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響這樣想罷,便去了楚帝的書房。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永淳和親之事便如此敲定了下來,隻等著過了年,楚國將公主送去。次日王惠妃再得知此事時,心痛難當。可到底木已成舟,她卻是不能再說什麽了。


    般伽羅國的使臣在楚京遊曆過一番後,終於離開了這繁華的京城。


    一樁事畢,沈蘭池心頭微定。


    陸子響沒有昏迷在床,也不會在之後輕易遇刺身亡。看來,她至少能好好地過了這個年關。如今冬色漸深,天氣一日寒過一日;安國公府裏頭,已早早開始做起了過年的準備。冬季的厚衣也早已裁好,初雪一落,便可拿出來派上用場。


    ……應該能順暢地過了這個年,吧?


    沈蘭池想錯了。


    這日晨起,她便聽見某處傳來一陣嚷鬧之聲。


    縱是冬日憊懶,她困意十足,也被這爭執的聲音鬧得再睡不著,隻能起身。待梳洗過後,她招來丫鬟,詢問外頭是出了何事。


    碧玉與綠竹麵麵相覷,小聲道:「是二夫人她又來鬧了。這一迴,竟將宗家那邊的族長請了來,說是要讓族長評理,論一論家業當由誰來繼承,都鬧到國公爺麵前去了呢。」


    沈蘭池聽了,微微驚詫。


    他們安國公府這一支沈家,乃是分家中的分家;因數代前出了頭,做了國公,這才成了整一族裏舉足輕重的大戶。所謂「宗家」的那一支,現在也要仰仗著安國公府的鼻息過活。正是靠沈大老爺給的蔭蔽,宗家才在在京城附近的青山鎮上,做著頭一等的大戶人家。


    肖氏為了爭權奪勢,竟然鼓動了宗家人來到京城,這可真是厲害極了。


    雖然這一招算是「出其不意」,可沈蘭池卻覺得肖氏有些蠢了。那宗家的族長一家子,都是要靠著她爹沈大老爺吃飯的人,哪會和安國公府對著幹?且嫡長子承家乃是天經地義,二伯又有什麽可爭的?


    「走,看看去。」沈蘭池披了件鬥篷,攜著丫鬟,就朝祖父的壽鬆院去了。


    到了壽鬆院,就見到肖氏一臉憤憤地站在院裏,尖聲爭辯著什麽。她身旁站著個五短身量的老頭,微微發胖,乃是宗家的族長,沈慶。


    沒有見著沈辛殊,興許這一迴是肖氏瞞著他,自個兒偷偷摸摸來的。


    「族長隻怕是不知道!這沈辛固根本就不是沈家的嫡長子,也不是那吳夫人的親生孩子!」肖氏大聲嚷道,「隻不過是記在正室夫人的名下,又哪能和真正的嫡子一個樣兒?這安國公府,本就該由我家老爺來繼承!」


    沈慶本是個菩薩麵孔,性子也是慢吞吞的,隻會和稀泥。聽到肖氏這樣火冒三丈,沈慶便擠出一團和氣笑臉來,道:「哎呀,二夫人,我也知道你日子過得緊巴,但是這事兒沒頭沒尾的,還是不要亂說為好。」


    「什麽沒頭沒尾的?」肖氏瞪沈慶一眼,嚷道,「我可是特意將娘當年的房中陪嫁都找了來,親自問了此事呢!做不得假!」說罷,她便推出了身旁一個鬢帶霜色的婦人來。


    肖氏口中的「娘」自然是沈瑞的夫人吳氏。隻不過,吳氏早早過世,肖氏嫁進來的時候,上頭已經沒有婆母了。因而,這聲「娘」喊的極是別扭。


    「吵什麽吵!」卻見房門一開,沈辛固從裏頭大步跨出,喝道,「爹還在病中,弟妹就這樣大吵大鬧,像什麽樣子?」


    「這安國公府本來就該是我家老爺的家業,公爹將家業給了你這賤籍女之後,又算是什麽事兒?」肖氏看到沈大老爺,完全忘了從前這位長兄待他們夫婦二人有多寬厚,滿心滿眼都是怒火,「今日我偏要替我家老爺討個公道!」


    竹兒成了廢人,桐兒毀了容,如今他們這一房又被從安國公府分了出去。新仇舊恨,今日就一塊算算!


    「公道?」沈大老爺冷笑一聲,「今日二弟不在,我猜這是你自作主張,瞞著二弟偷偷摸摸前來。」


    「那又如何!」肖氏高聲道,「總比你鳩占鵲巢要行的正、坐的端!」


    「你以為爹將家業給我,隻是一時糊塗?」沈大老爺負手,冷眼打量著肖氏,「同是閨閣婦人,我夫人就比你聰明的多!當年爹替二弟定下這樁親事,真真是失策。」


    聽沈大老爺如此嘲諷自己,肖氏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尖聲道:「不是一時糊塗,又能是什麽?你本就隻是個身份卑賤的庶出子,又怎能霸占這安國公府的家業!」


    「你進來,到爹床前來。」沈大老爺怒哼道,「你不是要問緣由?那我便在爹麵前仔細與你說清楚。」


    肖氏聞言,有些畏懼,卻還是壯著膽子入了房間,到了沈瑞的病榻前。


    帷帳裏的沈瑞半支起身子,問道:「是老二家的來了?」


    「爹,是玉珠來了。」縱使心裏頭氣急了,可在脾氣難以捉摸的沈瑞麵前,肖氏還是得做出一副乖順的模樣來。


    「你想問我為何將這家業給了老大?」病榻上的沈瑞咳了咳,嘲道,「就怕你聽了,迴去便要與我那兒子和離。原本我是想替老二遮掩著,讓你夫妻二人都暢暢快快過一輩子的,誰料你不要那安穩日子,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那老頭兒我也隻能直說了。」


    「爹,你這是何意?」肖氏心底微微有些不安,「我家夫君再不濟,也是您的親生子,是那高夫人的嫡親兒子呀!總比這煙花女子的孩子要來的身份高貴!」


    「說來,也是我的錯。」沈瑞冷嗤了一聲,道,「真正的固兒,原本已經被找到了。那年,眼看著就能將固兒接迴家,與父母兄弟團圓,可我卻按捺不住,將此事告訴了殊兒。……嗬,這下好了,固兒是真的迴不來了。」


    沈瑞的幾句話,卻令肖氏陡然怔住了。


    「那年,眼看著就能將固兒接迴家,與父母兄弟團圓,可我卻按捺不住,將此事告訴了殊兒。……嗬,這下好了,固兒是真的迴不來了。」


    病榻上的沈瑞,緩緩說了這句話。


    沈辛固心知,父親沈瑞口中的話並無作假,盡是實話。


    他作為沈良來到安國公府的第五個年頭,外頭傳來消息,說是大少爺沈辛固找到了。吳夫人自然是欣喜若狂,終日念叨著要早日將長子接迴家來團圓。


    沈家惹了不少江湖人,為防止江湖人尋仇,找上流落在外的大少爺,沈瑞將這事藏得極好;可他終究卻按捺不住,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次子沈辛殊。沈辛殊沒什麽玩伴,隻有沈良這一介伴讀在旁。有什麽話,也是頭一個與沈良分享,因而,沈良也知道了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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