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軍從中,想要發現敵軍守將,再穿過無數精銳的保護殺死他無疑是件非常難的事情,這也是為何在古代,一位猛將的作用甚至不亞於統帥本身的作用,就是因為萬軍從中取上將首級對於一支軍隊的打擊非常的大,而打擊越大的事情,自然也就越難做了,所以當耶律楚材看見那麵巨大軍旗的時候,他第一時間並不是鎖定他,而是產生了猶豫。


    他害怕這是一個陷阱,此時戰況千變萬化,若是一步踏錯,那麽整個遼國將陷入萬劫不複之中,麵對這樣慘烈的結果,即便是耶律楚材心中也不由猶疑起來,可很快這猶疑便被打破,理智在告訴他,此時若不冒險,那麽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自己的軍隊死傷大半,遼國徹底失去與宋國爭雄的可能,這樣的結果,簡直比直接戰敗還讓耶律楚材覺得難受,所以他很快便把心中的猶疑抹去,用劍一指旗幟所在的位置,自己則一馬當先向著韓琦的方向殺去。


    “大帥,耶律楚材來了!”當耶律楚材注意到韓琦的時候,這邊的宋軍自然也注意到了耶律楚材,作為遼國的統兵大將,耶律楚材的盔甲自然與一般的普通人不同,全身的玄愷加上朱紅色的漆色讓耶律楚材在軍陣中十分的明顯,這雖然讓遼國兵可以很快的找到自己的統帥以安定軍心,可也讓宋軍很快便在人群中找到了他,韓琦身邊的宋軍很快便將前方傳來的消息告訴給了韓琦,聽到消息之後,韓琦立刻一勒馬韁,對著耶律楚材的方向便奔去,整支軍隊也跟著韓琦向著耶律楚材的方向轉去,兩個國家最強大的騎兵就在這一刻匯聚到了一起。


    最前麵的士兵猶如大海上的巨浪一般,互相的砸擊聲震徹天地,有的人甚至連揮砍一下都沒有便被雙方的衝擊力直接在盔甲中被擠壓成了肉泥,而這並沒有讓任何一個人產生畏懼,他們都是各國最為精銳的勇士,在他們的心中,馬革裹屍才是實現人生價值的最好方式,此刻,隻不過是在完成自己人生最高的壯舉罷了。


    韓琦處在軍陣之中,此時此刻,他離戰場是如此的近,隻要他一抬頭,甚至都能通過自己士兵盔甲的夾縫看到對麵士兵的模樣,作為一名文官,韓琦是第一次如此真實的麵臨戰場,雖然已經是三十多歲,接近四十歲的老人家了,可韓琦也一瞬間被雙方的鮮血和喊殺聲給激勵了,他拿著手中的長劍不停的唿喊著,至於喊得是什麽,沒人在乎,此時此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誰又會在乎嘴裏是在罵娘還是在吟詩呢?


    耶律楚材此時也是一副殺神的樣子,與韓琦不同,他的一生幾乎都是在廝殺過程中度過的,從十六歲開始,他便跟著自己的父親,也就是上上任遼國皇帝東征西討,一路走來殺過的人,占領的土地他自己都數不清了,戰場對於他來說,就是他的家,也是他除了女人之外最喜歡的東西,所以他不像韓琦一樣躲在士兵的保護之下,而是衝鋒在整個軍隊的最前線,他一個人的喊殺聲甚至超過了自己身邊所有人的聲音,勇猛之士,也不愧如此了。


    不過耶律楚材雖然喊得響,可是心裏卻是焦急的很,這些鐵甲騎兵的實力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簡直不敢相信宋國竟然會有如此精銳的騎兵部隊,在他們的麵前,遼國的精銳部隊絲毫不占據任何的優勢,而在裝備方麵顯然宋軍要比遼軍來的好,雙方廝殺過程中,遼國減少的速度是非常明顯的,而宋軍減少的速度十分的緩慢,注意到了這一點的耶律楚材怎麽能不著急呢?


    此時的遼宋大軍之間,雖然宋軍的傷亡已經開始超過了遼軍的傷亡,可奈何宋軍本來人數就要比遼國高出近一倍,戰鬥了如此之長的時間,遼軍已然處於疲憊的狀態之中,進入了十分明顯的劣勢,而宋軍新加入戰鬥的三十萬部隊都是養精蓄銳的精銳,兩相合戰,遼軍自然傷亡大增,此時若是再不趕快消滅掉韓琦,那麽此戰就必輸無疑了,想到這裏,耶律洪基不由更加著急起來,揮舞起大刀猶如一尊殺神一般,連續幾刀,每一刀都將一個宋朝士兵砍倒在地,要不是有韓琦也在軍中督陣,估計此時宋軍會被嚇破了膽也不一定,遼國第一勇士的威名,確實是實打實的。


    戰鬥一直在繼續,每三十分鍾左右的時間,雙方之間的戰鬥傷亡人數就會以萬字來計算,而韓琦和耶律楚材的距離也越來越近,中間地帶則有無數的屍體倒在了地上,可此時顯然不會有人來關注他們,韓琦的劍上此時也沾滿了鮮血,其中有敵人的血,也有戰友的血,韓琦一聲盔甲上也是劣跡斑斑,還有不少箭矢插在上麵,不過韓琦本人並沒有受傷,隻是受傷有些脫力而已。


    他畢竟已經是四十歲的人了,這在古代,已然是中老年的年紀了,本身就不應該再繼續上戰場殺敵了,更何況麵對的敵人還是穿著鎧甲的騎兵,這本來就是一群不好對付的人,韓琦隻是揮砍了幾下,便有些體力不支,此時還能端坐於馬上,完全是頑強的鬥誌在支撐著他的身體而已。


    而另一邊的耶律楚材此時也已經不再如同剛才那般肆意桀驁了,位於整個軍陣的最前方,又是遼軍的主帥,宋軍的兵戈自然會更多的向耶律楚材的位置而去,相對來說,他要比一般的士兵承受更多的傷害,連續三十分鍾左右的揮砍,別說是人了,便就是殺豬也都該累了,耶律楚材縱然有天賦神力,可終究還是個人,拿著一把已經被砍壞了的大刀,喘著粗氣,哪裏還有半分遼國親王的架勢。


    從上午廝殺到下午,此時的遼國兵別說是人了,早已經是連馬都疲了,若不是身邊有宋軍兵戈的威脅,他們早就躺倒在地上睡著了也不一定,可盡管還能支撐著自己不睡著,可想要繼續跟宋軍戰鬥,卻十分的困難了,耶律楚材自然注意到了這一切,可看著韓琦,明明就在那兒並不遙遠的地方,可直到現在,他卻怎麽也摸不到他的身邊去,這讓耶律楚材實在是惱火,他不停的向前衝鋒。


    即便身上被人砍了一刀也不停的向前行進著,可是韓琦卻根本就不接近他,隻要看見他一靠近,便躲到身後的騎兵中去,根本就不讓他有任何的機會,這樣狡詐的行為讓耶律楚材破口大罵,可謾罵並不會讓他得到什麽,戰爭,本來就是沒有人性,沒有道德的東西,在這裏談人性,談正大光明,那便是拿自己人的生命開玩笑,在尊嚴與榮譽麵前,韓琦當然是更想要保全自己士兵的性命了。


    戰爭隨著太陽的傾斜而不停的進行著,耶律楚材漸漸發現自己身邊的遼國兵開始越來越少,而宋軍的士兵開始越來越多,甚至有些宋軍的士兵已經開始在外麵形成了一個新的包圍網正在圍獵他們,這種被包圍的感覺讓耶律楚材的心中突然萌生出了一股絕望,盡管耶律楚材很想要壓製住這股絕望,可他卻發現自己豐富的臨場經驗在此刻竟然會如此的沒有用處,那絕望在心頭不斷的放大,看著眼前無數猙獰的麵孔,耶律楚材即便是快要脫力都沒有顫抖的雙手卻在這個時候抖了一下。


    他是真的有些怕了,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人其實是一種非常依賴群體的動物,比如人在麵對無邊無際的草原時,又或者是麵對廣闊無邊的海洋時,都會感到害怕,為什麽,就是因為人沒有了夥伴,一種不安全感便會跑出來作祟,而此刻耶律楚材便感覺到了這種四周無人的感覺,雖然此刻他的身邊還有許多的人,可與汪洋大海般的宋軍比起來,遼軍的人數已經下降到了一個不成比例的地步,此時的耶律粗才,便像是廣闊無垠的大海中,一葉漂泊無依的葉子一般。


    而這隻是他的一層恐懼而已,此時的韓琦,距離他咫尺之遙,仿佛輕輕一勾便能講手中的長刀刺入他的身體一般,可是這距離卻如此的飄忽不定,一會兒近,一會兒遠,就像此時遼國的命運一般,不知道該飄往何方,這種無助的孤獨感讓耶律楚材的心很快便涼了下來,根本控製不住,而此時韓琦也已經正式完成了對遼軍的包圍,他從來不是一個上陣殺敵的猛將,而是一個指揮大局統帥,看著已經被徹底包圍的遼軍,韓琦的心中總算是鎮定下來了不少,看著耶律楚材那副猙獰的麵孔,韓琦不由笑了笑,此戰,我大宋贏定了。


    第二天,淩晨,原本的寬闊的戰場上此時已然被數十萬屍體所遮蓋,到處都是被砍斷的旌旗和武器,還有那不倒的英豪,還有滿地的戰馬、戰車以及盔甲,失去了部隊的軍人在戰場上迷茫的走來走去,喪失了兄弟的袍澤跪在戰友身邊嚎啕大哭,看著眼前的一切,韓琦的心中卻依然掩飾不住興奮的情緒。


    因為在他的麵前,是一個裝著耶律楚材頭顱的盒子,而在他的眼前的曠野上,則是遼軍整整四十萬的屍首,雖然這四十萬的屍首足足用了五十萬的宋軍去填,可是終歸是贏了,遼國再也沒有可以阻擋宋軍的部隊在麵前了,而就在前麵三百裏外,便是燕雲十六州,隻要驅鐵騎橫掃而去,大宋百年以來的夙願便能實現,一想到這些,盡管眼前的場景如此讓人感到悲涼,韓琦的心中卻依舊是興奮不已。


    “捷報發向汴京了嗎?”韓琦對著身邊的將官問道。


    “迴大人,傳信使者已八百裏加急送信去了。”身旁的將官立刻迴答道,韓琦此戰可定遼國,迴國之後無論如何必然會功德無量,倒是便是封侯甚至是封公都有可能,這樣的人物可不是他們這些將官能夠惹得起的,趁著現在還能巴結一下,眾人自然是多說說好話了。


    “好,命令廂軍,好好埋葬戰死將士,還有將他們的名字記錄在名冊上,班師迴朝之後,他們所有人,朝廷都將會給予一份錢,讓他們的家人可以繼續好好活下去,也讓他們不用擔心身後之事,記住了嗎,快去辦吧。”韓琦揮了揮手對著身旁的將士再一次說道。


    這些人的心思他自然猜得到,不過韓琦對於自己的未來並不樂觀,自古以來功高蓋主這事兒對於人臣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自己現在所立的戰功已然是超然與所有人之上了,若是迴朝之後,能繼續擔任樞密院副使的職位便是聖上寬宏大量了,或許更多可能是直接賜封為侯,然後削奪權柄,這才是自己未來有可能會得到的結果,不過韓琦並不擔心,能夠為大宋收迴燕雲,自己必將載入史冊,世俗權利又何足道哉,而且韓家本就是關內大家,在青州等地占田上萬畝,所開鋪子更是上百,家族繁衍綿延之廣,足有萬數,奴仆雜役更是超過五萬,生活在這樣的家庭,就算是不當官,韓琦的日子也美得很,他又何必去貪戀那權勢呢?


    “至於禁軍,則立刻收整行裝,立刻隨我前往燕雲十六州!“韓琦上馬大聲對著身邊的將士們說道,現在雖然遼軍已然被打敗,可是韓琦也很清楚的知道,此戰過後,宋軍也沒有了繼續戰鬥的能力,五十萬的傷亡對於宋朝來說實在是太大了,所以此時他必須得抓緊時間,在遼國還沒有組織起下一波反攻時趕緊去燕雲於裴德衍匯合,將燕雲徹底收入囊中,唯有如此,此戰所死者,才算是有意義。


    至於功高蓋主,反正此戰過後自己多半要過隱居的生活了,那麽在這最後的官場生涯上,何不肆意快活一迴?


    少年遊,桀驁放肆乃本性,韓雖老,驕傲不遜亦如年少!


    金戈鐵馬,橫槊賦詩,才是我韓琦該有的生活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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