緲的新大陸便敢率領船隊在海裏麵漂了三個月的時間的勇士了,錢財和名利圈住了他的心神,在這個時候,指望他做出戰鬥的準備,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很認同張青北的看法,新大陸必須要由新大陸的人自己來保護,必須要組建軍隊,才能保證新大陸如今的製度不至於被暴力推翻。


    這一點至關重要,無論張青北腦子裏的那套製度和徐清腦子裏的那套製度到底差別有多大,但他們兩人的目的是相同的,那就是保證這套製度的延續,至於往哪個方向發展,這是兩個人很大的不同,但共同目標確實就是如此,一個是為了自己的理想,一個則是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所以在這一點上,徐清和張青北是一致的,隻要他還想要在新大陸的政治議題上進行操弄,保證自己的權勢,他就必須保證新大陸的製度不變,而若要如此,就必須盡量保證新大陸擁有足夠自保的能力,這一點很重要,所以徐清才會答應張青北的請求,允許新大陸建立起一支軍隊。


    而對於製度的改革,徐清也一並同意了,這一點純粹就是順水人情了,當張青北擁有了軍隊之後,自然就擁有了對於新大陸的支配權,改革與否隻不過是他的一句話罷了,徐清處於萬裏海疆之外,鞭長莫及,也是根本管不到,這個時候與其阻止,惡心了張青北不說,也根本沒有任何實際意義,還不如幹脆同意,算是賣個人情,到時候無論是自己家的產業也好,還是自己的政治前途也好,又或者是與張青北的私人交情也好,都可以得到維護,這一點至關重要。


    當初自己的長子徐安前往巴拿馬和紐約建立城市,如今這兩座城市的發展都很不錯,隨著民主化的進程,這兩座城市如今也已經選出了自己的市長,不過因為這兩座城市的土地和資產幾乎全部都屬於徐家,所以這兩位市長也都是徐清的自己人,未來這兩座城市的發展,都需要依賴到張青北的軍隊保護,眼下打好關係,顯然對自己的家族在美洲的發展,有著很大的益處,這也是徐清需要考慮的,他除了是位宰相之外,更是徐家的家主,他不能不考慮家族的未來,尤其是自己政治鬥爭失敗之後的未來。


    美洲就是他尋覓到的一個適合家族紮根的地方,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這句話中的道理,徐清自然明白,所以他也必須要準備後手,在政治鬥爭中,沒有人能夠保證自己絕對能夠贏,徐清也不行,這種事情,行差踏錯隻需要一小步,便會死無葬身之地,更何況,徐清本身又是一個有點道德底線的人,這樣的人若單單是做官,自然是好的,但政治鬥爭中,越是有底線往往越吃虧,因為你的對手不一定能夠比你有底線,就像趙昕建立東廠的舉措一樣。


    在此之前,徐清是真的沒有想到趙昕會走這一步的,在他看來,朝廷就是整個國家唯一的合法機構,所有的機構都必須設立在他的下麵才行,趙昕作為皇帝卻親手撕毀了朝廷的威信,另立中央,這實在是徐清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因此也被趙昕暗算,折損了大批的人馬,可以說,在政治鬥爭中,趙昕無疑是越來越沒有底線了,而徐清也在這個過程中,底線不斷的拉低,政治鬥爭,有時比戰爭還要殘酷,戰爭會讓人磨滅人性,而政治鬥爭則會讓人抹滅人性。


    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徐清有時午夜夢迴,總是覺得此刻的自己,已然不是原本的自己了,他活成了曾經自己最討厭的人,陰險狡詐,躲在暗處算計著別人,為了權利不顧一切,徹頭徹尾的陰謀家,壞人,這就是他現在的形象,徐清不由苦笑,他真是厭煩極了如今的鬥爭,可他卻又沒有辦法抽身而退,這一點他很清楚,毛戡鑒則根本不清楚如今的局勢到底有多麽的惡劣,他還以為自己隻要不動,就可以作壁上觀,維持自己的生活體麵,事實哪有那麽容易,如今雙方雖然表麵上還維持著起碼的和平,但撕破臉已經是時間問題了,在這個過程中,毛戡鑒還想著置身事外,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毛戡鑒顯然想不通這其中的道理,對此,徐清也不想在多說什麽,隻是修書一封,告訴毛戡鑒,讓他盡管放手張青北的改革,所有的責任都由自己一人承擔便是了,寫完這封信,便立刻讓下人加急送往了天津衛,從那裏的港口上船,經過一個月的時間,大概就能抵達新大陸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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