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這裏,該是告一段落。宋金兩國各自整軍蓄力,待異日,是南下,是北上,各看本事。可無風起浪,在神武左軍敗退之後不久,從馬五軍中就派出了一個使者到劉光國的帳前,傳達了一個消息。


    劉光國得知此訊後是大喜過望!為什麽?隻因馬五給他傳來的消息是,宋金兩國累年交兵,以致赤地千裏,餓殍漫野,放眼望去,山河破碎,滿目瘡痍,苦的終究是百姓。兩軍打了二十來年,都是人困馬乏,力不從心,不若化幹戈為玉帛,捨棄新仇舊恨,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講和了罷。


    馬五向劉光國派出使者,不過是為試探口風,倘若南方也有意,大金國才好派遣正式的使團。但後者收到消息以後,首先想到的是,封王一事或許還有轉機。於是乎,他不按套路出牌。這麽大的事,他本該按程序,上報到中書,或者樞密院。可劉光國卻繞開這一套班子,偷偷派家僕迴杭州,將此事首先報告給劉皇後。


    都說女兒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被(棉襖?),哪怕這個女兒作了母儀天下的皇後,作了國母,可父母在她心目中,還是父母。收到父親的消息之後,劉皇後就鼓搗起來。


    這一日,是四月初二。


    農曆四月,江南的天氣已經悶熱了。杭州行宮大內,有處園子,喚作「弘園」,倒也不大,卻小而精緻。此時,園中百花盛開,入目各色斑斕,爭奇鬥豔,惹得狂蜂浪蝶撲騰閃爍,極是有趣。


    三五名內侍宮女伺候在涼亭外,當今大宋天子趙謹和他的皇後劉氏正在亭中消暑納涼。趙謹如今也是年過弱冠,開始處理政事,不過這位趙官家委實對朝政沒有興趣。他不但對朝政沒興趣,對其他的事,也沒意思。


    比如他的祖父趙佶,當年也是荒廢了朝政,可人家沒顧上朝政,卻把精力都放到藝術當中去。沒能當成個好皇帝,卻是位名傳後世的大書法家,大畫家。這位倒好,沒啥特殊愛好,一樣不沾,說他好色吧,後宮至今沒有充實,就劉氏一個皇後,旁的一個沒有。不過,若看這亭中景象,倒也覺得趙官家獨寵劉皇後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趙官家就跟那兒端坐著,亭中的桌上排著幾盤果品。盛裝的劉皇後在幹什麽呢?她從盤中取出一串鮮紅欲滴,晶瑩剔透的櫻桃,放在麵前的一個小銀碗裏,拿勺子輕輕攪動,清洗之後。用她那宛若無骨的纖纖玉手一顆一顆地剝掉皮,然後餵給皇帝吃。


    你說吃其他水果削皮,很正常,櫻桃這玩意值當麽?偏生劉氏真就有這耐心,一顆一顆地剝,而趙官家顯然更有耐心,等一顆吃一顆。小兩口甜甜蜜蜜,恩恩愛愛,叫人羨慕。劉皇後雖說是出身在行伍之家,卻生得艷麗多姿。與皇帝雖沒有說話,但一送一遞之間,眉目傳情,那流轉的眼波,隻勾得趙官家渾身舒坦。


    「你也吃,別總顧著我。」皇帝擋住了皇後伸過來的手。


    劉皇後聳鼻一笑,卻仍舊堅持,皇帝拗不過她,隻得張嘴含過來,有滋有味地吃著。等他將果肉吃下,劉氏又伸過後去,接了核,放在桌上一個小盞裏。這才拿濕巾淨了手,略一思索之後,道:「官家,奴有一事,本不敢隱瞞,卻又怕人閑話,因此為難得緊。」


    趙謹一聽,把身子往前挪挪,道:「何事?」


    劉皇後似乎真是很為難,那一雙快滴出水的眼睛幾番瞧向皇帝,掙紮許久,才道:「日前,臣妾娘家一名家僕,原在劉宣撫跟前。因病得迴,帶來一個消息,說是官軍撤迴來不久,金軍大帥便派了使者來見我父。」


    趙謹雖不通軍旅之事,但聽到個也引起了注意:「金帥派使者見劉宣撫?所為何事?」


    「據說,好像是北方意欲與我朝講和?」劉皇後道。


    「這倒是怪了。」皇帝有些意外。「我軍方才受挫,女真人正該得意,如何又想講和了?哎,此事,朕為何沒聽朝臣們提起過?」


    劉氏嬌嗔道:「因此,臣妾才開宗明義,說是怕人有閑話。父親知道這事非同小可,若報往朝廷,必起爭執。因此徑直報到官家麵前,請聖上先有個主意才好。臣妾本不願傳這話,免得有人說臣妾後宮幹政,雌雞司晨。」


    「哪有這說?」皇帝笑道。隨即吸了口氣,嘖嘖連聲。「女真人自南侵以來,奪我兩河,占我中原,朕父兄兩代哎心瀝血,銳意恢復,才有如今局麵。女真人戰勝之後,主動求和,看來是真心想和。」


    「臣妾也覺著是,不然,女真人既戰勝,大可卷土再來,興兵南下,何必主動求和?此事若直接報往朝廷,必是徐良等人又議定之後,再報官家。官家縱使有異議,又如何拗得過他們一班大臣?父親的用意,便是希望陛下幹綱獨斷一迴,好叫這朝中大臣知道。」劉皇後開始攛掇皇帝。


    坦白地說,此時皇帝心中還真沒主意。他還是想著這事得讓徐六等宰執大臣們商議,怎麽好怎麽辦。現在皇後一拱,他麵子上也過不去,隻沉吟道:「茲事體大,馬虎不得,劉宣撫是什麽意見?」


    「父親是武臣,不該議論朝政。不過,也是在此處,並無旁人,臣妾鬥膽說一句,王師已復中原,奪迴東京,這些年不知耗了多少錢糧,折了多少人馬。現在女真人既主動求和,怎不允了他?免得戰端再起,生靈塗炭,也省得那些大臣們再逼聖上禦駕親征,讓臣妾在這宮中擔驚受怕,整日惶惶。」劉皇後說的這意思,怕就是劉光國的意思,所謂「武臣不該議論朝政」雲雲,不過自欺欺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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