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的戰況同樣出乎夏朝人的意料之外。


    樸令正身為長白國南征軍的正元帥,帶領的精銳武者更多,高手如雲。他領軍從燕州取道進入泰州後,以烈火燎原之勢,席卷了半個泰州之地。


    天威府的時無雙帶來了十五位大宗師,連同青雲觀的三位大宗師,合計有十八人之多。而鄰近的河州,新晉門派逆天盟也派來了一千餘名武者增援。青雲觀則動員了所有的門人,盡可能地拖延長白國大軍的前進速度。


    但樸令正陣中有二十位大宗師,更勝一籌。夏朝的地盤為此不停地萎縮,最終雙方在泰州州城進行決戰。


    是役,曆時三日三夜,血流漂杵,屍首盈野。


    青雲觀弟子幾乎盡數戰死,三位大宗師守山真人、守心真人、守月真人相繼隕落。城破之日,明海道人將掌門之位傳與曾在飛沙關大放異彩的雲羽落,命他帶著墨淺衣等百餘名弟子突圍。之後明海道人率領青雲觀還幸存著的三百名弟子與州城共存亡,喪身於火海中。


    天威府的大宗師也折損了十名,時無雙倉皇撤軍,領著玄武營剩下的精銳和逆天盟弟子退入河州。


    此時的河州,經過逆天盟的血腥清洗和強力鎮壓,雷音寺原有勢力蕩然無存,變成了逆天盟的堅固的根據點


    泰州與河州之間以寬闊的米羅江為界,北人善騎射而不善舟楫,有此天險,時無雙等人可以緩上一口氣。逆天盟也不想失去得來不易的地盤,於是調動了所有的力量在大江沿岸構築工事,誓要擋北人於北岸。


    樸令正似乎知難而退,沒有強行渡江,而是在泰州盤桓下來。畢竟對長白國來來說,泰州已經是一塊很大的肥肉了,需要慢慢消化。


    這時,長白國與夏朝的戰爭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從戰果來說,獲勝的無疑是長白國。夏朝連失燕州、泰州兩州之地,精銳武者陣亡過半,說是岌岌可危也不為過。


    在北距鎮北關三百裏南離京城五百裏的地方,有一座小城叫貴平城。方念璿等人暫時駐紮於此。


    方念真的聖旨已經到達。方念璿和鹿清瞳都被剝奪了名譽與職務。這支隊伍暫時由正在養傷的方奇領導,留在這裏等待正從越州日夜兼程趕來的李灼夏將軍接管。


    六月裏的這天,方念璿與簫依、沐曉韻、陳無忌一行人在城中閑步散心。


    這座城市本來就不大,戰火漸近,城裏的居民都快跑光了。平日裏生機勃勃的城池呈現出奇異的平靜。


    空無一人的大街上迴蕩著四人的足音,甚為寂寥。雖說濼洛、傲長空敖長樂兄妹等人早已從昏迷中醒過來,但是傷勢慘重還需臥床。故此隻有他們四個是靜極生動,出來走一走。


    方念璿歎道:“我那個皇兄真不是做皇帝的料。吃了一兩個敗仗就連出昏招,丟人啊!”她的語氣裏流露出一絲疲憊。


    簫依冷笑道:“方師妹,我本來不想說的,可你現在也不是公主了。我覺得你聽了也不會介意吧。什麽狗屁皇帝,聞風而逃,實在是你們皇族之恥。”她的另一個身份是蒼鬆書院的暗衛負責人,即使眼下兵荒馬亂,她收發訊息的渠道還是暢通無阻的。因此她也比不少人知道更多的內幕消息。


    陳無忌有些無精打采,一邊踢著腳邊的小石子,一邊問身旁的沐曉韻,“師妹,皇帝真的去你們紅袖坊避風頭了?”


    沐曉韻瘦削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我不知道。”


    簫依呸了一口,過於氣憤的表情讓她美麗的臉龐都顯得有些猙獰,“去個鬼啊。皇帝就不會說謊嗎。他說的是去幽州,其實偷偷去的是河州。”


    “逆天盟是他暗地裏培育多年的勢力,奪了雷音寺的地盤後是如虎添翼,幾個月的功夫就將河州打造得像鐵桶一塊。再加上他帶走了天威府近乎一半的精銳。又有大江天險,現在河州才是大夏最安全的地方。”


    “你們知道人們怎麽說?都說河州小朝廷,京城大鄉下。京城已經形同鬼城啦,我們各派的暗衛都撤出來了。”


    蒼鬆書院常年與西域打仗,門下弟子的脾氣都比較火爆,而且在鎮北關之戰,不但多人殉國,嫡傳弟子黎鴛還屍骨無存。這就怪不得簫依火大了。越說聲音越激動,好在城裏都沒什麽人,也不會有人來過問他們。


    陳無忌喃喃說道:“洛州地域雖大,卻多是一馬平川的平原,京城實在是無險可守,遷都也是不得已吧。”他留著唏噓的須根,眉目間鎖著淡淡的愁雲慘霧,似乎還沒有恢複鬥心,說起話來都是軟綿綿的有氣無力。


    方念璿怒視了他一眼,目光帶火,“都說天子守國門,隨便放棄京城不是一個好皇帝做得出來的事!”


    陳無忌逃避著她的眼光,低聲嘟囔,“還不是你們家幹的好事。”


    “你!”方念璿恨鐵不成鋼,翹起的手指都快戳到陳無忌的額頭了。


    沐曉韻連忙出來打圓場,她很久以前就與方念璿相熟,所以沒那麽多拘束,她輕輕掰下方念璿平伸的手臂,“方師姐,你也莫要氣惱。大局為重,現在大家都是憂心國事,才會說這麽些氣話。我們也該為手下的人好好打算了啊。我聽說青雲觀那邊實在是太慘了。”


    說到青雲觀的事,大家都悶悶不樂起來。尤其陳無忌、簫依、沐曉韻三人,有兔死狐悲的沉痛。


    簫依神色黯然,“青雲觀算是被滅門了吧。盡管還有雲羽落當掌門,墨淺衣掌暗衛,但總共也就兩百人,想要東山再起,難啊!”


    陳無忌也知道了明海道人的死訊,這位名義上的師傅曾經十分無私地為他修複氣海,解開心魔,讓他重迴武道修行。他心裏一直對此充滿感激。知道明海道人壯烈殉國,他難過了很久。戰事一起,親朋好友接連喪生。他還是第一次經曆這麽殘酷的事,悲傷到欲哭無淚。盡管在方念璿的嗬斥下,他開始努力修複自己的心境,但短時間內還是成效不大,總是心神恍惚。


    雲羽落和墨淺衣都和他有過不淺的交情,知道他們安好,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簫依看了一眼沐曉韻,“說起來,青雲觀這兩百人還得多謝紅袖坊的出手呢。你們內坊總管染雨霏親自出馬,北上接應,才將雲羽落和墨淺衣等人安全帶到了幽州。”


    對於這一點,沐曉韻並不否認,她輕輕點了點頭,“不錯。我也收到了宗門的傳訊,他們眼下暫居在我紅袖坊中,並無大礙。反而是隔壁的河州逆天盟似乎將本門視作了敵人,據說已經切斷了兩州的來往。”


    陳無忌還是第一次聽說後麵的這件事,不由嘖嘖稱奇,“方念真這是在搞什麽?稱帝於一州之地?真是我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他忽然直唿皇帝之名,全然不避諱,目光還似乎在向方念璿挑釁,好像他突然之間想通了什麽一樣。


    簫依大是奇怪地看了兩人一眼,主動接話不讓冷場,“好笑嗎?我可不覺得好笑。我認為這皇帝還挺聰明的呢。你想想,當今天下,還有哪一處的人他使喚得動?”


    “朔州,天火山莊山高皇帝遠,一向藐視皇室。”


    “漠州,我蒼鬆書院與西域交界,太過危險。”


    “慶州,鳳凰穀的曲陽都和他撕破臉皮了,他還敢去嗎?”


    “越州,木龍山從來都對京城之事袖手旁觀。”


    “幽州,紅袖坊的確和皇族走得很近,但那是以前,皇宮之變後,你們還會對新皇忠心耿耿嗎?”


    她指著沐曉韻問道。沐曉韻嚇了一跳,瞄了一眼麵色不虞的方念璿,訕笑道:“我隻是個嫡傳弟子而已,連暗衛繁華都輪不到我掌管,我哪懂這些啊。”


    方念璿淡淡道:“你們不必顧慮我的感受。莫忘了,我現在已經不是公主啦。我和你們一樣,就是個門派弟子。”


    她故作輕鬆,擠出了一個有著幾分靚麗的笑容,“說起來,我還覺得解脫了呢。什麽公主不公主的,我一點都不稀罕。仗劍走江湖,多好玩啊。”


    陳無忌掃了她一眼,“你說的啊。那我就不客氣了。我覺得我們木龍山肯定不想再為這個皇帝做事了。坦白說,我大師姐也在往這裏趕來。這次鎮北關之戰,死的人太多了。這個狗皇帝半句好話都沒有,還自己帶頭跑了。各派的人都心寒了啊。”


    簫依也笑了笑,她現在的心情平靜多了,精致的五官又恢複了那種精靈可愛的美麗,“我就說嘛。大夏雖大,但這個皇帝隻有呆在河州才像個皇帝。逆天盟是他最忠誠的狗。”


    “實話說吧。我早就想帶著弟子們迴漠州了。不過我也想看看那位李灼夏將軍的計劃是什麽。”


    她又對陳無忌說道:“我還想和你大師姐再見一麵,有些事當麵聊會比較好。”


    這時候他們已經穿過了大半個城池,來到了北邊的城牆下。城頭上還是有不少士兵與武者放哨站崗的,他們從城門側邊的台階拾級而上,在城牆上走了段路,屏退周圍。


    凝視著北方陰沉沉的天空,方念璿麵露驚愕,繼續剛才的話題,“你們都是這麽想的嗎?脫離天威府的控製?各迴各家?”


    沐曉韻這時也嚴肅地點了點頭,“是的。我已經收到宗門傳訊,隨時準備帶領弟子南歸。”


    方念璿有些失神,喃喃低語,“我的師門也這樣嗎?”


    沐曉韻歎了口氣,眼神悲傷,“公主,哦不,方師姐,我們紅袖坊付出的已經夠多了。鎮北關一戰,我坊弟子戰死八百,隻得兩百餘人生還。巫總管都陣亡了。另外泰州危急,我坊同樣派出了五百名弟子增援,結果沒有幾個能迴來。”


    “再不調整部署,我紅袖坊就要像青雲觀那樣,名存實亡了啊!”


    方念璿頓時說不出話來,她下意識地將目光轉移到陳無忌身上。


    陳無忌兩手一攤,語氣充滿無奈,“我木龍山人丁最少,有時候實在是有心無力啊。”說著他忿忿地一拳打在磚牆上,“特麽的,兩次參加打仗都是輸,我太憋屈了!”


    他這番言語動作將簫依逗樂了。


    簫依難得地笑出聲來,“無忌你是不是傻?勝敗乃兵家常事。我蒼鬆書院和西域打了那麽多年仗,贏贏輸輸不知道多少迴了。這有什麽啊!”


    聽她提起西域,陳無忌立即想起了某人,一個風華絕代的身影浮現心頭。不知何故,他有些心虛地用眼角餘光瞄了方念璿一下,然後一本正經地問道:“簫師姐,你消息靈通。西域那邊沒有什麽動靜嗎?趁火打劫這麽爽的事他們會不幹?”


    簫依沉吟道:“我還真沒有收到這方麵的消息,西域人安靜得可怕。可能朝廷的使者和他們談得很順利吧。”


    沐曉韻吐了吐舌頭,“要是西域人在這時候也打進來,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簫依翻了個白眼,“大夏現在的局勢,一半武力被帶到了河州,剩下的一半,分一點在玉門關一帶,分一點在南方,分一點在這裏。沒了。西域人真打過來,我們漠州肯定是沒了,朔州估計也難逃一劫。至於你們,聽天由命吧。”


    陳無忌有點陰陽怪氣地搖頭晃腦,“可悲啊,可悲。堂堂大夏,想當年拳打西域,腳踩北國,番邦蠻夷,俯首稱臣。誰能想到會淪落今朝,西有猛虎,北有惡狼,慘如案桌上的肥豬肉,這個來咬一口,那個也來咬一口。慘啊!悲啊!”


    方念璿再也忍不住,雙手往陳無忌的胸脯用力一推,將陳無忌推了一個趔趄,“冚家拎,你不說話沒人說你口臭!”她眼泛淚光,用力地跺了跺腳,“好好好,你們都走。這天下他是我們方家的天下。我們方家的人管不好,是我們自作自受,活該!你們不用管!”說完氣衝衝地走出一邊。


    陳無忌心裏煩躁,也湧起了一股無名火,朝著她的背影嚷道:“好啊,都學會用越州話罵人了!特麽的誰想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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