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嘉慶初年,廣東省出了個聞名天下的女牙人江玉麟,此女先是為了自家天下第一牙的金字招牌女扮男裝,叱吒鑒別市場。而後身份戳穿,依舊不屈不撓,又喜結良緣與餘忠正,受嘉慶皇帝嘉獎,更是將這金字招牌打磨得熠熠生輝。


    世人均讚其風骨。


    然而,風風光光過去十年後,一天夜裏,牙行大火,全家二百七十八口人無一生還。


    世人皆歎惜命運無常。


    再說錢寶兒,她獨自離開後,盡管遇到了和江玉麟很像的一位男子,她依舊心如止水。她知道那人不是江玉麟,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江玉麟,她此生此世也隻會愛她一個。她一個人平靜地生活,偶爾會出去聽聽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語,知道江玉麟過得很好,生了對雙胞胎,牙行的生意越來越好,名聲越傳越響。


    有時,她會很欣慰地笑了,有什麽比聽到自己的愛人平安幸福更開心的事呢!


    有時,她會很不甘,為什麽陪在她身邊,陪著她喜怒哀樂的人不是自己呢?


    隻是隨著時光的流逝,自己心中的那份不甘倒是愈加淡了。也罷,此生此世,她錢寶兒再也無緣江玉麟了。


    曾一度,她以為自己真的已經放下了,還在自己住處的院子裏的一棵樹上刻上:江玉麟,我不愛你了。


    誰知,這場大火再次將她深埋於心底的愛掘了出來,她哭得痛徹心扉,“玉麟……”


    錢寶兒收拾行囊,雇了馬車,一路哭著到了江家人所葬之地。當看到“餘忠正與江玉麟之墓”時,錢寶兒徹底絕望了。


    她抱著石碑,摩挲著上麵“江玉麟”三字,眼淚都已流幹。


    錢寶兒一天一夜不曾離開,她不停地想,玉麟那麽善良,怎麽會無端遭遇橫禍?不對,一定是人禍!最有可能對江家滿門下殺手的隻有一個人。


    錢寶兒想到那人,萬般的痛恨與不甘也隻能憋在心頭。


    “玉麟,你那麽聰明,怎麽會想不到知道了那樣的秘密,下場隻有一個!你為什麽不早做打算呢?玉麟……”


    錢寶兒此時才知道,自己對江玉麟的愛深入骨髓,已經到了生死相隨的地步。此生諸多的無奈屈辱,還有江玉麟的死去,終於將她活著的欲望揮散的幹幹淨淨。


    錢寶兒離開墓地進了城,買了最上等的胭脂水粉。以前錢家未敗落時,她都是用來打賞丫鬟的,玉麟曾說她天生麗質,根本不用胭脂水粉來打扮。


    如今年紀已大,眉眼間的皺紋已經生出,她想讓自己漂漂亮亮地去見玉麟。


    又買了一堆工具和一包□□。而後站在賣扇子的店麵駐足了一會,迴想起玉麟拿著扇子侃侃而談的風采,是那麽風華絕代。


    錢寶兒用了自己剩下的大部分銀錢買下了店裏最貴重的扇子,打算到地府後送給玉麟。


    天完全黑下了,錢寶兒才返迴墓地,借著燈籠微弱的光,用鐵鍬開始挖墳。她本是千金小姐,根本沒幹過重活,直挖了大半夜,才汗流浹背地將墳墓挖開,露出裏麵的雙人棺槨。


    錢寶兒歇了一會,便開始試圖撬開棺材,她力氣太小,用了很多辦法都無法撼動棺材蓋。沒辦法,她隻好用斧頭砍,一角砍完砍另一角,燈籠裏的蠟燭都換了三根,才將四角都砍完。


    錢寶兒使出全身的力氣才將棺材蓋推開,露出裏麵兩具麵目焦黑的屍體。然而,她還是第一眼就辨別出哪個才是她的玉麟。


    並不是因為屍體上的殮衣,恰恰是裝殮的人將衣服穿錯了,江玉麟穿著男裝,餘忠正反而穿著女裝。因為燒得就剩下焦炭了,很難辨別出男女,她家的人又都死了,還是一個遠房親戚幫忙發送埋葬,順便將江家的家產貪墨。


    錢寶兒對餘忠正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是他泄露了江玉麟的身份,是他搶走了江玉麟。雖說自己曾經被仇恨迷住了心,做出了很多不好的事,可是一切災難的開始,正是餘忠正出現在她和江玉麟的生活中。


    錢寶兒拿著鉤子將餘忠正的屍體勾了出來,倒上些燈油,一把火點燃。待屍體燒成灰,她拿出剩下的銀兩堆在石碑上,留下一張紙條:路過的好心人若幫忙重新填土,可取走銀兩,若不勞而取,定會被惡鬼纏身,不得好死!


    再拿出胭脂水粉,給自己重新上了妝,將扇子放在江玉麟頭頂,然後從縫隙中爬進棺材裏,躺在江玉麟身邊,吞下□□,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棺材蓋蓋上,側身輕輕抱住身邊的人,安詳地閉上眼睛,等待死亡。


    □□穿腸而過的痛苦,也不及失去江玉麟時的痛楚。


    錢寶兒帶著解脫的笑容失去意識。


    …….


    不知過了多久,錢寶兒意識慢慢迴來了,她心中疑惑,難不成□□的分量不夠沒死成?她睜開雙目,入眼處是奢華的床帳,很熟悉……


    是她以前錢府的閨房!


    錢寶兒騰地坐起身,環顧四周,果然是以前閨房。


    她努力壓抑自己激動的心情,試探著喊了一聲:“小翠。”


    她的丫鬟小翠端著一盆水推門而入,笑著說:“小姐今天醒得早啊。”


    錢寶兒不可思議地捂住嘴巴,心中驚濤駭浪,腦海中仿佛有千萬匹烈馬狂奔。


    怎麽迴事?到底是怎麽迴事?


    小翠安置好水盆,迴頭一看錢寶兒一臉的驚慌,連忙走上前,“小姐怎麽了,可是做噩夢了?”


    錢寶兒呆呆地問:“現在是什麽時候?”


    小翠道:“現在是辰時三刻啊。”


    “不是!”錢寶兒一把抓住小翠的手,“我問的是現在是什麽年?”


    小翠聞言大驚,連忙用手去探錢寶兒的額頭,“可是夢魔了,怎麽還糊塗了?”


    “快告訴我!”錢寶兒激動地打掉小翠的手。


    “現在是嘉慶四年六月八號啊。”小翠擔憂地打量著錢寶兒的臉色,“小姐,不如叫大夫來看看吧?”


    錢寶兒隻是傻坐著,不迴答也不動一下。


    小翠有些慌神,心裏想著若是小姐有個不好,老爺肯定要狠狠責怪她們的,於是快步向門外走去,去叫大夫。


    待房門關上,錢寶兒才迴過神來,她想知道自己這是重生了?難道老天爺感動於她對江玉麟的愛,而讓她重活一世?


    錢寶兒激動地站起來,不管是什麽原因讓她重新迴到了最初的開始,她一定要盡全力改變上一世的命運,一定不能讓悲慘的事情發生在自己和玉麟身上。


    正想著,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遠遠就聽見錢老爺焦急的聲音,“小姐到底怎麽了?趕緊把最好的大夫請來!小翠,是不是你疏忽了,致使小姐染了風寒?”


    錢寶兒熱淚盈眶,跑到門口推開門,便一頭紮到錢方孔懷裏,“爹……”


    錢老爺慌神了,輕拍著錢寶兒的後背,急聲問:“寶兒,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錢寶兒淚眼朦朧地抬起頭,看著錢老爺慈愛的麵容,心中有千言萬語也無法說出口。


    爹,即便你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此生,女兒也要拚盡性命保護您!


    錢老爺一看自己的寶貝閨女哭得梨花帶雨,不由得心疼萬分,“好好的哭什麽?受了什麽委屈告訴爹,爹一定給你做主!”隨即衝小翠怒喝:“說,小姐到底受了什麽委屈?”


    小翠撲通跪倒,“奴婢不知,奴婢實在不知道,昨兒小姐還好好的,不知道怎麽了,今早一醒來就這樣了!”


    “胡說!”錢老爺喝道,“定是你們照顧的不盡心,連小姐受了委屈都不知道!看來我平時對你們太寬容了。管家…….”


    “爹!”錢寶兒連忙製止,“不管小翠的事,女兒隻是做了噩夢,心裏頭害怕而已。”


    錢老爺聞言臉色一鬆,“你這孩子,可嚇壞爹了。沒事就好,噩夢而已,等這月十五,爹親自去廟裏添香許願,為你消災!”然後伸手輕柔地擦拭錢寶兒的眼淚,“看你,多大個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被嚇得哭鼻子,玉麟知道該笑話你了。”


    這樣溫暖的語言,這樣真心實意的關懷,自己有多久沒有聽到了呢?


    自從錢家敗落,自己流落風塵,為了生存,也為了報複江玉麟,她周旋於眾多男人之間。除了最初時顧井真心實意為她好。其他的這些人對她都是虛情假意,隻是想得到她的身體而已。


    後來,自己一夕看開,離開了眾人的視線,過著雖平靜,卻很孤獨的生活,隻有自己的左手溫暖著自己的右手。


    原來,自己內心深處是那麽渴望親人的關懷。


    錢寶兒努力忍著要絕提的淚水,頭埋到錢老爺懷裏,假裝撒嬌道:“她才不敢,看我不修理她!”


    錢老爺慈愛地說:“是是,玉麟比爹都寵你。好了,不早了,趕緊洗洗吃早飯吧。”


    錢寶兒不想讓錢老爺看到她滿臉的淚痕,低著頭從錢老爺懷裏出來,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轉身就進了屋。


    錢老爺嗬嗬一笑,負手離去。


    梳洗打扮完畢,錢寶兒用過早餐,才恢複了平靜,心裏也開始慢慢籌劃。


    這一世必須要做的事情有,第一,玉麟的身份決不能泄露。隻要玉麟是男子,她們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玉麟就不會嫁給餘忠正,不會給那個男人生兒育女,她依舊是風華絕代的天下第一牙的少東家。


    第二,盡量遠離嘉慶與和珅的爭端,不能知道關於乾隆的秘密。皇帝怎麽可能允許捏著他身世秘密的人活著,即便再多殊榮,也隻是為了麻痹當事人,尋機滅口。


    第三,阻止錢家被抄家。究根結底還是要阻止餘忠正進入她與江玉麟的生活。還要阻止顧殘生瘋狂的複仇。


    錢寶兒想到她爹做下的惡事,心中亦是慚愧不已,為了獨吞財寶,殺了一同拚搏的兄弟,真的很沒人性。


    可是,終究是傾盡所能疼她愛她的爹,她不能看著他再一次一無所有含恨而死。


    錢寶兒歎了口氣,小翠見她久坐無言,覺得今日的小姐非常奇怪,生怕一個照看不周被老爺責罰,便說:“小姐,今天天氣很好,您不如去找江公子,一起去湖邊散散心?”


    錢寶兒本來打算理清思路再去找江玉麟,正要拒絕,猛地想起什麽,急聲問:“去打聽打聽,今天玉麟做什麽?”


    小翠心中一喜,就知道提江公子肯定好用,小姐馬上恢複了常態,連忙答應著尋小廝去問了。


    一盞茶的工夫,小廝大汗淋漓迴來傳信,說江公子今天受邀請去了怡紅院


    小翠迴來會話時省略後麵的幾個字,一臉害羞地表示說不出口。


    錢寶兒心中猛地一跳,就是今天,玉麟遇上了餘忠正,還起了衝突,以後這個小人就像蒼蠅一樣揮之不去,不但害得玉麟身份暴露,還害得她家家破人亡,她必須阻止他們的相遇!


    錢寶兒一臉嚴峻起身就往外走。小翠在後麵吐吐舌頭,就知道以小姐刁蠻任性的性格,知道江公子去了那種地方,一定會大鬧一場。


    江玉麟正遭受容公子,華公子,陸公子,向公子的聯合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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