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擇鬆了口氣,卻還不敢大意,一直伸長脖子眺望,直到看不見徐良的身影,這才在頭上抹了把汗,小跑著進了堂去。四處尋官家不著,一問才知,官家早迴寢殿去了。他一路追過去,到寢殿一看,皇帝跟桌前坐著,耷拉著頭,顯得沒什麽精神。


    「官家,徐良走了。」沈擇快步上前稟報導。


    「他說什麽了?」趙謹頭也沒抬地問道。


    「倒是沒說什麽,但態度囂張跋扈,一度要硬闖勤政堂!小人唯恐他對官家不,不敬,因此極力阻攔!還被他差點推個倒頭栽!所幸,總算沒讓他闖進去!他見進不了,在堂外站了半晌,而後磕了幾個頭,便去了。小人真是沒想到,這堂堂宰相,竟在天子跟前動粗,真是……」沈擇繪聲繪色地給皇帝講述著。


    聽到這裏,趙謹有些煩躁:「行了,他這是心裏有氣。」


    「是,小人也是這麽覺得,他定是在氣官家昨日的事。」沈擇不失時機地說道。


    趙謹右手在桌子上一頓,站了起來,一張臉擰成苦瓜相,嘆氣不止,來迴踱幾步,問道:「依你看,他會怎麽樣?」


    沈擇想想,猜測道:「小人觀他方才舉止,似乎有……」


    「有什麽?」趙謹停下來問道。


    「似乎有作別的意味在,莫是要請辭?」沈擇道。


    趙謹鬆開了背負在後頭的雙手,問道:「會麽?他會請辭?」


    「這也隻是小人猜測而已,還請官家明鑑。」沈擇俯首道。


    趙謹口中「嘖」了一聲,像是極為懊惱,一屁股坐下去,又問道:「你說,這事,是不是有些過了?」


    沈擇揣著明白裝糊塗,眨巴著眼睛問道:「恕小人愚昧,官家指的是?」


    「唉,徐良縱有不是,可他到底是幾朝元老,大宋功臣,又一力擁戴朕即位。朕若是迫得他自請辭職,是不是有些寡恩?傳將出去,天下人會不會議論?」趙謹這才將心裏的憂慮說出來。


    沈擇陪笑道:「官家多慮了,小人雖是個中官,但侍奉先帝多年,如今又蒙官家眷顧,隨侍左右,早晚得以聆聽教誨,也受益良多。我們大宋朝立國兩百多年,時至今日,宰相怕是也得近百位之多了。也就是說,少則一兩年,多則三五年,這宰相就要換。天下人早就習以為常了,再說徐良,且不算他任參知政事,單是在次相位上便已多少年了?又獨相多少年?莫說是他自己請辭,便是罷了他相位,朝野也不會有非議。」


    趙謹聽了這話,心裏稍稍安定一些。自言道:「不錯,祖宗歷來有規矩,宰相都不會任得太久,徐良已經算是特殊了。」


    沈擇頻頻點頭:「官家說的極是。還有一節,小人不知當進不當講。」


    趙謹鼓勵道:「你是朕親近之人,有什麽不當講的?隻管說來便是。」


    「遵旨。」沈擇一彎腰,繼續道「官家,便是徐相不請辭,他這宰相也作不得了。且聽小人膚淺之見。首先,小人承認,徐相功勞還是有的,這誰也不能否認。但功勞一大,難免居功自傲,這想必官家深有體會。再者,徐相主政期間,歷來推行對金強硬的政策,極力主張使用軍事手段。這在往年還行得通,畢竟女真人迫得太急。但如今,早已不是當年了!我主仁慈,為天下蒼生計,不願再大動幹戈,而百姓也大多厭倦了征戰,人心思定。徐相仍舊不改以往的主張,繼續高唱戰歌,這怎麽能行?所以,就算沒有近來這些事,等上幾年,他又要調動舉國之兵北伐,損兵折將,空耗錢糧,為個人虛名而公器私用,這豈是宰相該作的事?因此,恕小人直言,無論怎麽看,徐相這相位也不能呆下去了。」


    這話卻是正中趙謹下懷,簡直說到他心坎上去了。讓他先前還有些惴惴不安的心平靜下來,越想越覺得沈擇說得有道理。當下不禁稱讚道:「怪不得先帝在時那般器重,你確實有不凡之處。這番話叫朕心中鬱結一掃而空!便是朝中大臣,也沒這般見識!」


    「官家過獎了,小人不過是跟隨官家久了,學得一些皮毛而已,膚淺之見,膚淺之見。」沈擇笑咪咪地點頭哈腰。


    趙謹精神漸復,使勁「嗨」了一聲,道:「倘若徐良主動請辭,依你看,朕該如何處置?要不要假意拘留?」


    「實在不必!」沈擇一口道。「假如他就坡下驢反而不妙。再者,徐良在朝中追隨者眾多,如果此事拖延不決,難免夜長夢多。要快,他一旦上表請辭,陛下立刻準奏!」


    趙謹微微點頭,表示認可,又問道:「那他去職後,如何安排?」


    「不能留在行朝!」沈擇堅決道。「必須遠竄!」


    「遠竄?這恐怕不妥吧?他事三朝,有大功,即使不在相位,朕也應該優待禮遇,如若不然,豈不寒了大臣的心?」趙謹在這一點上,倒不認同沈擇的說法。


    沈擇卻不鬆口,作個揖道:「官家,徐良不比常人吶!他可是徐家的家長!他這次被迫去職,心中必懷怨恨,若留在朝中,隻能是個隱患!必須遠竄!越遠越好!而且必須是南方!越南越好!」他這話,隻差沒挑明,想把徐良放逐到吉陽軍(海南島)了。


    趙謹此時卻默然不語,一來覺得這麽作有些過分,怕招人非議,二來也覺得徐良到底是大宋的功臣,這麽對待功臣,不太妥當。


    見皇帝猶豫,沈擇似乎早料到了,加緊攛掇道:「官家,非是小人歹毒。而是為官家著想,不得不如此!徐相就算去職,他在朝中威望仍在。且不說他的兄弟們還握著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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