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的態度讓眾人對他又是一番改善,自古以來都是官壓民,哪有官給老百姓道歉的啊,所以這些人雖然什麽都沒得到,可見到徐清卻猶如見到了青天大老爺一般,看著周圍歡慶的人群,徐清的心中一陣愧疚,自己這演技是越來越高,人性卻是越來越少了。


    小夥兒說完話之後很快便被士兵帶了開去,徐清便繼續在這工人之家裏遊走,有了那個小夥作為開頭,這一次老百姓們對於徐清的恐懼顯然就沒有那麽大了,有的甚至敢對著徐清吼出自己在生活中所遭遇的不公平,徐清也是一一接待,若是有事,也會很快讓人去解決,這當地的知府被徐清拿住了辮子,此時怎敢不聽話,徐清要他辦什麽,就辦什麽,別提多聽話了。


    而在這樣的交流過程中,徐清也漸漸明白了如今的宋朝底層百姓到底過著什麽樣的日子,在這裏,人均壽命相比起汴京城來說要少二十歲左右,這個數字是十分驚人的,因為這幾乎已經達到了農業國家與工業國家之間的差距了,工人明明就屬於工業國家才會有的階級,怎麽會其壽命竟然比農業時代還不如呢?


    就是因為這裏的環境太過惡劣,樓道與樓道之間相互間隔狹窄,還有的地方為了多修一棟房屋,導致許多房子的采光麵太過稀少,甚至有的房子常年根本就照射不到一丁點的陽光,人類長久下去,自然會讓身體免疫素質變差,除此之外,這些筒子樓裏,大部分的住戶一家三口或者是一家五口居住在不到三十平米的房子裏。


    家裏麵除了擺出床之外,基本上很難再擺下任何的裝備,同時因為貧窮,這裏的老百姓所使用自來水相比起大同府的富人區們來說是截然不同的,富人們所使用的水乃是經過無數遍過濾之後得到的幹淨水,隻需要燒一燒便可以直接飲用,而工人們的則不同,好一點的渾濁水,需要放明礬沉澱灰塵才能喝,若是再差一點,甚至都有直接把排放工業廢水的河流裏的水直接接過來的。


    這有多危險,隻要稍微對化學知識有所了解的人想必都會知道,整個大同府內,今年一年的時間便發生了兩起化學物品群體中毒事件,死亡人數多達上百人,且死狀極其可怕,大多都是痛苦哀嚎之死,還有的則是身體內的細胞發生癌變,這些人將會把自己家中僅剩的財富全部消耗一空,然後在痛苦和家人們的憎惡中去世,這便是如今這些人的居住情況以及生活情況。


    而這還隻是冰山一角而已,隨著工業化的腳步漸漸到來,許多人從農村搬進了城市,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但是工資卻始終沒有大幅度的上漲,尤其對於這些工人及其家屬來說,基本上是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分來花,對於食物的需求雖然十分的龐大,但是低廉的薪水卻讓他們不敢過於的奢侈,隻能繼續吃一些爛菜葉子和動物的雜碎勉強度日。


    而商人們顯然不會放過如此良機,麵對這些有著消費欲望但卻沒有消費資本的人,許多不良奸商紛紛使用各種手段,或是用死老鼠的肉假冒其他動物的肉,又或者是用化學品來給食物增加光澤以賣出更高的價格,反正是想盡辦法,讓這些普通老百姓來買他們的東西,普通工人家的女人又哪裏懂得這其中的奧妙,見那些白的發光的米竟然賣的這麽低廉,還以為是自己走了大運,有的一買就是好幾十斤,等吃了幾天之後才發現不對時已然是晚了。


    水汙染的危險,讓底層人民的生活苦不堪言,而食物的不安全則是讓整個大宋王朝的子民都在不安全之中度日,造假、摻東西、掛羊頭賣狗肉的事情層出不窮,這些招數不僅用來對付窮人,也被用來對付那些中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唯有那些巨頭、富豪和上層官員才可能幸免於難,畢竟對於他們來說,錢就真的隻是個數字而已,為了自己的口腹安全,便是花上百倍的價格去吃一頓飯都沒有問題,但對於那些小富之家來說,這樣的成本是他們所承擔不起的,所以食物之危害對於百姓來說,更是危害甚大。


    這種種的弊端從一個個人的口中傳到徐清的耳朵裏,聽的他心裏很不是滋味,此時的宋朝所經曆的這些,又何嚐不是當年的中國所經曆的這一切呢?自己明明是穿越者,能比所有人都提前看到這一切,但卻根本阻止不了百姓們受災受苦,這讓徐清很是有種自己不中用的感覺。


    在朝廷上的時候,他看到那些災難報告,其實要比現在這些跟他傾訴的人慘得多,但因為那隻是報告而已,上麵的死亡人數也隻是一個數字而已,徐清也並不認識他們,所以在做出決斷的時候,能夠很理智的判斷國家的能力最後來下達指令,而現在,聽著身邊的人一個個敘說他們在這裏發生的事情,這讓徐清的心頗是有些搖曳,他們很多人都過得很苦,一日兩餐,活在這麽一個難忍的環境中,但是在麵對自己的時候,每個人都笑得很是開心。


    他們在開心什麽呢?為什麽他們看見自己要笑成這樣呢?徐清心裏問道,然後自己便有了答案,他們是覺得自己有辦法解決他們的困境吧,他們是覺得隻要自己當宰相,這些困難早晚有一天能被解決吧,徐清心裏很是苦澀的想到,以前的他很享受別人恭維的目光,而自從他當上宰相以後,他對於這些信任的目光甚至覺得十分的刺眼。


    他更加希望別人不要來關注他,就讓他默默無聞的做一個職業官僚,就像曆史上那些宰相們一樣,按部就班,不做出格的事情,等到老了以後功成身退,跟自己的家人們待在一起,度過一個幸福的晚年,這樣不是很好麽?為什麽自己要這麽拚命呢?國家民族與我何幹?如今的大宋已然是天下第一,自己又何必還要再追求些什麽呢?


    徐清,你是不是有些太貪心了。


    徐清對著自己問到,看著眼前的老太太,他的丈夫兩年前因為癌症過世了,她原本有六個孩子,現在因為各種原因隻剩下了三個,孫子則很多,有十四個左右,大部分都還沒長大,需要家長給予他們長大的食物,其中還有的是死去的孩子留下的,這麽多的孩子,對於一個家庭來說無疑是巨大的負擔,五個成年人,要想養活他們有多麽的不容易可想而知,為此,老太太今年都六十歲的人了,放在古代,已然是高壽之人,卻還要去做女紅賣給人家賺錢,明明是將養天命之年,卻還得繼續碌碌奔忙,老太太說起話來雖然笑眯眯的,還跟徐清說自己的第一個孫子明年就十四歲了,街道外頭的剃頭匠願意收他,到時候就能出門當學徒了,雖然前三年沒有工錢,但飯食由師傅提供,他們家就少了一筆開支。


    說到這事兒的時候,老太太還拉著徐清的手說的很是仔細,可徐清卻聽得很是心酸,十四歲,這放到現在,才是初中生的年紀,正應該享受青春帶來的歡樂,而這個孩子卻要在這個年紀就到社會上磨練,徐清心裏想,如果國家有錢的話,那麽這個孩子便可以進入到學校讀書,然後接受教育,最後成為一個棟梁之才也說不定。


    雖然不一定是必然的,但有可能性總比沒有好啊,可在這些家庭裏,卻是連這個可能性都沒有的,雖然剃頭匠也是一個好夥計,但是誰不覺得當一個科學家更好呢?誰不覺得當一個工程師更好呢?誰不覺得當一個老師更好呢?誰不覺得當一個醫生更好呢?隻要能上學,這便是可能性,即便都當不了,一個認識字的剃頭匠總比一個不識字的剃頭匠要好得多吧。


    但是這些事也隻能在徐清的心裏想想了,全國現在正處於人口爆炸階段,原本平穩增長的人口因為醫療條件的提升和食物的增長現在已經是爆炸級別的增長了,基本上一個女人不生上個五個以上的孩子那都不能算是一個及格的母親,在這種狀態若想要施行義務教育,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的宋朝確實很富,但也沒到可以搞福利的地步,且就算搞了福利又有什麽用呢,孩子免費上學和讓孩子出去讀書,父母會怎麽選?當年的中國也很早就普及了基礎教育,讀小學根本就不用錢,但是結果呢,依舊有大量的人選擇不讀書,跟著父母幹活,一直到後來改革開放的成果逐漸取得重大突破之後,就讀率才越來越高,想在這個時代搞全民教育,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此時的教育,雖然比秦漢時期的薦舉製,唐宋時期的科舉製要好得多,識字人口也是大規模增長,但主要人口還是集中在有產階級之中,像這些生活困難的人依舊是沒有學上的,而這些人大概占據整個宋朝人口的百分之四十左右,看上去比例不高,還不到一半,但是算上宋朝如今破億的人口,那就是一個十分龐大的數字了,這麽多人搞全民教育,顯然也就隻能在徐清的腦海中幻想一番了,而對於這位老太太的遭遇,徐清除了違心的替她高興之外便也再無計可施了。


    或許對於這位老太太來說,自己的孫子能夠謀到一份差事已經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畢竟有了這麽一份工作起碼不用餓死,並且要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以後還能自己開一家店,到時候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能接濟兄弟們也說不定,至於什麽夢想之類的事情,與這些平民百姓來說實在是無關的話題,活下去已經是如此的艱難,做夢隻會讓現實更痛苦罷了。


    徐清在心裏自己安慰著自己,或許這個孩子將來能成為一代理發大師也說不定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又何必把自己的喜惡強加在別人的身上呢,這麽一想,徐清那違心的笑容裏倒也有了一點點真誠在其中,聊了一會兒,徐清一個上午大概接見了四五個人左右,眾人便離開了工人社區,直接去了當地的大同府衙門,在那裏便帶著百官們邊吃盒飯邊開了一個會兒。


    徐清這樣的舉動讓當地的官員又是一個措手不及,尤其是對於知府來說更是如此,原本他還想借著吃午飯的機會讓徐清對他增加一點好感的呢,為此他還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洗塵宴來接待遠道而來的眾位官員,卻沒想到徐清壓根就不吃他這一套,直接在衙門旁邊的一個小飯館裏點了一些菜便坐在衙門裏開起了今天的總結會,這實在是讓知府有點難以招架,他原本就是保守派的人,做事喜歡講究排場,現在被徐清那麽一弄,倒是真的有些渾渾噩噩了。


    在這次工作會議上,徐清對這些大同府的本地官員們進行了一番深刻的批評,並且讓他們對自己和對自己的同事進行相互批評和自我批評,徐清的這一手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徐清帶來的那些文官們也是有些不太明白徐清的做法,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僅僅要自己批評,還要讓別人來批評自己,這不是當中出醜麽,許多人心裏都有些不是滋味。


    這年頭當官著實不好當,衙門的收入原本都是靠土地上的產出來支撐呢,在那個時候,官員的寮屬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當地的士紳,雙方一個勾結便容易讓當地的利益集團和這位皇帝派來的文官勾結在一起,這雖然會引來腐敗等問題,但是相對來說,這個結構還是十分穩定的,而現在則不同了,地方上的納稅大戶從地主變成了資本家,這其中最大的區別就是地主的生產資料就在當地,他根本就帶不走,所以即便雙方翻臉,對於一個地區的經濟發展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問題。


    而資本家則不同了,他們的生產資料可以隨時帶走,兩方一翻臉,吃虧的絕對是當地衙門,所以在對待這些資本家的時候,就得千萬分的小心,一個不留神要是得罪了,那可就真的是吃不了兜著走,到時候來年稅收不上來,他們這些人的工資都很難發的出來,這樣一來官員們自然要站在工人們的對立麵,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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